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居室，二人桌前坐定，夏語冰道：“凌寒哥哥，你覺得兇手是誰？”
卓凌寒不假思索道：“齊高。”
夏語冰道：“你也覺得是他？”
卓凌寒道：“崇葉大師和金兄弟手骨粉碎，和四大長老轉(zhuǎn)述牟莊大會中齊高對付付長昆的手段完全一致，加之尸體浸泡水中，想來是為掩蓋寒冰真氣?！?p> 夏語冰道：“我的想法與你不謀而合。”
卓凌寒道：“畢竟只是憑空推斷，我們關起門來閑聊無礙，沒有真憑實據(jù)以前，對外不可輕說。”
夏語冰道：“你上得少室山，與崇印方丈閉門私談，不妨坦言這層猜疑，一來表明你絕無偏私，二來少林高僧修為淵深，相信崇印方丈不會泄露出去?！?p> 卓凌寒道：“我正作此打算?！?p> 轉(zhuǎn)而又道：“羞辱佛門十五派，盜取《易筋經(jīng)》私傳無咎，更殺害崇葉大師，如今回過頭看齊高所為，竟是一心挑起少林丐幫間的矛盾，有時我甚至懷疑，他是盤龍匿于丐幫的內(nèi)應?！?p> 夏語冰道：“我也想過這種可能，齊高智謀不凡隱藏極深，說話行事往往出乎意料，我能看透很多人的心思，卻常?？床煌杆?。”
卓凌寒倒過兩杯茶水，二人面前各放一杯，夏語冰道：“凌寒哥哥，依照玄炎妹妹前天夜里轉(zhuǎn)述，當年十王峰血戰(zhàn)過后，秦梟鶴楚伯楠深居甘露禪寺與普濟禪寺，三十年來不見外客，你怎么看？”
卓凌寒知她步入正題，微一細想，道：“自是假的，妹妹被秦梟鶴打傷，便發(fā)生在少室山腳?！?p> 夏語冰道：“他們?yōu)楹稳ド偈疑剑俊?p> 卓凌寒道：“九華普陀和少林同屬佛門，相互間有些來往，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至于去做甚么，我又怎會知道？冰兒你既有此一問，想是有了答案?！?p> 夏語冰道：“九華普陀的武學相比盤龍武學，你以為如何？”
卓凌寒若有所悟，微微抬高嗓門，道：
“我懂你意思了，秦梟鶴的‘十殿閻王指’奈何不了妹妹的速度，萬般無奈之下使出‘多羅葉指’，楚伯楠為救義兄，也在情急關頭使出‘左右穿花手’，二者均為少林絕學，照你意思，秦梟鶴楚伯楠曾在最近這三十年間，求得少林高僧傳授少林絕技?！?p> 夏語冰搖頭道：
“當年十王峰血戰(zhàn)，他二人被沈墨淵一劍斬落，昨日‘仁禮堂’中，秦梟鶴已能與玄炎妹妹激斗數(shù)百回合，若非玄炎妹妹有‘句芒’在手，尋常寶劍難當他斷金碎石的指力，勝負之數(shù)實屬難料，秦梟鶴在這三十年間，從少林‘藏經(jīng)閣’偷學到的功夫，可謂多不勝數(shù)?！?p> 卓凌寒驚道：“偷學？所以你讓我修書，請崇印方丈派遣‘藏經(jīng)閣’內(nèi)僧人快馬加鞭，是為讓少林高僧和他二人相認？”
兩日前聽聞付圭敘述過往，夏語冰立時推得事情原委，當即命弟子攜帶親筆書信前往趙宅鴿房，卓夏扎根西安城，為聯(lián)絡各地弟子方便，欲養(yǎng)殖信鴿以便千里傳書，趙禮山一口應允，命下人當即收拾，騰出一整間院落，成為上百只鴿子棲息之地，更命專人悉心照料。
弟子當夜于鴿房同時放飛十只信鴿，登封分舵舵主扈安丞立即連夜登上少室山求見崇印，由丐幫弟子引路，懇請“藏經(jīng)閣”高僧西安城一行，丐幫各分舵見到卓凌寒筆跡，候于少室山前往西安城的必經(jīng)途中，每百余里換一次馬，再由新弟子陪同至下一處。
崇印與班陸離交往甚厚，又對卓凌寒倍加賞識，當即命“藏經(jīng)閣”首座崇葉親往，九百里路馬不停蹄，卻在渭南至臨潼的途中慘遭殺害。
夏語冰道：“他二人在沈墨淵劍下死里逃生，這三十年來少見外客不假，但他們長居之地絕非甘露禪寺與普濟禪寺，而是少林寺‘藏經(jīng)閣’?！?p> 卓凌寒道：“何以見得？”
夏語冰道：“當年莫沈任歸踏足十王峰，江湖中從無傳聞，足見驚動的人少之又少，一役過后四派高手折損殆盡，要說盤龍峽谷外還有誰能認得出沈墨淵，非他二人莫屬?！?p> 卓凌寒道：“那便如何？”
夏語冰道：“根據(jù)我們先前推斷，盜走《易筋經(jīng)》的既非沈墨淵其人，又有誰能堂而皇之將《易筋經(jīng)》帶出‘藏經(jīng)閣’，又能恰到好處將這個罪名移嫁到沈墨淵身上？”
卓凌寒瞳孔一張，道：“你是說沈墨淵攜帶‘祝融’入少林時，秦梟鶴楚伯楠認出他的樣貌，特意選在他離去當日取走《易筋經(jīng)》，好讓整個少林誤以為沈墨淵才是盜書之人。”
夏語冰道：“前天我說盜書之人不會是峨眉九華廬山三派，現(xiàn)下看來大謬不然，秦梟鶴楚伯楠佛門出身，只需胡亂找個借口，自稱某某寺廟僧人，因遭遇悍匪洗劫而無家可歸，崇印方丈慈悲為懷，自會收留二老二小。”
卓凌寒點頭道：“看辛競路天瞳不過三十來歲，三十年前尚在襁褓之中，秦梟鶴楚伯楠抱著兩個娃娃，更易引得少林高僧憐憫。”
夏語冰道：
“他二人背負血海深仇，初見沈墨淵時，定是滿腔仇殺，卻知身處少林無從如愿，說到跟下山去復仇，又沒有一擊即中的把握，萬一失手則后患無窮，更重要的是一旦身份暴露，少林武學大門從此關閉，這才另生一計，令少林誤以為《易筋經(jīng)》落入盤龍手中，假此引得少林同仇敵愾，他日復仇可助九華普陀一臂之力，他二人為光大九華普陀，也算得上處心積慮忍辱負重，我本想讓‘藏經(jīng)閣’僧人在雙方‘仁禮堂’對峙之時忽然出現(xiàn)，好教他們無所遁形，可惜……”
卓凌寒聽她語氣低落，握住她手，柔聲道：“人算不如天算，你也別再多想，他們竭力隱藏身份，相信終有被揭破的一日，這次不行，只是時候未到?！?p> 怕她更因崇葉之死而自責，又道：“所以那日你說姚家在盤龍峽谷外的強大盟友，也是九華普陀？”
夏語冰道：“不然，我雖有一事不明，但勾結(jié)姚家的是五臺，這一層我深信不疑。”
卓凌寒道：“昨日你說千齡師兄姓姚，妹妹并不否認，那時我已隱隱猜到，卻好奇你從何得知？”
夏語冰道：“早在兩年前趙宅初見，我便隱隱覺得周子魚與穆老鬼多有關聯(lián)?！?p> 卓凌寒喃喃道：“周子魚和穆莊主？”
夏語冰道：“周子魚的隨身兵刃，你覺不覺得似曾相識？”
卓凌寒奇道：“隨身兵刃？五臺和我一樣擅長掌法，何來兵刃？”
心念一動，又道：“你是說他握在手中那根拐杖，和穆莊主諸多相似？”
夏語冰道：“穆老鬼拐杖中空，內(nèi)藏‘刺蛾香’，曾教你我身陷囹圄?！?p> 卓凌寒道：“周子魚隨身拐杖紋理奇特，似乎暗設機關，如此說來，的確大有蹊蹺。”
夏語冰道：“昨日周子魚不住言語擠兌，又說‘倘若我有辦法令這位英雄不為丐幫做事，想必卓幫主不會反對’，你覺得他有甚么辦法？”
卓凌寒道：“他想用‘刺蛾香’迷暈那位前輩，難怪你情急之下對妹妹說‘小心他的……’，原來你想說的是‘刺蛾香’。”
夏語冰點頭道：“從姚千齡反應來看，玄炎妹妹身為盤龍上峰門人，‘刺蛾香’對她全無效用，自然更難奈何那位前輩，到時周子魚一無所獲，反而引得他人懷疑，姚千齡不惜在玄炎妹妹面前暴露身份，也要出聲喝止周子魚，便是這個緣故。”
卓凌寒聽她所言在理，若有所思微微頷首，夏語冰又道：“盤龍六峰各有甚么特征標記，我是半點不知，但姚千齡一句話剛說出口，立時引起玄炎妹妹注意，我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二人并不熟識，玄炎妹妹卻能憑借某種特征標記，認出他是姚家弟子。”
卓凌寒道：“盜取《易筋經(jīng)》的分明是九華普陀，勾結(jié)穆莊姚家的卻成了五臺，難道三個門派同時參與？”
夏語冰道：“這便是我先前所言一事不明，但我隱隱覺得周子魚與慧寧師太對九華普陀心存猜疑，不知是否秦梟鶴楚伯楠的不期而至，教他們生出嫌隙，但我寧可相信，四個門派暗地里各有所圖，《易筋經(jīng)》輾轉(zhuǎn)落入五臺，是出于其它變故?！?p> 卓凌寒道：“峨眉等五派為謀奪‘五行劍’，聯(lián)手銅砂陷害無咎，九華普陀欲殺‘剝復雙劍’復仇，再以少林《易筋經(jīng)》光大自身門楣，五臺覬覦盤龍絕學，更勾結(jié)教中弟子，你瞧這些佛門中人，一個個想要統(tǒng)領正道同盟，背地里做出的都是些甚么事？”
夏語冰道：
“所以他們聲稱替少林替江湖出面，氣勢洶洶沖丐幫為無咎而來，實則人人存有私念，一眾人放在心上的，哪是無咎的生死？慧寧師太主擒，衛(wèi)成覃簫主殺，看似大相徑庭，實則項莊舞劍，為的還不是引出莫沈兩家高手？對于正道同盟約定的‘三不妄殺’，周子魚兩年前持有異議，到今日又直言認可，在他們眼中，但凡有利于自身所圖，所作所為是正是邪皆在其次?！?p> 卓凌寒道：“你這話倒是提醒了我，周子魚前后態(tài)度大為轉(zhuǎn)變，卻是甚么緣由？”
夏語冰一聲鼻孔出氣，滿是輕蔑之意，道：“說起心機，周子魚又比其他人再勝一籌?！?p> 卓凌寒道：“他有甚么心機，可以告訴我么？”
夏語冰道：
“我們只消弄清，周子魚志在盤龍武學，便能讀懂他的許多言行，最近這兩年來，凌寒哥哥你率領正道同盟，與盤龍相安無事，周子魚無法引得雙方開戰(zhàn)，自然遷怒你這盟主無能，十五派人多勢眾，最大目的是要教你心生敬畏，哪管甚么是非對錯？這次情形則大不相同，三個月后正道各派重新結(jié)盟，周子魚急于籠絡人心，自然要讓其它門派以為他心存善念，以仁德治理江湖?！?p> 卓凌寒道：“籠絡人心？聽你意思，周子魚似乎對盟主之位有些想法？”
夏語冰道：“很可能不是么？少林從不理會江湖紛爭，武當無心與丐幫爭雄，到時推舉盟主之位，周子魚只需勝過了你，便是名正言順的新任盟主，這事說易不易說難不難，我們不可不防。”
卓凌寒喃喃道：“只需勝過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