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娜離開后,葉縱橫推開門來到小院的草坪上。兩個紅衣兵在小院門口站崗。佛郎索瓦也知道,憑衛(wèi)兵和門鎖根本關不住他,所以只是像征性地派了兩個兵守衛(wèi)。
葉縱橫仰躺在草坪上,任越南低緯度的陽光照在身上。對他來說,太陽能是比睡眠更好的補充能量模式。
菲力終于來了。葉縱橫從草地上坐起來,叼著一根草,裝作輕松地跟他打招呼:“嗨,年輕人!”
菲力也坐了下來,卻沒有笑,他臉上有青紫兩塊,頭發(fā)蓬亂,似是被人打了。
“怎么了?”葉縱橫問道。
“我X這幫狗娘養(yǎng)的!”菲力罵了一句臟話。
葉縱橫心里已然明了,他拍拍菲力的肩道:“不要因為我的事與任何人爭論?!?p> 菲力從口袋里掏出幾包“越南他爸”煙,拍在葉縱橫手上,道:“給你的!”
“花了不少錢?”葉縱橫笑道,“我的行李箱在哪?里面有錢,你拿去用吧!”
菲力忍不住抱住葉縱橫哭了起來。他才十八九歲,歷事不多,在遇到艱險挫折時,顯得脆弱些。他哭道:“葉,他們會殺了你!你還是逃吧!”
葉縱橫心里感動,菲力是一個真誠的朋友,明知道自己逃跑會給他帶來災難,他也愿意犧牲。
“你跟誰打架了?”葉縱橫拿起一根煙點上。
“路比的兩個警衛(wèi)兵,他們在賭你能活多久。他們說,廣州灣的佛雷德上校已坐船前往河內(nèi),三日內(nèi)必到,他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殺你。”菲力哭道。
“沒理由啊,在河內(nèi)隨便找個人就可以殺我!”葉縱橫迷惑道。
“可能因為是廣州灣的事,要由廣州灣的人來處理,也許還要走一個審訊的過場,將奧拉斯與夏爾斯之死的責任推到你身上,也許還要……”菲力哭得說不下去了。
“還要什么?”
“也許還要割下你的頭,帶回廣州灣示眾!”菲力痛哭道。
原來如此!看來,自己是被當反賊了,不凌遲處死算仁慈了。群賊無首,自然就散了,也不用浪費巨艦大炮了。
菲力哭了半天,沒見葉縱橫有動靜,以為他嚇傻了,忙叫道:“葉!葉!”
葉縱橫呼出一口煙,形狀竟是一架飛機,他平靜地道:“不逃是死,逃也是死,還得帶上大家一起死,不如不逃?!?p> 菲力急道:“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你死,難道真沒辦法了?”
葉縱橫想了想,道:“怎沒見到希頓副總督?”
“他一般在西貢,明日才能回來。”菲力道。史料記載:自1885年,法國和清廷簽訂天津條約后,遂得完全統(tǒng)治越南,乃以北圻(東京)、中圻(安南)為法國保護領,以南圻(交趾支那)為直轄殖民地,派總督一人,駐扎河內(nèi);副總督一人,駐扎西貢。
“嗯,不用急,”葉縱橫安慰菲力道,“車到山前必有路。”
隨后,菲力回到機場,將葉縱橫的行李箱取來。葉縱橫拿出錢袋塞在他手里:“你拿著,我用不上?!?p> 可能是白天曬太陽過多,到了晚上,葉縱橫居然有點難以入睡。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出遠門。雖說面臨死亡威脅,但年輕人的心對一切都感到好奇。他想起白天未看清的皇城,突然打算去看一看。
葉縱橫換上行李里的黑色西裝,對著鏡子照了照,關上燈,準備出門。守衛(wèi)小院的也就兩個人,趁他們不注意,葉縱橫輕躍上一棵參天大樹,出了總督府,向那皇城奔去。
他有夜視功能,將皇城看得很清楚。那皇城有點像電視中的紫禁城,但規(guī)模小得多,有房間,有高臺,有墻柱,有干涸的護城河,有的地方已殘破,但有些地方已維修,舊墻上掛著幾盞煤油燈。
他開始他獨特的旅游方式。他的身形很輕,如鬼魅一般在皇城內(nèi)穿行,或上或下,或是停下來撫摸那建筑殘骸,似是被大炮打破,地上偶爾可見彈片。
現(xiàn)在是凌晨一點多,在那個時空幾乎沒有什么夜生活,整個皇城在一片死寂中。
葉縱橫旁若無人地在皇城內(nèi)行走,忽然看到一個穿著及膝長衫的年輕男子,背對著他,站在一堆殘?zhí)股?,用不正宗的白話輕念道:“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這個場景,忽然讓葉縱橫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說不清這感覺來自哪里。
他雖然發(fā)音不標準,但字字傷感,字字深情,似有切身體會?!啊∷埔唤核驏|流?!彼魍曜詈笠痪?,搖搖頭,回過頭來,正好看到站在三米之外的葉縱橫。
月光輕瀉,灑在站得筆直的葉縱橫身上,英俊不凡,照得他不似真人。
“你……你……是人是鬼?”那年輕男子看上去不到二十歲,他用京話(京族是越南的主要民族)問道,見葉縱橫不回答,又用法語、中文問。
“我是華人,名叫葉縱橫?!比~縱橫用廣東話答道。
“我……我是越南人,阮?;??!蹦悄凶诱f了這名字,期待著葉縱橫的反應,然而他臉上卻無驚異之色。
“你來自哪里?西貢?”那男子又問道。西貢就是現(xiàn)在的胡志明市。當時的西貢40%是華人,流行廣東白話。
“不,我來自廣州灣。阮福清是你什么人?”葉縱橫問道。
“他……他是我堂兄!你……你如何認識他?”那叫阮福晃的男子驚道。
“這么說來,你也是阮氏王族了?”葉縱橫見他白白凈凈,眉清目秀,手持折扇,自有一種高貴之氣,便試探著問道:“你是皇帝?”
“越南人都識得我,我是維新帝!誓死不做傀儡皇帝!”那男子說著挺了挺胸,頗有自豪之氣。
葉縱橫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年輕的皇帝,想到阮福清提到的“事業(yè)”,問道:“皇上怎不在順化京城呆著,到這舊城來做什么?”他聽蔣智提到過,阮氏王朝的首都在順化。
阮?;沃噶酥钢車溃骸斑@里也曾是阮氏王朝的舊都,可恨被法國人占領!我們總有一天要收復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