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夏見他身子尚未復原,言語間已頗有大家風范,各在心里代他歡喜,聽他又道:“小姐姐說,十五派捉拿我目的不盡相同,那五派是為‘五行劍’,九華普陀五臺卻又為的甚么?”
夏語冰神秘一笑,道:“不可說。”
晉無咎奇道:“為甚么?”
莫玄炎道:“自是因為與我教有關(guān),你也別再問了?!?p> 夏語冰道:“玄炎妹妹于丐幫有恩,身系無咎這層關(guān)聯(lián),又存佛心善念,單這三點,便是整個丐幫的朋友,凌寒哥哥,你說呢?”
卓凌寒道:“這是自然,正道各派結(jié)為盟友,想要對付的也只奸邪教徒而非整個盤龍,退一步說,但教江湖中人,誰又敢拍著胸脯說自己門派沒有出過不肖弟子?威名如武當丐幫,尚有奚清和齊高之流?!?p> 莫玄炎道:“我教教眾近年來的確做過不少惡事,待我回谷,會設(shè)法勸爹爹向師尊大人進言,對為禍江湖的教眾嚴加懲治,本教自有教規(guī)重刑,不能交由別派處置,但施刑之時,各派可于外圍山頭旁觀,也算一個交代?!?p> 卓凌寒道:“若能就此收場,實是皆大歡喜,正道同盟這邊,我可多加勸說安撫。”
莫玄炎道:“我只能盡力而為,給不了哥哥姐姐甚么承諾,師尊大人這些年反常得緊,若是執(zhí)意對抗整個江湖,我也惟有拼死護教?!?p> 晉無咎時常憂煩自擾,只因兩邊各有在意之人,聽莫玄炎說出“拼死”二字,一顆心又揪起來,道:“我不能與小哥哥小姐姐為敵,但我定會擋在你的身前,不讓任何人傷害到你。”
莫玄炎淡淡一笑,閉口不言,芳心極是甜蜜。
卓凌寒道:“我身為丐幫幫主,不會容許正道同盟殘殺無辜,況且此事言之尚早,今日妹妹身在卓府,我和冰兒總會拿你當作親人一般對待?!?p> 正說到此,東側(cè)院門走入一名污衣弟子,背負三袋,腳下匆匆,入內(nèi)后神色惶恐,道:“幫主,幫主夫人?!?p> 卓凌寒道:“孟兄弟何事慌張?”
三袋弟子名為孟祥忠,為西安總舵弟子之一,負責城內(nèi)巡邏,道:“回幫主,臨潼分舵來報,在黃河邊出現(xiàn)丐幫弟子尸體,和他死在一起的還有少林高僧?!?p> 卓夏大驚,同時起身,卓凌寒道:“尸體現(xiàn)在何處?”
孟祥忠道:“尤副舵主和幾名弟子將尸體裝上擔架,由馬車運送而來,現(xiàn)下已在卓府?!?p> 卓凌寒道:“走。”
晉無咎并不認得孟祥忠口中二人,卻知兩條人命非同小可,正要起身跟隨,夏語冰道:“無咎你行動不便,留在這里休息,倘若真有要緊,我們自會再來找你?!?p> 晉無咎道:“是?!?p> 莫玄炎目送三人離去,心道:
“少林僧人與丐幫弟子同時遇害,哥哥姐姐先入為主,多半又要覺得我教所為,姐姐話是如此,事實卻恰恰相反,有我留在無咎身旁,他們當真找來,事情反而不大,就此絕口不提,才說明刻意回避,唉!雙方各為其主,哥哥姐姐這般待我已屬難能,須也怪不得他們?!?p> ~~
三人來到前院,這一院草植稀少,僅四角各一棵槐樹,周邊零星幾朵石榴花,中心寬闊空地,兩副擔架格外顯眼,上邊一層白布覆蓋,顯出一個人形,每副擔架前后各一名丐幫弟子,見到卓夏齊齊行禮,道:“幫主,幫主夫人。”
卓凌寒道:“不必多禮?!?p> 來到其中一頭蹲下,揭開白布,正是一名污衣派丐幫二袋弟子,三十歲上下,自臨潼一路顛簸而至西安城,到這時兀自眼口圓睜,痛苦中透出惶懼。
卓凌寒強忍心中悲憤,又來到另一頭,白布下一名老僧,臉型瘦削身形短小,眉頭舒展死狀安詳,驚道:“崇葉大師!”
夏語冰見他陡然變色,伸手想要觸摸尸體,忙道:“凌寒哥哥,小心有毒?!?p> 崇葉腳端污衣弟子背負六袋,聞言道:“幫主夫人請放心,在下動身西安府前已粗粗查驗,這兩具尸身并未中毒。”
夏語冰認得他是臨潼分舵副舵主尤猛,背負六袋,比舵主郭安磊低得一袋,道:“甚么時候的事?”
尤猛道:
“回幫主夫人,屬下接到幫主飛鴿傳書,今日午前便已備好快馬,于臨潼驛站等候,以為最晚申時能到,卻不想過了酉時還是音信全無,弟兄們這才向東找尋,一直找到渭南,聽那里的幫眾說,少林高僧和這位金富貴金兄弟,未時過半便已離開渭南驛站,弟兄們預感出了事,沿途加緊搜尋,直到今日丑時,才有弟子見二人身子浮腫,已死去多時?!?p> 夏語冰道:“浮腫?難道是溺亡?”
尤猛道:“頭上身上并無致命傷口,但弟兄們趕到時,二人倒在臨河邊的草叢中,都是朝著河水方向俯身趴在岸邊,雙手舉過頭頂,脖子以上全部浸在水中?!?p> 夏語冰道:“也就是腦袋雙臂?!?p> 尤猛道:“是?!?p> 夏語冰道:“這位金兄弟死不瞑目,顯是受過極度驚嚇,頭部入水前已然斷氣。”
尤猛道:“起初弟兄們只道尸身僵化,誰知搬動時,二人手臂立即垂下,才發(fā)現(xiàn)……”
夏語冰道:“發(fā)現(xiàn)甚么?”
尤猛道:“才發(fā)現(xiàn)他們手臂臂骨被生生折斷,因而猜想,猜想他們是……”
夏語冰見他再度欲言而止,接口道:“他們是被活活疼死?!?p> 尤猛道:“屬下正是此意?!?p> 卓凌寒細看二人手臂,果然彎曲極不正常,伸右手在四臂處揉捏,著手處感覺不到臂骨存在,他內(nèi)傷未愈,只能輕輕運力,驚覺生硬皮肉之下或是粉末或是碎片,足見兇手手段殘忍之至,二人死前不知受了多少折磨,將金富貴眼皮合上,咬牙道:
“崇印方丈不計前嫌,讓‘崇’字輩高僧親臨西安府,卻不想遭此橫禍,卓凌寒必會揪出真兇,還二位一個公道?!?p> 搖搖墜墜站起身子。
夏語冰趕緊扶住,道:“凌寒哥哥,你怎會認得崇葉大師?可是去年在少林寺中見過?”
卓凌寒點頭道:“崇葉大師乃‘藏經(jīng)閣’首座,武功低微,但佛法高深,我和崇印方丈詳談過后,崇葉大師親自送我到山門,言明《易筋經(jīng)》遭人盜竊,‘藏經(jīng)閣’看守難逃失職之過,責任并非全在丐幫,我們一見如故,不想一年后再遇,已是人鬼殊途?!?p> 夏語冰道:“嵩山少林寺與西安府相隔千里,崇葉大師自少室山出發(fā),未時已在渭南,足見這一路快馬加鞭?!?p> 頓了一頓,夏語冰又道:“‘崇’字輩高僧遭人暗算,我們實在有負崇印方丈一番好意,待傷愈后,還要再次登門。”
卓凌寒道:“我想盡快將崇葉大師的遺體送回少林寺,怕是等不到傷愈那天?!?p> 尤猛道:“聽幫中弟子說,幫主和幫主夫人遭奸人偷襲,身受內(nèi)傷,不如這些小事,都交給屬下來辦?!?p> 卓凌寒道:“這可不是小事,《易筋經(jīng)》在我手中丟失,我尚未能給崇印方丈一個交代,如今崇葉大師又因丐幫而死,我若不親上少林寺,如何表達我的誠意?”
尤猛默然。
卓凌寒向兩具尸身深深一揖,蓋上白布,道:“將金兄弟尸身好好安葬,再將崇葉大師裝進棺木,容我稍作打點,最晚明日出發(fā)。”
尤猛與其余四名丐幫弟子面面相覷,見卓凌寒凝重,不敢拂逆,看夏語冰時,得她微微點頭,方道:“是,屬下這就去辦?!?p> 四名弟子將兩副擔架抬出,孟祥忠拱手告退,整間院落只剩卓夏二人。
夏語冰走上一步,道:“凌寒哥哥,說起來這都是我闖的禍,當初若非我自作聰明,擅自將《易筋經(jīng)》帶回蓬萊仙谷,則不會有今日之事,崇葉大師命喪宵小之手,也是因為我讓你修書請‘藏經(jīng)閣’高僧前來,弄成現(xiàn)在這樣無可收拾,你怪我不怪?”
卓凌寒正自想著心事,聽見這話回過神來,牽住她一只手,道:
“你嫁給我三年有余,在你眼中,我?guī)讜r成了這般蠻不講理之人?《易筋經(jīng)》之事早已過去,你那會兒也是一時頑皮,如今弛兒都快三歲,還提它做甚么?況且若非你當日冒險,這本《易筋經(jīng)》又怎能重見天日?這筆賬再怎么算,你都是功大于過。”
夏語冰得他柔聲寬慰,心下稍安,又聽他道:“至于崇葉大師遇害,當然是兇手的罪責,怎能怪到你的身上?”
夏語冰道:“昨日‘仁禮堂’中,少林高僧遲遲不到,我心頭曾閃過一絲擔憂,直到晚間,始終沒有丐幫弟子來報,我更有些惴惴不安,不想全部成了事實。”
卓凌寒道:“可是冰兒,你此舉究竟甚么目的?現(xiàn)下可以告訴我了么?待我見到崇印方丈,也好有個說法?!?p> 夏語冰輕嘆一氣,道:“我知道你并無打算帶我同去,萬一兇手半路現(xiàn)身,我非但幫不了你,還要你分心護我?!?p> 卓凌寒道:“你放心,我傷痛未愈,不會逞匹夫之勇,這一路走到哪里,總會叫上足夠弟子陪同?!?p> 夏語冰抿嘴一笑,道:“那我便放心了,此舉究竟甚么目的,我回房告訴你?!?p> 卓凌寒點點頭,走出兩步,忽而想到一事,道:“千齡師兄此刻便在西院,我動身以前,要不要請他幫忙驗尸?”
夏語冰道:“不妥,姚千齡身分之一畢竟是五臺門人,還是先不驚動他們?yōu)楹茫獾霉?jié)外生枝,又讓這些和尚尼姑生出甚么借口,你身子虛弱,這一趟又非走不可,我不能攔你,但丐幫處境尷尬,實是經(jīng)不起大的動靜了。”
卓凌寒道:“還是你想得周到,走罷?!?p> ~~
【注】
峨眉山金頂,也稱華藏寺;梵凈山植物種類豐富,區(qū)內(nèi)有植物2000多種,其中高等植物有1000多種;狼山位于居長江入海口東北岸,西臨長江,東瀕黃海,三面環(huán)水,形同半島;雞足山地處金沙江干熱河谷流域,氣候炎熱干燥,少雨干旱;衡山土壤的垂直分布是表層植被土,表土以下是黃棕壤,再下是黃壤,最底層是紅壤,土壤中富含碎石英砂粒。筆者根據(jù)情節(jié)需要,將以上五山各對應(yīng)五行之一,難免出現(xiàn)以偏概全,事實上,單金頂便非峨眉山獨有,請讀者不必細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