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家大門不太遠的地方，等在這兒的紙鳶收到了一兩金子，這是她的報酬。紙鳶的臉色很難看，她覺得實在太虧了。
“怎么了，還嫌少？哼，死丫頭，你以為攀上了高枝就能像云小小一樣變成金鳳凰？別做夢了，你就是個低賤的稗子，出身就在野地里！稗子即使種在了田里，可稗子就是稗子，它結(jié)不出稻米！你也一樣！”
老鴇子毫不客氣地把她貶低到泥巴里，紙鳶原本也是青樓出身的干凈人，老鴇子捏著她的黑歷史，自然有恃無恐。
“我不信，我就要試一試！公子說過，即使是天命也不能左右命運，能左右它的只有我們自己！我雖然出身低微，可我是干凈的，我只在你那兒呆了一天，憑什么就得永遠抬不起頭來！”
氣呼呼的紙鳶捏緊了拳頭，這根線收的太緊了，風箏飛不起來！得想個辦法弄斷了它！哼，風箏是風箏，我是我，沒了這根線，我還有別的！林阿豹已經(jīng)是個小將了，只要他升官，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
“可你，背叛了他！”
老鴇子狠狠地戳著紙鳶的脊梁骨，這句話實在太傷人了。紙鳶幾乎要流出淚來，但她忍住了。人之初性本善，紙鳶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
“我是被你逼的，你才是罪魁禍首！”
“深淵也不是一步就能踏進去的！哈哈，這可是大帝說過的話，紙鳶，你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從今天開始，你就進入潛伏狀態(tài)，等待大人的召喚吧！咯咯咯……”
老鴇子嬌笑著，搖著肥碩的臀部，大搖大擺地離開了這個可憐蟲，紙鳶站在墻角的陰影之中，沒了陽光的照撫，即使是春天也一樣很冷！
紙鳶慢慢地坐到地上，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開始害怕了。以前，只是賣一些微不足道的消息而已，比如，老四是個中年人，他的額頭上有兩縷白發(fā)，他喜歡穿紫色的衣服，他的日子過得很糟糕，他怕冷，他不近女色，他甚至一天的飯量還趕不上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林林總總，事無巨細，只要有消息，她就能拿到賞錢！一二兩，三四兩，或者偶爾能得到十兩的收入，這讓她可以手腳寬裕很多！從來沒有人質(zhì)疑過她的消息，即使老四的哥哥林老二看起來只有二十來歲。
“潛伏么？那你就不要怪我了！”
紙鳶慢慢地站起來，哆嗦著走出陰影，陽光從來不會因為善惡而歧視任何人，它從來都是一視同仁的。紙鳶慢慢地走向城東，她可以自豪，因為紙鳶已經(jīng)靠著自己的雙手掙到了足夠多的錢，她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家，就在鐵馬街。
鐵馬街并不比漏水巷強多少，但能居住在這兒，這身份自然也就上了一個臺階，至少不是一個挑糞的苦工了。
路過那個兩間小瓦房的時候，紙鳶特意看了看，這兒是云天風的家，聽小小說它常年無人居住，已經(jīng)要塌了！而事實上，這兒有人居住，而且房子也在翻新，一個臉上帶著傷的老人家就是這兒的主人！紙鳶留意了一下，趕緊走了，如同驚弓之鳥一般。
鐵馬街上有了新的裁縫，紙鳶的小店終于開張了。街坊們很快就知道這是個從千家出來的裁縫，手藝可以和前門大街的俏牡丹爭鋒。
一個小道消息也悄然之間傳開了，百花苑的老鴇子賣了個很美的女子給千家，她從千家拿到了一百兩黃金，那是一塊完整的金磚，大小足夠用來墊桌腳！
這個消息如同風一般刮過青溪鎮(zhèn)，然后就落入有心人的耳中，真正見過金磚的人才會相信一百兩金子只能墊桌腳這個事實。其實，金磚確實沒法墊住桌腳，一來它太軟，二來它很小。
所以，金葉子才是常常出現(xiàn)在老百姓眼中的貨幣，這嚴重誤導了土包子們，他們認為一百兩金子起碼也得有一個盆那么大！
金葉子確實很大，金豌豆被打成金箔，又做成金葉子，看起來確實很大，只有過了手的人才會知道它比樹葉還要輕！如果把金磚也打成金箔，它確實很大，比盆大多了，這和百姓們的理解一點也不沖突！于是，有人就很想這么做了，其他工作很容易就能準備好，現(xiàn)在就差一塊金磚了！
……
裴命看著面前的金色頭飾，終于理解為什么當年的潘鳳那么執(zhí)著，光光只是這個金光閃閃的頭飾已經(jīng)足夠精美了，老王確實是個金匠，只會拉絲的金匠，他的干巴兒媳婦和粗手粗腳的孫媳婦們才是好裁縫，是她們用這些細細的金絲繞出一個又一個花紋，織就了這個新娘頭飾。它有半斤多重，但是戴著它的新娘們大概只會嫌棄它太輕吧！裴命暗自嘀咕著！
頭飾做好了，剩下的衣服才是第二步，王家媳婦們把一個難題拋出來，把裴命給難住了！
“新娘子的尺寸是多少？”
“管她多少！做就是了！”
文盲直接來橫的，裴命很簡單，所以他也來橫的！
“不行，還是要說道說道的！老漢我依稀記得個大概，當年的潘鳳是個葫蘆女，腰身很細，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又得了個吃飽喝足的美名！唉，也不知道現(xiàn)在是個梨，還是個球！總之，變化太大了，沒法蒙啊！后生，這事還是得你自己拿個主意！我們只管做衣服，其他的事情真的無能為力呀！”
王家老頭很會甩鍋，這個事確實不怨他們。裴命沒辦法，不管是葫蘆還是球，這形狀確實差異太大了！得去問問云天風，否則壞了事就麻煩了。
“既如此，你們先做別的，我去問問！”
“別的都好做，就是缺了紅布，后生吶，別小氣，紅布比金子便宜多了，多買些，老漢保證你不會虧了，當年的潘鳳也算是十里紅妝，如今自然也不能太差了！”
老頭記得的東西確實不少，裴命聳肩，這事吧！
“還有什么要準備的，一并說了吧！我一次性搞定，免得跑來跑去的，多麻煩！”
“還有……”
老頭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裴命，這家伙可不行，他太丑了！
“你倒是說呀！”
“新郎官，缺個新郎官呀！你這樣的不行，太平常了！”
老頭翻著白眼，狠狠地打擊著裴大官人的面子。潘鳳當年看上的孫家孫玉卯其實是個俊俏公子，只不過現(xiàn)在他老了！
“我……操！”
裴命郁悶不已。
“咱們只是來做嫁衣的，你管那么多做甚？”
說到這兒，裴命靈光一閃，那家伙說了要一模一樣的，這這就說明衣服還就真的不是用來穿的！于是他施施然地坐下來，大手一揮。
“對了，就按照當年的尺寸來做！咱們又不是要結(jié)婚，收藏，收藏懂不懂？老人家，不是我看不起你，你呀，落伍了！”
“還有這回事？”
王家老頭確實被唬住了，這老貨一年到頭不出下寨，知道個屁的形勢！這次要不是有大單子，他還在老樹下看家呢！
“怎么沒有？云小小知道不，她的衣服都不帶重樣的！嘿嘿～”
裴命爆料，老王立刻就送她一句國罵。
“敗家娘們！”
“哈哈，你說的沒錯，就是敗家娘們！哈哈哈！”
裴命心想，人家有資格敗家，不就是喜歡弄些新衣服穿嘛！沒什么大不了的，她要是穿重樣的，那才是給老四丟人呢！
“誒呦，后生吶，你說我這手藝能不能給她也做一套嫁衣？嘿嘿，收藏嘛！你說的，反正她也嫁不出去了！哦，不對，是不能嫁，也不對，她已經(jīng)嫁人了！瞧我這破嘴，我說不明白，反正就是那意思！”
王老頭不可小覷，這老貨還挺會給自己拉生意的，裴命心想說一聲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就怕人家看不上，得嘞，有空我就去一趟！”
他又躺下睡大覺，正所謂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有陽光，又有點鳥叫聲更適合入睡。
老王又說了。
“我忘了個事，還要兩根玉簪子，帶孔的白玉發(fā)簪，撐蓋頭用的，要有八寸長（26cm）！”
“不急，有空再說！”
裴命抱著胳膊，眼睛也不睜地就敷衍一句，這玩意真的不值錢，買就是了！就連八步街的織女們都能做到人手一根，蓋因殘月山中有玉礦，這東西自然也就賤，老王會忘了也不奇怪。
“嘿，得嘞，我送你兩根算了，我還得給它纏上金絲，做成金絲白玉簪，這一身嫁衣，也就只有它是白色的了?！?p> “咕嚕，咕嚕嚕！”
老頭子絮叨的時候，裴命已經(jīng)睡著了。
山腳下，徐家別院，鄭管事已經(jīng)離開了這個地方，眼不見心不煩。朱捕頭卻不得不留在這兒，不光是他，還有衙門里的仵作，他是剛剛被叫來的。
別院里，后花園已經(jīng)開始移植的花園之中，仵作蹲在被老兵們刨出來的坑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又一個骨頭渣子，這些都是證據(jù)，只可惜，罪人已經(jīng)在衙門被腰斬，死了。
老朱捂著嘴，強忍著嘔吐的欲望，背對著這些爛了的骨頭渣子，心里一個勁地泛著嘀咕。
“奇了怪，為什么會有這么多骨頭，這可不是個小坑，只有戰(zhàn)場上才會出現(xiàn)這種埋了很多人的大坑，可是這兒是青溪鎮(zhèn)，位于帝國腹地，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打過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