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淺淺的，百花苑的姑娘們帶著芙蓉來到八步街，還是那個門。
八步街是織女們住的地方，來這兒的姑娘都是苦命人，所以平時大家都是關著門過日子。再說了織起布來沒完沒了，這日子也就飛一般地過去了。等到織女有時間的時候，這天也就黑了。這時間，她們除了必要的洗刷時間，還要有一定的娛樂，聽腳步聲就是她們的樂趣之一。百花苑來的姑娘們腳步聲很輕，但不是沒有！她們其實不在乎被人聽見，只不愿意被看到臉！
就如名字叫做芙蓉的這位蒙面姑娘一樣，芙蓉這個名字就像芙蓉一樣，平常的很。如果說叫做芙蓉的姑娘就是地上的螞蟻，那么上一次山絕對會在無意之中踩死一個芙蓉。
送芙蓉的四個姑娘圍著，或者說是挾持著她，一起走在通往地獄的路上。千家有個云小小，芙蓉知道她，如果她知道她的嫂子先去了土匪窩，接著從妓院又跑去她家做舞女，她就算是完璧之身也沒法洗干凈自己！芙蓉沒有臉說出來，她也解釋不清楚，更加沒有人能給她證明清白！這一段被劫之路已經(jīng)讓她徹底認識到了人心的險惡。如她預見的一模一樣，姑娘們說了。
“芙蓉姐姐，這個是鹿血酒，晚上你一定要去見家主，否則……”
“他喜歡你這樣的身材，還有，他最愛喝酒…”
“不聽話的丫頭很倒霉的…”
“一個男人還是一百個男人，你自己挑唄，別等到想死的時候才后悔，那時候就晚了！”
“死了倒是干凈，就怕芙蓉姐姐你這樣的，她花了大價錢，你就算自盡也沒法安生，誰叫你開口說話了呢！她已經(jīng)知道你是銅搏人了。如果不聽話，她會查出你的身份，然后……”
“認命吧……”
“我，我怎么這么蠢？”
姑娘們?nèi)詢烧Z就打破了芙蓉的希望，她的一點點僥幸心理也被掐滅在了萌芽之中，銅搏人，只要有心，很容易就能查出她的來歷，這本來就不是秘密。
“永遠也別讓人家看到你的臉，見家主是你唯一的希望，不然，做了舞女也是要陪客的！千家來往的都是大人物，你這張臉太漂亮了，所有人都會記住它！而你……”
“做他的禁臠，這樣就沒人能碰你了！”
“這個是藥，你要是用的著，就吃吧，就當做了個噩夢！”
“這會讓你很丟臉，也會讓他很丟臉，所有人都會聽見你的聲音，你的名聲也好不到哪兒去！這就是命?。 ?p> “見效很快的，你自己找機會。”
“我，求你們放我走吧！求你們了?。 ?p> 芙蓉很想跪下，可是她被提著，做不到。
“放了你，我們都得死，小青山上已經(jīng)埋了幾十個姐妹了，你以為我們放了你，你就可以逃走嗎？別做夢了，她們比你聰明多了，可結果還不是一樣！”
“你忘了徐紅藥？芙蓉姐姐，你別忘了你自己暈過去一段時間，她已經(jīng)檢查過你的身子了，你不怕被畫成春宮圖，遺臭萬年嗎！”
“再寫上你的名字！就像徐紅藥！”
最后一個姑娘一刀子戳碎了茂姬的心，她徹底認命了。
“我，我……”
門開了，打碎了茂姬剩下的語言，千家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收了十幾個良家閨女做舞女，這些都是漂亮的姑娘，她們已經(jīng)住到茶園里面去了，這是八步街婦人們口中最新的新聞。明天的頭條新聞大概也有了，就是這個叫芙蓉的妹子，只要她成功！
開門的依然是胖芽兒，身邊跟著紙鳶，這次芽兒很生氣，心情不好，所以臉色也就臭臭的！四個姑娘之中的一個拽掉芙蓉的面巾，讓她露出那張臉，橘黃色的燈光下，芙蓉低下頭，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臟了，再也洗不掉這身泥巴！
“她怎么樣？”
姑娘們很直接，她們已經(jīng)被苦難的生活扭曲了價值觀，姿色正比于價值，這個扭曲的真理此刻得到了證明。
“咱家正好缺個領舞……”
芽兒還在猶豫，紙鳶就已經(jīng)說話了。芽兒心想，確實沒錯，領頭的舞女需要很搶眼，然而搶眼的女人又不會自甘下賤，這個也許就是最好的了。她開始在這個女人身上打量著。
“不可能的！”
姑娘們很直接地說了下一個問題的答案，扭曲價值觀在她們身上又一次體現(xiàn)出來。芙蓉低著的頭很清楚地說明了問題。她自己也明白了這個問題是什么，于是頭更加低了。勾著頭的芙蓉快折斷了自己的脖子，紙鳶又說了。
“有了她，你就不用守在這兒了。”
芽兒一瞬間就仿佛看到很多好吃的在向她招手，于是她問出最后一個問題。
“身份清白嗎？要是有問題……”
“保證沒問題，若是身份問題，她說了，你要退貨都行！”
退貨這個事讓芽兒起了雞皮疙瘩，她撓了撓手肘，很不舒服地點頭了。
“進來吧！”
芙蓉抬起腳，緩慢又艱難地走向這個深淵巨口一般的小門，她知道，不管身前還是身后，都是深淵，而她自己卻不能左右自己的命運。
夜半，閣樓上，高亢的聲音愉悅又痛苦，住在那個漂亮小院子里的舞女們?nèi)际吡?。她們的努力全都為芙蓉做了嫁衣?p> ……
又是一個春光明媚的好日子，一大早，老夫人就帶著紅衣上路回了桃源山莊。
千家院子里，那把劍也失蹤了，同時失蹤的還有家主，這個新家主上任還沒有一周就撂挑子不干了。大管家云小小趴在桌子上，眼前就是跪在地上的芙蓉，小小就這么看著她，從早上送走老夫人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太陽老高了，她一直在發(fā)呆。這兒是偏廳，屬于中院，小小扔掉所有的工作，就坐在主位上思考著問題。她趴著的桌子上一片杯具！
芙蓉新?lián)Q了一身白色的衣裳，沒有穿褂子的她身段盡顯，小小很清楚的看到她細細的腰肢上是紅色的腰帶，她甚至不在乎這是哪兒，也不在乎自己是個什么結局。云小小又看著這張清純又美麗的臉蛋，很難想象她就是丫鬟們口中那個浪叫聲震耳欲聾的新晉舞女之首。她有功，小小不準備為難她！
“你跟老二說了什么，說重點，言簡意賅懂不懂？”
芙蓉拉起面巾蒙上臉，她就這么低著頭跪著，一眼也不看云小小，她知道她是誰！芙蓉已經(jīng)不想死了，她想看一看龍神和老二究竟是誰死，為了這個，她愿意冒險等一等。
“龍神來了，就在銅搏，他說，他去殺人，然后就走了！”
云小小很意外，這話夠簡短，確實言簡意賅！不過，事情的重點不在這兒，她看著這個女人的腰帶，它是紅色的。老四的頭七還沒過呢！這個老二就公然召喚舞女侍寢，這也太不合理了！還有，老夫人不是罰他去靈堂懺悔的嘛！他怎么敢跑回去？最重要的是，他從一開始就一點也不悲傷！老夫人也是這樣，這太不合理了！
所以，她有功！她的事情給了云小小希望，她覺得很有必要問一問大家的感覺，對老四的感覺！
“你不再是舞女了，以后你就是老二的藤妾！來人，把她關進閣樓，從今以后不許她隨便出閣樓，禁止她出茶園！”
云小小的決定不出芙蓉的意料之外，這根腰帶很有用。她就這么一聲不吭地被丫鬟們扶著去茶園做個籠中鳥，藤妾就是賤妾，沒有任何地位，甚至還不如一個通房丫鬟。她的自由全都被限制在茶園，這就是差距！這就是禁臠！她成功了。
小小第一個就跑去找雀兒，如今能在家里和她平等對話的就是雀兒，小小還沒有意識到她已經(jīng)是敵人了。雀兒自然是守著她的一畝三分地，在庫房里挑挑揀揀，找看得上又適合存起來的寶貝放進私庫。小小找到她的時候，雀兒正把東西往外拿，那本書說的很透徹，容易腐爛變質的東西通通都不能放進去，否則就等著它變臭吧！這臭味需要漫長的時間才會消失，雀兒不想把自己的寶貝變成糞坑！
小小拉著雀兒坐在一起聊了起來，庫房里的事情很簡單，雀兒學習的很快，她就是主人，想拿什么都行，反正也沒有真正的寶貝！除了七個鎖著的鐵匣子，這是老二給她的，他也知道雀兒有寶貝！不知道他為什么不給小小，雀兒又不敢問，怕聽到什么秘密。
小小神神秘秘地拉著雀兒說了一會兒家常，發(fā)現(xiàn)雀兒一點也不悲傷，這很正常，雖然做了寡婦，可她和老四本來就沒有感情，不悲傷也沒什么！于是她找了個機會，在話題轉換的間隙里，小小問出了心里的問題。
“雀兒姐姐，你覺得老四是個什么樣的人？”
雀兒看著云小小，想了想，又結合自己的悲慘遭遇來看，她覺得老四有點陰險，但她不敢直說。
“我覺得吧！他是個很…怎么說呢，我記得他說過一句話，孤獨使人變壞！可是他卻自己把自己關在后院，他不怕自己變壞嗎？”
云小小瞪大眼睛看著雀兒，心跳的有點厲害。
“好哇雀兒，你敢說夫君陰險，你想說他是個壞蛋！”
“我沒有，你胡說，我才沒說過呢！好哇小小，你坑我！”
雀兒不依，上來就撓小小的癢癢，云小小飛一般跑了，她要去問問別人，可惜了，紅衣回了山莊，不然只需要問她一個人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