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牡丹花帖

　　老皇帝李毅龍?zhí)稍谂P榻上，鋪著一條黃色的龍紋絨毯，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下面。

　　下面齊刷刷跪了三位皇子，分別是大兒子李滄騰，太子李滄樂，三兒子李滄城和小兒子李滄聰。

　　“滄樂，你喜好女色，朕是知道的，但你一般不都喜歡花錢把人帶進(jìn)來，然后殺了再運出去嗎？怎么有興致跑出去了？！”

　　李滄樂面帶笑意，跪在地上也不惱，不慌不忙地解釋著：“父親，您這是無端的指責(zé)啊，兒臣從不做那種事情，兒臣也不需要啊。這不是昨日看到滄城一個人往那種地方走去，想勸解他，才進(jìn)了云香樓嘛?！?p>　　“那二哥也不曾拉住我呀?！崩顪娉亲钜姴坏眠@笑面虎，忍不住呲了一句。

　　“住口！叫你說話了嗎？”皇帝正在氣頭上，一吼，幾個皇子跪著的膝蓋都跟著往后挪了挪。

　　“別人也就罷了，聰兒，你年紀(jì)尚幼，怎么也跟著去了那個地方？你以為你和滄騰一起溜得早就沒人知道了？這里是臨城！到處都是朕的眼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李滄聰沒想到皇上會事先安排眼線盯著，也沒想到他會勃然大怒，一向受皇上寵愛的他也慌了陣腳，用力地磕了個頭。

　　“九龍奪嫡，多少人在看著你們，別到最后，看成了一個笑話?！被噬虾攘艘豢诓瑁傲T了，回去都閉門思過一天，滄騰，你留下，朕有話對你說?！?p>　　“有什么兒臣聽不得的？”李滄樂有點不服，他才是太子，有什么話要單獨和李滄騰說？

　　“你不要太高看自己了，滄樂，現(xiàn)在好好審視自己還來得及，不然，以后有的吃苦頭?！?p>　　李滄樂笑盈盈地回了個“是”，瞥了一眼留在這的李滄騰，走了。

　　待幾位皇子都離開，羅公公把門關(guān)好，皇帝李龍才重重地嘆了口氣。

　　“收拾干凈了，暗二部果然很厲害。”李滄騰報告著，這是父皇給的任務(wù)，不能有差池。

　　“不干凈，怎么引了那么多皇子看？讓我驚訝的是聰兒，滄城和滄樂兩人籠絡(luò)了不少勢力，難免有眼線，聰兒是怎么知道并跟過去的？”

　　“兒臣不知道該不該說?！?p>　　“說吧。”

　　“父皇眼里乖巧低調(diào)的九弟，弱冠以后，就漸漸展露鋒芒了?！?p>　　“你的意思是他也是有力的競爭者了？”

　　“父皇的希望是……？”

　　“挺好啊，這些孩子，最好一個個都興風(fēng)作浪，讓我看看誰能把這盛世，推向高潮?！?p>　　“那是極好的?！?p>　　“對了。”皇上喝了一口茶，咂了咂嘴，“他年紀(jì)是不是差不多了？送個皇妃過去，散散心盯著一點。”

　　李滄騰眼珠子骨碌一轉(zhuǎn)，似乎是合了他的心意：“那我倒是有個人選，不知父皇肯不肯幫忙……”

　　——

　　滕六六剛結(jié)束一個任務(wù)，美滋滋地喝著剛熬好的冰糖雪梨，就看見有個姑娘在自己房間的窗戶上扒拉。

　　“說誰鬼鬼祟祟呢，你比我更鬼鬼祟祟啊?！彪鶝]好氣地對話窗邊的滕園園。

　　滕園園歪頭，一副可愛的樣子：“姐，你有沒有辦法進(jìn)宮？”

　　“我?guī)闾M(jìn)去？我研究過地圖了，不會迷路了?！?p>　　“不是不是。”滕園園跑了進(jìn)來，“光明正大進(jìn)宮可以嗎？你認(rèn)不認(rèn)識什么皇子公主的？”

　　皇子？滕六六腦子里浮現(xiàn)出了心儀的小皇子的樣子，又搖搖頭：“不熟，爹不是讓我們跟皇家遠(yuǎn)一點，不然讓皇上以為我們刑部對哪個皇子有偏向，爹日子就不好過了。”

　　“我聽說宮里種的牡丹開了，我想進(jìn)去看看?！?p>　　“哪沒有牡丹？我待會兒給你去隔壁花園折一朵。”

　　“折花多煞風(fēng)景！而且宮里的牡丹和尋常人家的不一樣，據(jù)說是金色的牡丹，我想見見嘛。”

　　滕六六想了想，問：“宮里是不是有給官宦人家的女兒發(fā)牡丹帖？你拿著去不就好了。”

　　“你拿到了嗎？”

　　“沒，爹不是不讓我們多和皇家接觸。”

　　“那你說個什么？”

　　滕六六剛想掏東西抽這妹妹，滕君鋒這老頭就面帶笑意地走了進(jìn)來。

　　“六六，園園，來，這是牡丹花帖，今日就可以進(jìn)宮看牡丹了，持續(xù)三天，爹給忘了嘿嘿嘿?！?p>　　“爹，你不是向來不讓我們?nèi)?？”滕六六看著這老頭笑盈盈的，總覺得沒好事。

　　滕君鋒拍了拍滕六六的肩：“你這孩子，怎么老是惡意揣測你爹，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爹也是考慮你們姑娘家的！”

　　臨走了還回了個頭：“園園，就看看花哈，皇子什么的接近你你跑遠(yuǎn)一點?！?p>　　“噢！謝謝爹！”滕園園甜甜地笑著，拿著牡丹帖，根本沒聽進(jìn)去。

　　滕六六還是有點懷疑，但還沒多想，就被滕園園拽著跑了：“姐，走了，去看看金色的牡丹花長什么樣！”

　　滕君鋒走了幾步，就走回了旁邊的一間客房，里面李滄騰坐在凳子上看著書，見滕君鋒來了，還行了個禮。

　　“滕大人不是一向不允許女兒和皇室接觸，若是被父皇知道了，可怎么辦？”

　　“你父皇的眼線都是我的手下，怎可能知道。你跟皇上說了嗎？”

　　“已經(jīng)稟報了，說是你手下專門培養(yǎng)的刑司姑娘，落魄大小姐，演這出戲再合適不過，他欣然同意了。不過，您這么把女兒往火坑里推，合適嗎？這李滄聰可不是表面上這么乖巧，我感覺他比李滄城危險多了?！?p>　　“蟄伏二十年，當(dāng)然比李滄城厲害多了，不然我何必把自己親生女兒葬送?！?p>　　“我還有一點不懂，你大可以直接告訴滕六六，作為任務(wù)不是更好？繞這么多圈子，先用傳言引誘滕園園去皇宮，再順勢給帖子，也不過是制造個機(jī)會……”

　　“沒辦法，我和皇帝的局不一樣，她必須聽皇帝的，卻未必樂意聽我的。孩子嘛，叛逆?！?p>　　“那就等著滕大人的好戲了。”

　　“大皇子只要不要有異心，我會遵守承諾的。”滕君鋒這個老狐貍對著大皇子笑了一下，搞得李滄騰有點毛骨悚然。

　　“自然，全城都是您的眼線，我哪敢呢?！?p>　　——

　　皇宮倒也不是第一次正門進(jìn)去，滕家畢竟掌管了整個刑司，刑司就是皇帝的一個命脈，平常大小宴會也沒少叫他們家，但是每次都是被一堆大大小小的侍女公公陪同著，里三層外三層，連皇上皇子都見不著，只能埋頭吃。

　　像這種宴請女眷來游玩的小宴會是第一次來，滕六六雖然嘴上說對牡丹沒興趣，但是這樣自由地在皇宮里游蕩，還是有點興奮的。

　　“六六姐，到了，你看，牡丹園?！表樦鴪@園手指的方向，便是一個極大的花園。里面栽種了大片的牡丹，這些牡丹確實和尋常品種不同，花朵要大得多，開得爭奇斗艷。

　　牡丹園子里有不少高官顯貴的女眷，拿著扇子撲著蝴蝶，嘻嘻笑笑間耳畔都是少女的聲音，還有宮樂師在一旁敲著編鐘，好一副絕世美圖。

　　滕六六一個不留神，妹妹已經(jīng)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也就信步走到一朵淺粉色的牡丹旁，細(xì)嗅香味。香味輕輕彌漫著，身后卻來了一位公公，一動不動地站著，似乎是在等滕六六發(fā)現(xiàn)。

　　滕六六在暗殺部多年，都不用回頭，只是輕輕地問：“有誰要找我嗎？我就知道老頭給帖子不是什么好事。”

　　“請吧，滕小姐，去了就知道了?！?p>　　順著太監(jiān)一路曲折，終于來到了一個宮殿的側(cè)門，滕六六之前已經(jīng)研讀了地圖，知道這是皇上地寢宮升龍殿，不禁心都跳快了好幾分。

　　“參見陛下！”看見龍顏，滕六六慌了，趕緊跪下，滕君鋒這糟老頭，到底給自己挖了個什么坑?

　　皇帝李毅龍盯了底下的姑娘半天，笑了出來：“你就是滕大人派進(jìn)來偽裝成滕二小姐的刑部姑娘吧?！?p>　　什么？什么偽裝？老娘就是滕二小姐啊？

　　“陛下，不敢欺君……”想說自己就是滕二小姐，想了想不對啊，這準(zhǔn)是自己死老爹說的，雖然不知道這老頭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現(xiàn)下說自己是，別人信了自己，老爹欺君了，全家吃不了兜著走，別人不信自己，說不定午門就掛著自己的腦袋了。

　　皇宮啊皇宮，就是個腦袋不夠砍的地方。

　　“沒事，朕知道，就不算欺君?！被实劭此品浅４认?，但滕六六知道，這只是看似而已。

　　“小女子愚鈍，只知要來宮里看牡丹，卻不知陛下找民女意欲何為？”

　　“說起來龍去脈，也挺麻煩的，你不是刑司的嗎？你幫朕查個案子，牡丹花會結(jié)束前，你帶著答案來找朕，朕就告訴你下一步怎么做?！?p>　　得，三日期限唄，怪不得牡丹花會開三日唄。

　　“敢問陛下是什么案子？”

　　“云香樓花魁姚萌萌被殺案。記住，我要的不是兇手，而是來龍去脈?！?p>　　——

　　比比很郁悶，一般來說，沒什么上進(jìn)心的滕六六除非是滕大人親口喊她，不然很少來刑司。

　　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來了刑司，拖著自己愣是泡在案宗庫里翻資料。

　　“姚萌萌最終結(jié)案寫的是火災(zāi)燒死，看來這世上的真真假假，果然都是皇室說了算?！彪瘒@。

　　比比不以為然：“小姐是覺得上面寫被小姐你刺死，才是好事？”

　　“倒也不是，我希望案卷都能清晰一點，寫點來龍去脈什么的。”

　　“來龍去脈？”

　　“不然我腦袋沒了?！?p>　　比比不懂自家小姐在說什么，只是跟著找姚萌萌的卷宗。

　　“小姐，找大小姐要暗一部的監(jiān)察卷宗吧?！北缺裙烂苯诱沂钦也坏搅?，還不如找滕冰冰手下的暗一部，暗一部負(fù)責(zé)監(jiān)察臨城各大小人物的日常，一個人為何而死，在她那里，再清楚不過了。

　　滕六六第一反應(yīng)是拒絕的：“不行，暗一部的東西怎么會隨便給。”

　　“大小姐可是你姐姐，能見死不救嘛？”

　　“有道理，我去找她！”

　　——

　　滕冰冰此時在滕府，看著管家在她面前清點陳將軍家送過來的彩禮，白眼翻得飛起。

　　“大小姐，這個鎧甲是金絲軟甲，價值連城呢，當(dāng)然了，將軍也給你備了一些女孩子家的東西，你看看這個錦緞，還有這個珠寶，價值連城啊！”

　　滕冰冰心想這管家是不是只會說價值連城四個字了，就聽到滕六六欠欠的聲音：“姐，你眼黑怎么沒了，得病啦？”

　　“看不出來我在翻白眼嗎？”滕冰冰沒好氣。

　　“祝姐姐姐夫百年好合，你不是有姐夫監(jiān)視記錄嘛，查過了嘛，人怎么樣？”

　　“狗屎，見都沒見過的人，誰要和他百年好合！他就一病秧子，出都出不了幾趟門，還能喝花酒？”

　　滕冰冰氣得又喝了一口水，她一個花季少女，能文能武，家世顯赫，可是滕府的嫡女，憑什么要嫁給一個病秧子??？

　　“說不定見了就真香了呢，對了，你暗一部的卷子，給我看看。”

　　“我就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暗一部卷子每天都會新增上萬卷呢，你要誰的？”

　　“云香樓花魁，姚萌萌?！?p>　　“不能給你，暗一部的卷子怎么能外泄，暗一部本身都沒人知道的，給了你出了問題怎么辦？”

　　滕六六不屑：“你自己不還查了姐夫?！?p>　　“狗屎，我是暗一部主管，我啥看不到，別想用這個誆我?！?p>　　“姐，救命的，拜托了，我要查案，就三天時間，你救救我吧?！彪槃葜苯颖ё×穗拇笸?。

　　滕冰冰用余光看了一眼這個牛皮糖，說：“她就算是昨天死的，卷子也很多，只能給你一天的，你要哪天？”

　　“前日和昨日！”

　　“聽不懂人話嗎？一天的！”

　　“前日！姐姐最好了！”

　　姚萌萌，云香樓的花魁，年紀(jì)三十有余，但風(fēng)韻好，深得一些初入風(fēng)俗場地的年輕男子喜愛。

　　其中，有一位常客就是李滄城。李滄城好年長的姐姐，這很多人都知道，偏偏姚萌萌的風(fēng)情正有一股成熟女人的韻味，吸足了李滄城的興趣。

　　“你說姚萌萌到底為什么會惹來皇家的殺身之禍呢？”比比問。

　　“無非就是她一個市井風(fēng)俗女子，知道了不應(yīng)該的事情，毀滅一個人證。”滕六六看著手里的卷宗，多少有了點頭緒，“李滄城攔我們，大抵是因為那個人證對他有利?！?p>　　“我還以為是三皇子喜歡她呢！”

　　“或許是相愛的，所以這女人打算把這個把柄交給李滄城?！?p>　　“那就是其他皇子的把柄，搞不好是太子的！”比比感覺豁然開朗了！

　　滕六六搖頭：“那何必動到皇帝頭上，我覺得，就是皇帝老兒的把柄。”

　　“那你查了不是也腦袋掉?！?p>　　“我是刑司的人，這里誰的把柄沒有，況且我沒有立場的?！彪畔掳妇怼?p>　　這個日子挑的還是不好，前天的案卷里，只知道姚萌萌找下人把李滄城叫了過來，并且為了等李滄城拒接了好幾個大官。那急急忙忙的感覺，很可能問題是出在再往前一天……

　　“案卷里是沒東西了，我們?nèi)ピ葡銟菃枂柊??！?p>　　“小姐，云香樓燒了。”比比攤手。

　　滕六六只管向前走：“生意總要做的，問問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