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智與吉興齊聲驚道：“教主，萬萬不可！”
晉無咎奇道：“為何不可？”
一切智道：
“屬下此次前往，五臺山先是冷冷清清，屬下一連找了幾日，不見姚少界主蹤影，第五日方見南臺錦繡峰一群五臺門人現(xiàn)身山腳，姚少界主便在其中，身旁的人屬下一個也不認得，均以一持杖之人為尊，想是五臺掌門周子魚，此外周子魚身旁另有一人和他神似，年歲相仿棒杖相仿，瞧那人身形步法，武功更在周子魚之上?！?p> 晉無咎道：“那便如何？難道只因為這個，便要放棄小姐姐？”
一切智道：
“教主誤會了，倘若單只五臺一派，又豈在我教眼中？可那周子魚身后足有千人之眾，各門各派數(shù)之不盡，入山后便不知所蹤，五臺弟子近乎傾巢而出，將南臺錦繡、東臺望海、中臺翠巖各條山道森嚴封禁，屬下不敢打草驚蛇，實在無從深入，此刻江湖各大門派齊聚三峰之間，教主縱然神功蓋世，也不能親出啊?！?p> 晉無咎皺眉道：“各大門派齊聚三峰之間？那又是甚么緣故？”
一切智道：“具體緣故屬下暫未查明，但山中處處白布，群情激憤似在悼喪?！?p> 晉無咎更是奇怪，道：“悼喪？誰的喪事這般隆重？值得整個江湖為之悼念?！?p> 一切智道：
“這個屬下不曾探明，屬下此次前往，只知周子魚在紫閣峰頂奪得盟主之位，召集各門各派，除喪事外想必另有計劃，雖不知所圖何事，但總不會對我教有利，教主若在完好之時，自可于萬軍中來去自如，可如今教主元氣未復(fù)，對方人多勢眾，更有那汪沐陽敵我不分，請恕屬下斗膽，萬不能眼看教主以身犯險?！?p> 晉無咎見他說得懇切，暗道：
“對我而言，小姐姐的性命是天大的事，可我既為教主，也不能立時便走，當日小哥哥得知小姐姐被擒，何嘗不是憂心如焚？卻也強自忍耐，安排完丐幫諸事方才動身，我即便要走，也該效仿小哥哥，將教主之位傳于他人，只不過事不宜遲，須得盡快決斷。”
道：“二位護法辛苦了，先回去歇息，不論我作何決定，總不至于不辭而別，到時再來找二位護法商議?！?p> 一切智與吉興聽他意思仍是想走，回想他們?yōu)榫纫蝗?，竟不惜以區(qū)區(qū)四人之力鏖戰(zhàn)全教，倘若姚千齡當真是夏語冰惟一生望，五臺山一行怕是誰也攔阻不住，看著眼前這個年輕教主，明明滿腹勸說言語，來到嘴邊卻只剩下“是，屬下告退?！?p> 二人走出數(shù)步，一切智忽又回身，道：“屬下還有一事，要向教主請罪?！?p> 晉無咎道：“一切智護法言重了，有甚么事，但說無妨?！?p> 一切智道：“‘振音界’激戰(zhàn)那天，屬下與三花護法一切主錯手致莫少界主內(nèi)傷，如今十五日過去，以魔界修為，一切主護法造成的肺脈之傷想已痊可，可屬下造成的心脈之傷……”
晉無咎登時想起除夕那夜，曾聽聞莫玄炎受傷難愈，急道：“玄炎心脈之傷怎樣？快說?！?p> 一切智道：“雖不致命，可屬下的‘幽篁鳴琴指’中含我教‘太極’內(nèi)功，一旦傷人，便連屬下自己也無可醫(yī)救?！?p> 晉無咎腦中一空，向后趔趄兩步，一切智趕緊搶上扶住，道：“屬下死罪?！?p> 晉無咎道：“死不死罪皆在其次，我只問你一句，玄炎之傷，究竟有沒有法子？”
一切智道：“屬下功力尚淺，‘太初太極’所致‘手少陰心經(jīng)’傷損，須至少以‘三花太極’之力方可療愈，只可惜屬下無能……”
晉無咎眉色登和，擺手搶道：“‘三花太極’而已，我能做到那便無妨?！?p> 一切智道：“如今卓夫人生死攸關(guān)，依屬下之見，便由屬下親自替莫少界主療傷，雖不能將心經(jīng)諸穴盡數(shù)打通，也可減輕莫少界主不少痛苦?！?p> 晉無咎點頭道：“便依你所言?！?p> ~~
那日姚千齡被晉無咎破去“不墨丹青”與“無弦箜篌”操控下的鳥攻之術(shù)，趁“振音界”大亂，消息尚未傳出，自東南谷口落荒而逃，脫身后直奔五臺山而去，快馬加鞭數(shù)日回到山中，見錦繡峰冷冷清清，不知正道同盟那邊情況怎樣。
次日一早，聽弟子說周子魚已在不遠處，當即前去迎接，碰頭見他身后浩浩蕩蕩，料知五臺門所圖之事已十中有九，一日間淪為喪家之犬，五臺門從此便是惟一依靠，苦澀中好歹多出幾分欣慰。
正道同盟初成，周子魚尚有要事在身，姚千齡左右插不上手，遂孤身前往葉斗峰，欲好生調(diào)教從西安卓府騙出的盤龍教高手汪沐陽，怎料在上峰途中遭遇二人，分明五臺門弟子裝扮，卻使出盤龍教上層武功，待二人自曝家門，方知為前幾日“振音界”打過照面的太初護法一切智與六道護法吉興。
二人隨即道明來意，姚千齡大怒，心道：“晉無咎害死我爹，更搶走我心愛之人，居然還不肯放過我?！?p> 臉上不露聲色，卻將二人引至汪沐陽處，由后者出手打發(fā)，二人武功雖高，又如何能是“七星太極”的對手？完敗后只得無功而返。
之后幾日，周子魚安頓完各派門人，聽聞姚千齡神志恍惚，時而哀傷時而憤恨，親自登門關(guān)心問候，姚千齡更是感動，卻不便將心思完全吐露，他身為醫(yī)者，深知如此積郁不得宣泄，終有一日憋出病來，提出想要前往江南穆莊，周子魚第一時間猜透他的心思，詢問穆笛意見，后者笑道：
“姚賢侄為盤龍魔教所棄，遷怒于她，那是人之常情，去打斷她的腿出出氣也好，只不過她書畫功夫了得，這些年替我解悶，可說不無微功，還請姚賢侄留些分寸，別傷到了手。”
姚千齡自知已是盤龍教公敵，但周子魚早已下令監(jiān)視盤龍峽谷外的一舉一動，晉無咎連日不出，自是被夏語冰之傷弄得焦頭爛額，想到此前月余的調(diào)教成果，汪沐陽已基本能為所用，只帶上他一人隨行，有恃無恐離開五臺山，直奔江南而去。
駕馬驅(qū)車又加泛舟步行，不一日終于來到穆莊，拾起一根木棍，走入一間“藍”字號稻草房，見一熟悉女子坐于厚厚稻草之上，奇道：“你怎么瘸了？”
那女子四十不到，容色甜美中不失優(yōu)雅，自是蕭瓊羽，見到他極是恐懼，卻咿咿呀呀說不出話，姚千齡不知她早在三年以前，便于漢水水畔被飛雪兄妹重打致殘，道：“瘸了也好，你且記得，今日你雙腿雖斷，成為瘸子卻非因我而起?！?p> 將她合身拎起，朝地上一推，舉棍便朝她小腿猛砸。
蕭瓊羽身體嬌弱，如何經(jīng)得起這般錘打？只兩棍下去，已疼得汗淚齊下，轉(zhuǎn)過半圈俯身朝地，好讓小腿骨不直接與棍棒相撞，六棍下去，姚千齡打發(fā)了性，邊打便道：“晉無咎！我讓你害死我爹！我讓你搶走我心愛之人！我打死你！我打死你！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每說完一遍“我打死你”，手上力道又加重幾分。
蕭瓊羽疼得撕心裂肺，小腿上先是斑斑血跡，漸漸將衣襟染紅，張口欲叫，卻空有嘶啞不見出聲，到最后難以喘息，直接暈死過去。
門口走入一個家仆，知道姚千齡為穆莊貴客，小心翼翼道：“姚師兄，不，不能再打了，再打她便沒命了?！?p> 姚千齡殺心大作，陡然轉(zhuǎn)頭瞪視，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只要我不想她死，她便死不了，取一桶水來！”
見那家仆呆站原地，喝道：“你去不去？信不信我也毒啞了你？”
那家仆忙道：“是，是?！?p> 轉(zhuǎn)身而去。
再回來時，雙手已提了一大桶水，姚千齡道：“潑！”
那家仆不敢拂逆，將滿滿一桶水澆在蕭瓊羽背上。
是時尚處正月天寒地凍，蕭瓊羽昏而復(fù)醒，冷得格格顫抖，姚千齡見她小腿浸透，再無一塊斑白，對準大腿又是一通歇斯底里，蕭瓊羽劇痛之余更有刺骨涼意，全身麻木，意識漸漸模糊，到這時反而不再求饒，只靜靜癱在原地，任憑大腿被一下一下敲擊。
姚千齡從憤懣到爆怒到癲狂到痛快，終于興致過去，肩臂酸軟，見蕭瓊羽奄奄一息，扔下木棍，隨手留下兩個藥瓶，道：“綠色內(nèi)服，紅色外敷。”
帶著汪沐陽揚長而去，那家仆哪敢阻攔？留在門口唯唯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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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切智與吉興告退，晉無咎仍由先前那人送至北殿樓道，一路上沉默不語，心道：
“為救小姐姐，爺爺也曾義無反顧，我辭去教主之位，爺爺九泉之下不會反對，可既然是汪前輩，我該不該帶玄炎同行？我沒了教主之尊，向她開口，她又會不會答允？即便答允，聽一切智護法的意思，那汪前輩已然是個瘋子，我自非救小姐姐不可，可將玄炎置于險境，我同樣是萬般不愿，何況玄炎自己還有傷在身。”
彷徨無計間來到二層，見沈碧痕正在廊上遠望窗外，道：“碧痕你也來了。”
沈碧痕道：“見過教主，今日初十，我依例上樓，這便告辭?！?p> 晉無咎見她日漸消瘦，心下不忍，柔聲道：“碧痕，神界固然重要，可你也要保重身子?！?p> 沈碧痕道：“謝教主關(guān)心，對我而言，神界比身子要緊，碧痕告退?！?p> 晉無咎目送她緩緩走上，嬌軀隱于三層，輕嘆一氣，想回“龍宮”小憩，走至門口，外間環(huán)棋聲音傳出：
“照我說呢，莫少界主仗著受寵，對教主百般無禮，又有甚么好的？要說樣貌，沈少界主也未見得便比莫少界主差了，又為教主吃了這許多苦，你們瞧沈少界主出現(xiàn)后，教主可輕松了多少？姐姐，不如我們一起勸勸教主，若能說服教主娶了沈少界主，一輩子與卓幫主卓夫人生活在一起，卓夫人可不就算得救了么？嘻嘻，我聰明罷？”
瑗琴道：“環(huán)棋不可頑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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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說明】
28“盤龍?zhí)珮O”⑤有提到，盤龍武學(xué)在“兩儀”階段分陰陽兩道內(nèi)力，其中陽主生殺，陰主勝負，也就是交戰(zhàn)時如果動了生殺惡念，則腦部受陽力反噬，如果動了勝負惡念，則腦部受陰力反噬。
32“九轉(zhuǎn)無極”②中，無咎殺沈碧辰就屬于動了生殺惡念，導(dǎo)致直接昏死過去，如果不是他身負“易筋經(jīng)”，將“足太陽膀胱經(jīng)”一脈中的刺痛分散至八脈，那一下就直接要了他的命。
25“瘋癲怪人”說的就是汪沐陽，26“前塵舊事”⑥太極公對玄炎回憶當初“青龍臺”一戰(zhàn)，汪沐陽本已勝出，卻在最后關(guān)頭勝負惡念入腦，大腦遭遇重創(chuàng)，從此成為所謂“瘋癲怪人”。
我設(shè)計盤龍武學(xué)，蘊含儒家“慎獨”思想，書中提到修武在后，修心在先，三分在武，七分在心，都是這個道理，我認為體現(xiàn)人物性格是行<言<思，即越是直觀的表現(xiàn)形式，越是具有迷惑性，所以盡管我每部小說人物性格大不相同，千篇一律的是投入在心理描寫上的筆墨，一家之言hhh
所以六界教眾內(nèi)力練到頭部以下必須停止，因為念由心生，不是說止就能止得住的，不懂佛家慈悲為懷，不懂道家萬物自然，即便盤龍武學(xué)高在云端，也只能望之興嘆。
不過無咎是個例外，雖然33“青龍寶殿”開始一直在自悟，但畢竟不是全日制和尚道士，全書有過三次差點要了自己的命，好在他會“易筋經(jīng)”，每一次都化險為夷，誰讓他是主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