“小譚,那本小說,我是說你在看完你給我的那本《想你》之后,有沒有,就是,做過什么奇奇怪怪的夢?”
“有??!”小譚認真地回答。
“是吧,我就知道沒......你說什么?有?”能感覺到我的整個神經(jīng)都陷入了緊張狀態(tài)。
難道不止我一人遇到了這樣的情況?
趕忙繼續(xù)問:“那,那都是些什么夢啊。”
只見她認真的神情忽然間變得凝固,皺起了眉,久久不說話,我心道,看來她也發(fā)覺了這種種的巧合。
正當我以為她馬上就要宣泄近來遇到的怪事時,忽然間,她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呂姐,你干嘛這么認真?。俊?p> 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還不忘繼續(xù)說:“你是不是夢到書里面的角色啦?是不是感覺還挺真實的,哈哈哈。”
估計見我的表情逐漸可怕,她于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憋住笑,但我還能隱隱約約看到她被隱忍而帶動的微顫的身子。
終于在我的注視下,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但她顯然沒注意到自己的錯誤。
“其實夢到書中的角色很正常啊,你看那些有好結局的小說,忠貞不渝的愛情居多,哪怕是最后分道揚鑣,角色們的形象也大多正派,一心只為一人,這在我們的生活中是不常見的,所以我們都很喜歡?!蔽兆∥业氖帜罅四?,感覺她笑的很溫柔。
清了清嗓又繼續(xù)道:“呂姐,您是心理醫(yī)生,應該更能夠理解讀者們會產(chǎn)生的代入情結,那些小說中的角色人設都那么完美,誰不想擁有啊。何況我們看小說,為的不就是代入感嗎?因為幸福才會代入啊。您不就代入了嗎?!?p> 她也是可愛,說完后覺得自己講的很有道理,滿意的點了點頭。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會自動理解為我代入了角色,但還是感覺說的好像有約么點道理。
就在我回憶她方才所表達的主旨時,手忽地被拉了過去,帶動我的身子也向前傾去,好在及時反應過來按住桌角方才避免了摔倒的可能性。
只見她盯著我手腕處的表看來看去,忽然大喊一聲:“啊,我要遲到啦!”
想了想,今日似乎正好是她最后一天在急診當值,一般情況下都查的挺嚴的。
果然,她都沒來得及和我打聲招呼就快速跑出去了。
我不由笑了出來,搖了搖頭,這孩子!
她說的有一點不對,有代入感不是因為幸福,而恰恰是因為不幸福。
民俗學家弗拉基米爾-普洛普講過:在大多數(shù)語言中,‘故事’都是‘謊言’和‘假話’的近義詞。正是因為經(jīng)歷過謊言,黑暗,迷茫等等只有在現(xiàn)實中才可能體會到的東西,往往那些美好的故事才更能凈化心靈,人們也往往會代入來抓住那僅存的幸福感。
可自己的情況,真的同她說的一樣嗎,莫非我真的只是代入了?
倒也不是不可能!
我決定不再多想了,浪費精力。
早班的任務不太重,無非就是接替前一天晚班醫(yī)生的任務,如此伊始,像極了在學校時兩點一線的生活,枯燥且乏味。
這么想來,可能是這無趣的生活讓我積怨良久,于是在看了那本書之后將不滿以做夢的形式爆發(fā)了出來?
如此解釋倒也說得通!
開了電腦看了看最近的執(zhí)勤表,是李成蘭值班。
她和我是同一屆進來的,但剛開始身份是實習醫(yī)生,由于一直沒有遇到好的機遇,不久前才轉正,因此一向不大看得起我們這些從公立醫(yī)院跳槽過來的。
我同她關系處的不是那么好,主要是小譚不歡喜她有怨不敢言,只敢撒在他們這群小年輕身上的態(tài)度,而我恰巧偶然撞見過一次。
那時小譚剛轉來科室不久,什么都不熟悉,做事情不太熟練,正好有兩份醫(yī)囑要交給病屬,但她還沒熟悉李成蘭的字體,將兩個病房號看反了,于是病屬的治病方案也搞反了。
估計見著患者的身體沒什么好轉,家屬們紛紛去找了李成蘭,這才發(fā)現(xiàn)了問題。
可這不是小問題,哪有那么好解決,家屬們紛紛急了眼,要求給個說法。李成蘭找來小譚認錯,小譚態(tài)度誠懇,家屬們看自己的親人沒有產(chǎn)生什么不良的反應,本來準備息事寧人的,結果李成蘭認為是自己管教不嚴,執(zhí)意讓小譚下跪道歉,鬧的場面一度尷尬。
由于醫(yī)院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我這邊聽到一陣陣的哭聲和吵鬧聲,被鬧的有些心煩,準備去做提醒,結果看見小譚可憐兮兮的模樣實在是惹人心疼,便替她說了兩句,當時的李成蘭還沒轉正,不敢與我多加造次,此事也就那樣翻頁過去了。
下來后小譚就黏上了我,說是我有一股俠女風范,我頂不住她的一番糖衣炮彈,當即就敗下陣來。
不過,自李成蘭轉正后,倒是不再看我的面子行事了,隱隱約約好像和我杠上了。
這不,說曹操曹操到,李成蘭沒禮貌的直接開了我的門:“呂醫(yī)生,你這兩天該是休息好了吧?!?p> 表情倒是笑嘻嘻的,眼睛卻不知瞟到哪里去了,就算沒學過微表情學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我回笑:“還好?!?p> 她顯然不太滿意我的回答:“這樣啊,你這兩天定是休息好了,我這辛辛苦苦值了一夜的班,愣是一眼都沒闔過呢。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有個好運去休個假!”
“這么辛苦啊,那不然你去床上歇會?”她的意思就是這個。
她做出一幅受驚的表情:“哎呦,這樣不好吧?我的班得值到中午呢,這段期間沒人干活怎么行啊!”
呵,話都表達得這么清楚了,我能裝作聽不懂嗎?
話說這人怎么戲這么多。
“我?guī)湍阒蛋?,你先回去吧!”我整出一個善意的微笑。
與人為善,與人為善,和睦相處,和睦相處......我心中默念。
可不,她可高興壞了,還做出一副抱歉的樣子,嘴角都不知道翹到哪去了:“真是太麻煩你了?!闭f罷就出去了。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也不是我想忍,關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簡簡單單過去就過去了,不然惹出事還要分點精力。
見時間剛過8.00,還來得及去查個房什么的,便出門工作了。
其實心理科醫(yī)生的工作在外人看來是整個醫(yī)院最輕的,無非就是到點了查查房,有空了去門診坐坐,看看病人,一整天干下來簡直閑到發(fā)慌。
但也只有我們才懂我們的苦,什么寫醫(yī)囑,做臨床,關心病人健康我們一項不比別人少,偏偏這個科室的心理醫(yī)生還不多。
剛看完一個病人出來,就接到母親的電話:“塵塵啊,過兩天回來一趟吧?!?p> 還是這么刀槍植入。
我捂住聽筒走到走廊回復:“有事嗎?”本來知道她前天不在,準備回去的。
“我見你好久沒回來了,你爸說想你了?!彼m然這么說,但我很清楚是她自己想我了。
我笑了一聲說好。
掛了電話后,我就往出走,結果一不小心和個人撞了一下,他的手機掉了出來,我看到一個男人戴著一副黑色口罩,幾乎把大半張臉給蓋住了,正好附近是皮膚科,想著看來這人的臉不能見人啊。
我急忙道歉,不好多看他就離開了,不過倒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替李成蘭坐診了,許是她剛轉正不久,病人似乎沒那么多,我一上午簡直閑到發(fā)慌,愣是玩了一上午的游戲,才顯得沒那么枯燥。
中午在食堂吃飯,想著下午就輪到我的班了,待會兒回辦公室得立點醫(yī)囑給我的幾個病人。
結果飯還沒吃完,就看見兩個穿著制服的男人站到我面前。
我抬頭一看,飯差點噴出來!
細想了下我最近做過的事,好像沒犯過什么法吧,不,好像有一樁,一個月前我高估自己的車速,結果開車闖了紅燈,被貼了罰單后忙忘記了,好像還沒繳費。
可這不能吧,現(xiàn)在忘記繳費都需要警察親自來催了?
我心虛地抬頭看著他們兩個,他們一副不好說話的表情:“請問是呂小姐嗎?”
我趕忙站起來:“是,我是。”不管怎么樣,陣腳不能亂,氣勢不能輸。
那方警察看到我有點拘束,笑著安撫我:“呵呵,你不用緊張,我們只是針對張輝自殺這個案子,了解到你為他做過心理診斷,所以想請你去我們局里做個調(diào)查和筆錄?!?p> “哦哦,好的,好的。協(xié)助警方工作是我們每位公民應盡的責任嘛,哈哈?!蔽叶荚谡f些什么啊,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自己,廢話真多。
于是,我就在眾目睽睽下,就是這個醫(yī)院大大小小的醫(yī)生護士眼皮子底下,做上了警車。
警車?怎么感覺自己像個犯人,就差把手銬戴在手上了。
去了警局,十分肅靜,有種威嚴感把我壓得喘不過氣,警察同志指示我去樓下的一個小黑屋,說是先做筆錄。
我糾結了半晌是進去還是不進去,好在沒人催我,于是硬是在外面等了兩分鐘才開了門。
小黑屋很小,只有一盞自然光燈亮著,能照到我的臉和對方警察的臉,最中間擺了一張不大不小的實木桌,隔著它擺了兩把椅子,桌子上面有臺電腦,應該是用來做筆錄的,我一看那警察是個小年輕,還乖乖地喊了我一聲呂醫(yī)生,倒是搞得我沒那么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