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銅砂百煉③
不塵見雙方余人又再退下,只能暗暗搖頭,心道:“沒有卓幫主卓夫人在此主持大局,丐幫難成氣候,我一心維護你們,你們卻只知勇武斗狠,對方有備而來,丐幫要一敗涂地?!?p> 見錢銳右手行佛門禮,左手聚力,深得單手銅砂之精要,又再想道:“看來這錢銳的功力,比他師弟更要深厚不少,再有一個長老受傷,貧道這身內(nèi)力也不必做別的事,只夠拿來給你們丐幫療傷了?!?p> 馮義孝橫起木棍,又再微微放下,踏步向前,以棍橫掃。
他先前見付長昆腳下呆滯,略微瞧出一些門道,想“銅砂掌”屬至剛掌力,寒暑之功盡在雙掌,下盤功夫必定很弱,我持棍在手,以長敵短,你若只顧站穩(wěn)下盤,我只要留神避開掌勢,便可立于不敗之地,一旦你想如付長昆那般撲殺,足底不穩(wěn),我以退為進,則大有勝機。
錢銳見長棍刺向右腳腳尖,一個抬腿,隨即踩下,投足反應(yīng)速度竟遠勝付長昆,馮義孝長棍疾縮,錢銳一腳踩空,重重踏在草地上,泥塵散開,如同重物從高空落下后砸中地面,馮義孝更加不敢怠慢,見錢銳左手在前右手在后,欺身上去,左指點他右肋“期門穴”。
錢銳左手向后,右手上前一抓,與先前付長昆的手勢極為相似,所不同者,在于觸手平平,并無銅砂之力,馮義孝同樣換爪,反拿右腕,眼見得手,錢銳左掌已橫劈而至。
馮義孝自知木棍脆弱,難承一劈之力,更不敢以掌臂硬接,身子從錢銳右腋鉆過,一下來到身后,長棍一個轉(zhuǎn)圈,交到左手,錢銳轉(zhuǎn)身稍慢一步,直接勁貫右臂,以一肘擊出。
馮義孝恰好伸出食指,不偏不倚點中右肘“天井穴”,錢銳右臂一陣酸麻,卻也聽見“咯噔”一聲,正是自己肘擊猛烈,撞得馮義孝右手食指指骨脫臼。
群雄見二人以快打快,雖比斗雙方均不如前一戰(zhàn)狠辣,但武功顯在適才二人之上,紛紛咋舌,丐幫九袋長老自然非同小可,這錢銳身為少林俗家弟子傳人,竟在丐幫高手面前絲毫不落下風(fēng),則追溯根源,少林武功實在深不可測。
馮義孝與錢銳相隔五步,彼此不前,先前一招各有所獲,可說不分勝敗。
馮義孝左手握住右手食指,又是“咯噔”一聲,將脫臼指骨接回,疼得額上冷汗直冒,但是疼勁過去,右手除勁力稍減,并無余礙。
那頭錢銳伸出左手食指,群雄定睛一看,錢銳食指顫動,指尖冒出團團白煙,暗嘆這至陽掌力果然厲害,見他抬起右臂,左手一指戳出,解開被封的“天井穴”。
晉無咎先前被四大長老責(zé)備,但想到卓夏情分,總還是站在丐幫一邊,見錢銳指尖冒煙,好奇心大起,心道:“這種白煙,我只在蓬萊仙谷見過,這人是怎么做到的?”
雙方受創(chuàng)一內(nèi)一外,各憑手法復(fù)原,短暫憩息后再度對峙。
馮義孝故技重施,棍指左側(cè),引得左手在前,再度逼上,左手指他胸口“膻中穴”。
群雄先前就見這般打法,知道錢銳左手銅砂勁力非凡,只消不在身后積蓄,馮義孝便不懼近身,待錢銳收回后再行送出,馮義孝已有足夠時間反應(yīng),群雄微微點頭,同為丐幫銅砂之爭,這馮義孝的打法卻要冠冕得多。
“膻中”、“期門”同為人體要穴,這“膻中”之緊要,又在“期門”之上,“期門”被封則氣滯血瘀,“膻中”被封則內(nèi)息漫散,神志不清,馮義孝打定主意,若錢銳仍以右爪應(yīng)對,便絕不收招,拼著左手指斷,只要能封住“膻中”,則一擊制勝。
他心知“膻中穴”性命攸關(guān),二派名為切磋,實不宜施此殺招,可眾目睽睽之下,丐幫急需一場勝利挽回顏面,拼著受到幫規(guī)處罰,也一切顧不得了。
錢銳明白此間利害,不敢冒此大險,左手懾退長棍,順勢向左,以左掌小指一側(cè)護住“膻中穴”,馮義孝明知對方此舉,是將小指下方“后溪穴”正對自己,卻不敢輕易觸碰,指尖微挪,又指向他的腰間“京門穴”。
這“京門穴”又稱“笑腰穴”,一被拂中立即長笑不止,若無旁人解穴,直笑到全身無力至死方休。
錢銳見馮義孝其表進退自如,其里懼怕左掌,看似招招進逼,實則與先前屈彪打法異曲同工,伸左手護于“京門穴”前,同時不甘示弱,移步上前,右手出指,不守反攻,指向馮義孝的“京門穴”,后者見他終于邁步,心下暗喜,收回左指,以輕巧步法閃開,右手長棍直戳下盤。
錢銳雙腳輕輕一躍,馮義孝見對方身子離地,棍尖挑起疾掃雙腿之間,錢銳一瞬間反應(yīng)更快,兩腳先后在棒尖一踩,身子竟騰空而起,越過自己頭頂后,空中轉(zhuǎn)身左掌斜向下推出。
馮義孝大驚失色,向左一個翻滾,只聽“砰”一聲悶響,先前站立之處草皮飛濺,若非閃避及時,這一掌幾乎要了性命。
錢銳一招得勢,再不給馮義孝喘息間隙,趁他未及起身,落地后提氣便上,左手又是一劈,群雄見錢銳全不彎腰,左手離地近乎三尺,但草地上赫然一道黑痕,總算馮義孝翻滾及時,掌風(fēng)貼臉頰而過,鋒芒銳利,火辣生疼,錢銳右手一個虛晃,左手再出一掌。
二人打到此時,群雄皆知馮義孝有敗無勝,先前看付長昆手勢笨拙,自始至終只會雙掌平推,相比之下,錢銳雖只練左掌,但推劈自如,推者渾厚絕倫,劈者凌厲無匹。
眼見馮義孝身處極難,還不忘以長棍點地,可惜倉惶之余,棍法早已雜亂無章,錢銳完全無視雙腳中棍,推劈交替,馮義孝只要一個閃失,立時命喪黃泉。
崔百泉見同伴命懸一線,再顧不得意氣之爭,道:“住手!這一戰(zhàn)是咱們敗了。”
見錢銳仍不停招,怒道:“唐掌門,咱們已然認輸,你這又是甚么意思?”
唐桑榆哈哈哈笑過三聲,道:“徒兒,停手?!?p> 錢銳這才收招,退至唐桑榆身后。
崔江二人趕緊上前,扶起馮義孝,見他面如死灰,雖未受傷,可論其兇險,猶在屈彪之上,崔百泉忿忿道:“說好切磋武藝,銅砂何需痛下殺手?”
錢銳怒道:“這姓馮的只為求勝,招招不離死穴,這便是你們口中的‘切磋武藝’?丐幫妄稱天下第一大幫,簡直沽名釣譽,不堪一擊!”
唐桑榆道:“住口,為師平日里怎么教導(dǎo)你的?你既已勝出,何需再逞口舌之利?”
錢銳低頭道:“是,弟子知錯。”
崔百泉還想再辯,馮義孝攔住話頭,道:“罷了,百泉兄,他說得沒錯,這一戰(zhàn)原本是我敗了。”
轉(zhuǎn)向錢付二人,道:“二位身手不凡,我馮義孝很是佩服,究竟師承何人,不知可否告知?”
他挫敗之余,多少有些不甘,丐幫兩場失敗,都有對方出其不意之嫌,錢銳腳下之輕靈,遠出自己所料,這才會一不留神亂了陣腳,對方拿住空隙,再不留出回到均勢的機會,雖然有失風(fēng)度,卻也無話可說。
錢付二人對視一眼,同是一臉疑惑,錢銳道:“你這話甚么意思?我?guī)熜值苷钦崎T師父座下大弟子和二弟子,早已對眾位英雄言明,屈長老何來此問?”
唐桑榆笑道:“傻徒弟,甚么意思看不出么?丐幫上下自欺欺人,總覺得為師武功在丐幫六袋弟子之下,卻為何徒弟武功反在丐幫九袋長老之上?三位長老,唐某說得可有甚么不對?”
馮義孝冷笑道:“唐掌門兩敗于我丐幫六袋弟子,江湖傳聞不可盡信,但也未必便是空穴來風(fēng),你這樣的身手,卻教出如此了得的徒弟,難道不該引人懷疑么?”
唐桑榆右手折扇在左手手掌連敲了下,緩步上前,嘆道:“看來丐幫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也好,你丐幫還剩崔長老和江長老未曾顯露,唐某便以一敵二,只要唐某敗了,立即帶弟子們離開,從此銅砂一派不再過問正道同盟,二位長老意下如何?”
群雄一邊噓聲中,崔江二人各自一凜,今日之前,他們只知齊高兩勝唐桑榆,丐幫弟子遍布天下,四大長老從未見過齊高一面,對他武功高低路數(shù)全然不知,只以常理推斷,認為唐桑榆乃至整個銅砂派不足為懼。
豈料派出區(qū)區(qū)兩個弟子,便讓丐幫折損污衣派兩大長老,這才生出一個念頭,莫非唐桑榆乃是狐假虎威,帶來二人名為弟子,實為少林派中苦練“銅砂掌”的武僧?
馮義孝忽而有此一問,說到底還是為了顏面,武林中每每提到,常言少林派與丐幫齊名,今日正道大會,雖說卓凌寒沒有親臨,但合丐幫四大長老之力,竟敗給少林派一個分支,傳出去終不光彩,誰知唐桑榆有恃無恐,更提出以一敵二,大有“是你們自取其辱,須怪不得我”之嫌。
崔江二人對馮義孝微一點頭,待他退至不塵身邊,看不塵眼色,屈彪當無大礙,分站兩頭,崔百泉道:“丐幫長老,向銅砂派掌門討教。”
言下之意,唐桑榆以掌門之尊,位高一級,這話多少是給自己留了退路。
唐桑榆微微一笑,心道:“還在死要面子?!?p> 側(cè)頭示意錢付二人退下。
凈衣派兩大長老手中長棍又再粗些,分指唐桑榆左右,卻不急于攻出,先前兩場落敗,多少與貪勝有些關(guān)聯(lián),方被對手覓得可乘之機,眼見棍棒遠長于折扇,更可保持身位,以逸待勞。
唐桑榆看出二人心思,心道:“知道該這么打,還算不笨?!?p> 緩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