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山野佳人
兩只酒碗輕輕一碰,跟著二人各出一掌,砰地一聲,又對了一掌。這次莎二哥有了防備,運(yùn)氣穩(wěn)住了身形,所持的酒碗竟沒濺出一滴酒來。二人相視一笑,同時仰頭把酒喝干。
莎二哥正要說話,聽得咯地一聲響,低頭一看,原來自己坐的椅子斷了兩根腿兒,他腳一抬將斷了腿兒的椅子向后踢出,順手拉過另一張椅子,動作快速之極。
和珅在一旁看得真切,只覺得他屁股似乎沒有離開椅子,一眨眼間椅子已經(jīng)調(diào)換,不由得心里暗自驚駭。
莎二哥不露聲色,道:“能與公子暢飲,實是一件快事?!?p> 洪宙心想:“不能總讓他占了先機(jī),也得讓他見識一下我的速度?!北阈Φ溃骸吧缬⑿酆肋~,兄弟很是敬佩,小弟也敬二哥一碗。”說著抬手送出。
莎二哥見他沒有端酒,空手送來,心里正自詫異,忽然洪宙手里變戲法般瞬間多出一碗酒來,疾如閃電般向他當(dāng)胸推來。
這一下大出莎二哥意料,他無暇細(xì)想,抬手擋住了急撞而來的酒碗。他的手掌一抵在碗沿兒,便覺強(qiáng)大的勁力逼將過來,當(dāng)即運(yùn)力相抗。
兩股勁力激蕩之下,碗中酒水似一道白光向上激射而出,盡數(shù)噴射在了屋頂上。跟著啪地一聲,酒碗被他二人掌力震碎,瓷片四射,一小片碎瓷從莎二哥臉頰上劃過,頓時劃出一道口子,鮮血長流。
莎二哥毫不為意,笑道:“可惜了這一碗好酒!”跟著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道:“今日得遇公子實乃生平興事,青山不改,咱們后會有期!”
洪宙起身道:“難得酒逢知己,莎二哥何不再喝幾碗?!?p> 莎二哥抱拳道:“兄弟好俊的本事,在下甘拜下風(fēng)。下次相遇咱們只論酒量,不比掌力啦?!闭f罷哈哈大笑著朝外走去。到得門口處手一揚(yáng),將一錠銀子拋到了桌上。
洪宙見他離去,暗贊他是一條好漢,頗有不舍之意。心里忽生恍惚:“此人姓莎……”陡然間閃過一絲不詳之感。
和珅道:“宙哥,這個莎二哥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呀,不知道是什么來頭。”
洪宙點頭道:“沒錯,此人絕非凡夫俗子?!?p> 幾天后,到了山西境內(nèi),一路多是高山峻嶺。這日,二人貪戀山色竟錯過了宿頭,看看天色向晚,前面仍是林蔭山徑,洪宙道:“今晚咱們要在這道旁林中過夜了。”
和珅四下看了看,用手指道:“那邊坡上像是有戶人家,咱們?nèi)デ笏抟煌戆??!?p> 洪宙放眼望去,果見西邊坡頂幾棵大樹旁有一角黃土墻和兩間茅舍。
二人牽了馬尋路上坡,只覺得一陣陣花香隨風(fēng)襲來,使人頓感心曠神怡。來到近前,見一圈土墻圍著兩間茅屋,透過柴門朝里望去,院內(nèi)竟栽滿了鮮花,有鶯蘿、紫薇、紅掌、月季、菊花等,爭奇斗艷,煞是綺麗。茅屋一側(cè)還有一小片竹子,翠綠晶瑩,枝葉茂密,一看便知這里主人非一般山野卑夫。
和珅上前叩門道:“有人嗎?”未見里面有人應(yīng)聲,和珅又叫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屋內(nèi)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問道:“你們是什么人,有何貴干?”語氣中帶著幾分警惕之意。
和珅道:“我們是趕路的客人,錯過了宿頭,求借一宿,自有銀錢相奉,請主人行個方便?!?p> 和珅言罷,里面又不聞了動靜,二人微覺奇怪,又過了好一會兒,柴門輕響,一個少婦走了出來。
洪宙頓覺眼前一亮,見那少婦眉目嬌美,嫻靜淡雅,雖然穿著粗布麻衫,但難掩天生麗質(zhì),任誰一看便知此女決非尋常村婦。
洪宙不由自主的與和珅對望一眼,二人均覺在這深山野嶺住著這么一個尤物,著實透著古怪。
那女子走到近前仔細(xì)地掃他二人幾眼,然后輕施一禮道:“小女子寡居荒野不便待客,還請二位公子見諒?!甭曇糨p柔委婉。
和珅問道:“不知這附近可有其他人家?”
那女子道:“此去向北七里有一獵戶,公子如不嫌遠(yuǎn)可前往投宿?!?p> 洪宙道:“不必了,我們就在坡下林中休息一晚吧?!闭f著,拱手道:“冒昧打擾了,姑娘請自便,我們告辭?!逼鋵嵲谇宄瘜ΡP頭出閣的女子一般不稱姑娘的,洪宙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向來不拘小節(jié),根本不在意這些事情,那女子聽了不由得莞爾一笑。
洪宙轉(zhuǎn)身正要離去,忽聽得一個童音叫了一聲:“娘!”跟著從屋里跑出來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她跑到近前拉住了那少婦的手,顯然小女孩是少婦的女兒。
洪宙看清了那小女孩的面目后大吃一驚,頓時呆在原地如被雷擊一般。原來這個小女孩和自己的外甥女果果長的一模一樣。
洪宙對果果十分疼愛,以前每當(dāng)假期的時候他總是帶著果果四處游玩,果果對他也很是依戀,這些天他常常在想果果要是再也見不到他,不知會有多難過。
那少婦看見洪宙直勾勾地注視著孩子,不免心中害怕,不由自主的把小女孩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但看到洪宙滿臉慈愛之色,才覺寬心。
洪宙立刻察覺到了少婦的舉動,他笑了一下道:“對不起姑娘,這個孩子和我的外甥女長的像極了,我一時走了神。”說著從懷里掏出手機(jī),從相冊里找出一張果果的照片遞了過去道:“姑娘請看?!?p> 那少婦不知他拿的是什么東西,但一看到屏上的照片不由得一聲驚呼,屏中的小姑娘雖然穿著打扮怪異,但面貌分明就是自己的女兒,她驚奇之余甚至有些驚恐,道:“這是……這是公子的甥女么,果然和我的孩兒一模一樣?!?p> 洪宙蹲下身子笑著對那小女孩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呀?”那小女孩張著烏溜溜的大眼答道:“我叫靈兒?!?p> 洪宙撫摸了一下靈兒的頭頂,柔聲道:“原來是靈兒啊,真乖!”靈兒問道:“你是誰?”洪宙笑道:“我是舅舅?!庇沂州p掠,將一錠銀子放入了靈兒的衣服里。他出手又輕又快,靈兒一點也沒有察覺,但那少婦卻看得清楚,對他頓生好感。
洪宙起身對那少婦道:“我和這孩子也算有緣,日后再來探望,我們告辭了?!闭f罷朝和珅一擺手,轉(zhuǎn)身便走。
那少婦見他如此灑脫,更增好感,叫道:“公子請留步!”
洪宙扭頭問道:“姑娘還有事嗎?”
那少婦道:“我家屋后有一間柴房,二位公子若不嫌簡陋,就請將就一宿吧?!?p> 洪宙猶豫了一下還未出聲,和珅道:“那就多謝大嫂了?!?p> 那少婦見他們答應(yīng),心下喜慰,輕聲道:“二位公子請隨我來,把坐騎也牽進(jìn)來吧?!崩`兒在前引路,洪宙、和珅牽馬跟隨其后,來到屋后竟然是個大院子,東邊一排馬廄,西邊用粗木搭建了一間大屋。少婦將二人領(lǐng)到屋內(nèi),見屋內(nèi)空間極大,桌椅俱全,雖然一端堆放了許多柴草蔬菜之物,但仍空著很大的地方。
和珅道:“這么好的房子當(dāng)做柴房著實可惜得很啊?!蹦巧賸D道:“這是先夫之前用來招待朋友的地方,去年先夫不幸病故,這里便空了出來。二位稍坐,我去煮些茶水。”
和珅見那少婦帶著靈兒出去了,便道:“宙哥,咱們須小心為妙。”
洪宙道:“怎么?”
和珅壓低聲音說:“這里分明像是囤積人馬之所,小弟懷疑這里是強(qiáng)人出沒之地?!?p> 洪宙搖頭笑道:“不會的?!?p> 和珅以為他托大,便又道:“這女子不像山野村婦,她孤兒寡母的居然獨處深山便是令人生疑,何況她家中沒有牲口,怎地有這許多馬廄,哥哥還是小心為上。”
洪宙拍了一下他的肩頭道:“放心吧兄弟,那些馬廄至少有一年沒用了,這里也沒有飼養(yǎng)牲口的痕跡,如不出所料她之前的丈夫是牲口販子。”
不多時,少婦端來了茶水。和珅試問道:“大嫂,未見你家飼養(yǎng)牲口,怎地家中有這些馬廄?”
少婦道:“先夫在世時是做騾馬生意的,一年前先夫病重,便打置了生意,那些馬廄就一直閑著,現(xiàn)下堆放些雜物?!?p> 和珅佩服的看了洪宙一眼,暗贊他料事如神。
少婦要給二人起灶做飯,洪宙道:“不麻煩姑娘了,我們帶的有干糧,隨便吃些就行了?!焙鋈幌肫鸨嘲镞€有幾包方便面,但不知壞了沒有。于是取了出來,打開聞了聞,并無異味兒,便請那少婦燒些水,洪宙親到廚下將幾包方便面泡了一大鍋,不一會兒香氣四溢,那少婦從未見過這種東西,靈兒聞到香味兒更是直咽饞涎,不時的伸著小腦袋往廚房里張望。洪宙先給靈兒和少婦各盛了一大碗,那少婦道:“公子請自用,我已用過飯了?!焙橹娴溃骸斑@是我從海外帶來的面,請姑娘品嘗一下?!蹦巧賸D見靈兒吃的津津有味兒,便施禮道:“那就多謝公子了?!?p> 用罷餐后,少婦拿來鋪蓋請二人歇息。
洪宙躺在床上聽著窗外蛩鳴之聲毫無睡意,他起身盤膝坐定,收斂心神按照黑龍崖上老人教他的運(yùn)功之法行氣吐納,不一會兒便神定氣閑,萬物空明。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遠(yuǎn)處有犬吠之聲,洪宙閉上眼睛凝神細(xì)聽,兩公里外有躁動的聲音,一大批人由遠(yuǎn)至近朝這邊而來?,F(xiàn)在已經(jīng)是深夜,不可能是過往的客商,莫非真的住進(jìn)了匪窩?
洪宙悄悄地推醒了和珅,和珅本就睡的不熟,他聽了下,小聲道:“有大隊人馬往這邊來了?!焙橹纥c頭道:“一共四十人左右,其中有十人騎馬?!焙瞳|跟著洪宙這一路,知道他的本事,聽他說出人數(shù)也不覺得奇怪,笑道:“這是來送死的?!?p> 洪宙道:“咱們只管裝睡,一會兒看看來的是什么人?!?p> 和珅還未答話,卻聽得房外碎步響起,那少婦來到門外道:“二位公子睡著了嗎?”
洪宙掌燈開門,見那少婦背著熟睡的靈兒站在門外,便假裝不覺道:“姑娘可有事兒嗎?”
少婦將靈兒轉(zhuǎn)抱懷中道:“小女子可否求公子一件事兒?”
洪宙心里一動,道:“姑娘有事但說無妨?!鄙賸D含淚道:“一會兒有強(qiáng)人前來滋擾,請二位留在房中,無論發(fā)生什么,切記不要出來?!闭f著看了一眼懷中的靈兒,滿臉悲慈之色道:“念在靈兒與公子的緣分,今晚小女子如有不測,求公子照看靈兒,小女子來生為牛為馬報答公子。”說著已淚如珠落。
洪宙凝神之間已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他伸手接過靈兒交給了和珅道:“把孩子放在床上,別讓受涼了?!?p> 那少婦見洪宙淡定有加,絲毫沒有驚慌之色,心里頗覺詫異,聽洪宙問:“來的是什么人?”便道:“那是西邊七里山上的強(qiáng)人,但公子放心,你們只要不出門,他們不會加害二位的?!闭f完施了一禮,轉(zhuǎn)身而去。
洪宙見她危難之際仍是斯文有禮,憐憫之心不由而生。
不一會兒,一群人馬嘈嘈嚷嚷地來到了柴門前,只聽一人高聲笑道:“娘子,可曾梳妝打扮停當(dāng),咱們這就回寨子拜堂成親。”說著推開柴門走到院里,后面一群人抬著一頂花轎嘻嘻哈哈跟著進(jìn)了院。
當(dāng)先進(jìn)來那人站在院中叫道:“胡老三,你和花婆去把新娘子請出來,得趕緊上轎,別錯過了拜堂的吉時?!?p> 一旁留著兩片鼠須的胡老三笑著躬身答應(yīng),向一個肥胖的女子花婆一招手,二人便上前去推堂屋的門。
正在這時,堂屋的門呼地開了,寒光一閃,一柄單刀向胡老三劈了過來。也虧得胡老三見機(jī)快,急忙向后躲避,這一刀從他胸前衣服劃過,將他前襟劃出了老大一道口子,幸未傷及皮肉,胡老三已嚇得面色慘白。
那花婆見狀,媽呀一聲大叫,逃了開去。
少婦操刀跳到院里,指著當(dāng)先進(jìn)來的那人道:“姓劉的,想娶老娘下輩子再說吧,今天老娘就跟你拼了!”說罷揮刀朝那姓劉的當(dāng)頭砍去。
姓劉的笑道:“呀,還沒拜堂這就要謀殺親夫了嗎?!闭f著,身子微側(cè)已躲過來刀。少婦更不答話,手臂揮動連進(jìn)三刀,看來她也會些功夫。
姓劉的仍風(fēng)言風(fēng)語道:“哎呦,娘子息怒,等咱們拜過堂,我天天跪床頭如何……”他口中調(diào)侃,腳下閃轉(zhuǎn)移動,輕而易舉地一一避開。
那少婦知道姓劉的武功遠(yuǎn)高于她,忽然往后一退,道:“好,姓劉的,今天你就娶個鬼拜堂吧!”說罷提刀架在自己的頸上。
姓劉的道:“有話好好說,你這是干嘛呢?!?p> 少婦森然道:“你走是不走!”
姓劉的嘿嘿一笑,道:“你若不愿意,我走就是,現(xiàn)在就走。”說完便轉(zhuǎn)身要走。那少婦知他潑皮,決不會就此罷休,仍緊握著刀架在頸中。
姓劉的剛轉(zhuǎn)過身,陡然間向后跨出一大步,他并沒有回頭,那少婦猝不及防,被姓劉的反手拿住她持刀的手腕輕輕一轉(zhuǎn)將刀奪下。
少婦被他拿住雙手動彈不得,氣得罵道:“姓劉的狗賊,有本事將老娘殺了,老娘死也不會嫁給你這等無賴!”
姓劉的笑道:“我怎舍得殺你,疼你還來不及呢。”一招手,胡老三和花婆二人上前用一條紅綢將少婦捆了個結(jié)實,又將一塊手帕塞入了她口中。姓劉的將她放入轎中,哈哈大笑道:“這就回寨成親嘍!花婆去把靈兒帶上,別嚇到孩子了。”
眾人掉轉(zhuǎn)轎子就要出院,卻見柴門正中站著一人并不讓開。胡老三沒看清楚此人面貌,以為是同來的人,笑罵道:“他媽的,怎么不知道讓路,耽誤了咱們劉二爺?shù)暮檬拢f劉二爺不饒你,弟兄們也不答應(yīng)。”
那人并不理他,仍是挺立當(dāng)?shù)?,冷冷地看著眾人?p> 胡老三走近兩步才看清此人是一個相貌清朗的公子,并不是同來之人。便喝道:“你,你是誰?滾開!”
洪宙冷哼一聲,大步上前一把扯下了轎簾子,將少婦拉了出來,順手解開了她身上捆綁的綢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