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轉(zhuǎn),那種失重的感覺好像蹦極,然后繩子斷了……太可怕了,自己一定是在噩夢當(dāng)中,各種記憶碎片在腦海中旋轉(zhuǎn),一個個場景出現(xiàn)又消失,就如按動了視頻的快進(jìn)鍵。破舊的山村,窮秀才,災(zāi)荒,遍地都是餓死的人,然后是戰(zhàn)爭,刀槍弓箭,各種各樣的冷兵器,血肉橫飛,人喊馬嘶,漫山遍野的死尸,鮮血浸透泥土,冰冷銳利的金屬武器刺入身體,臨死前絕望的吶喊!
“我這是穿越到古代了嗎?”范青奮力的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自己一雙破舊的草鞋,滿是泥垢。身體無處不痛,前主人留在身體中的饑餓、傷痛,對戰(zhàn)爭的恐懼,這些感覺還在心中回蕩,讓范青痛苦的叫了一聲。他想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做不到。雙臂被綁在一根木樁上,一根木棍橫著壓在脖子上,讓他只能保持低頭的姿勢。
他的叫喊聲,引來一陣橐橐的腳步聲,一雙破舊的皮靴停在他面前。接著他的頭發(fā)一痛,頭被提了起來,蔚藍(lán)的天空,陽光刺眼。眼前是一個滿臉橫肉,蓬頭垢面的大漢,手中提著一柄大刀。
“挺俊的后生,可惜了!”這漢子微微搖頭,又道:“不用害怕,整個軍營都知道我李老三的刀快,活做的利落,一會兒給你個痛快!”李老三說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東倒西歪的黃牙。
這是個劊子手么?不等范青深思,李老三手一松,他的頭又垂下去,不過,他已經(jīng)看清周圍,有十多個人都同自己一樣待遇,被綁在木樁上,等待斬首。
斬首?這一瞬間,范青有些迷茫,自己不是穿越者么?怎么剛剛穿越,就要被砍頭,這不合情理???穿越者應(yīng)該自帶光環(huán)的,可自己既不是特種兵,也不是修煉者,而且穿越到現(xiàn)在,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能?難道老天爺在戲耍自己,穿越過來,僅僅讓自己活上幾分鐘?成為歷史最短最倒霉的穿越者。
“各位兄弟,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我李老三為軍令所迫,不得已斬了各位,希望各位化鬼之后,早日投胎,不要纏著俺李老三!”
“啊~”李老三大吼一聲,嚓的一聲輕響,在范青的視野中出現(xiàn)一蓬血紅的液體噴射在黃色土地上,一顆頭發(fā)亂蓬蓬的腦袋骨碌碌的滾出好遠(yuǎn),一股血腥味道也隨即飄散開來。
范青的心猛地一緊,就好像一只手用力攥了他的心一下,太可怕了,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砍頭,前世電視上和融合的記憶碎片不算。一條鮮活的的生命沒了,用這種最野蠻的方式剝奪,這種視覺沖擊力讓他情不自禁的叫出來。待斬的囚徒們一起發(fā)出各種哀求、哭泣、叫喊聲音,表達(dá)對活命的最后渴望??衫罾先z毫不為所動,他走到第二個木樁前,重復(fù)剛才的動作,這樣場景對他來說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
范青渾身發(fā)抖,不敢再看,不對,我不應(yīng)該這樣死的,我是穿越者,即便不能縱橫天下、改變歷史,也應(yīng)該榮華富貴,美女環(huán)繞,享受人生的。冷靜、冷靜,一定有辦法擺脫困境的。范青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前世的靈魂畢竟是個中年大叔,也經(jīng)歷過一些世事坎坷,一定會想出辦法來的。
他迅速在身體原主人的記憶中尋找線索,身體的原主人是一個村子里的窮秀才,因為饑荒,帶著家人出來逃荒,家里人都餓死了,他被流寇裹脅,成了一名小兵。但秀才終究是秀才,不是當(dāng)兵的料,對戰(zhàn)爭的恐懼,讓他當(dāng)了逃兵,最后被抓回來綁在這根木樁上斬首。
記憶中似乎沒找到什么活命機會。這時,又有一顆人頭落地,范青是等待斬首的最后一名,屠刀距離他越來越近了。
范青急速轉(zhuǎn)動腦筋,對了!這是什么年代?崇禎十一年!自己在什么地方?陜西潼關(guān)附近。自己參加是哪支流寇?一個帶著白氈帽的大漢從腦海中浮現(xiàn),他奶奶的!跟小人書上的形象一模一樣,是李自成,范青差點叫出聲來。
周圍的哭喊聲越來越弱,只差兩人就輪到他了。李自成在崇禎十一年來到潼關(guān)……一個詞匯出現(xiàn)在他腦海。還需證實一下,這是什么季節(jié)?范青略一感受,寒風(fēng)吹在臉頰上,地面凍的硬邦邦的,口中呵氣能看到白霧,這是初冬,??!是潼關(guān)南原之戰(zhàn)。
潼關(guān)南原之戰(zhàn)是李自成軍事生涯中敗的最慘一次,數(shù)萬軍隊在潼關(guān)被洪承疇和孫傳庭聯(lián)手擊敗,妻女都失散了,最后只剩下十八騎逃到深山當(dāng)中。
周圍已經(jīng)沒有哭喊求饒聲了,李老三破舊的皮靴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中,還有一截血紅色的刀刃,鮮紅的血液,滴滴嗒嗒的順著刀尖落到地面上。
“我有重要軍情要稟告闖王!”范青奮力抬頭大叫,“事關(guān)咱們大軍生死存亡?!?p> “嘿嘿!”李老三獰笑著,又展示了一下他的黃牙,“闖王你是見不到了,閻王你倒是馬上就能看到,有什么軍情去跟閻王爺說吧!”李老三雙手慢慢舉起大刀??惩赀@一個,正好回去吃午飯,一碗熱氣騰騰的寬面湯。
范青拼命掙扎喊叫,可是誰會聽他的話呢?一個將死之人,一個逃兵,一個無名小卒。
這時,有馬蹄聲傳來,有人在軍營騎馬。有資格在軍營中騎馬的,一定不是兵,是將軍。
范青大叫起來,“將軍留步,我有重要軍情。潼關(guān)有埋伏,洪承疇帶著數(shù)萬標(biāo)兵已經(jīng)到了潼關(guān),孫傳庭、丁啟睿在潼關(guān)設(shè)下埋伏,只等咱們自投羅網(wǎng)呢!”
馬蹄聲沒停,不過轉(zhuǎn)變的方向,由遠(yuǎn)及近向他馳來。一定是騎馬之人對李老三做了什么手勢,李老三恭敬的拱手,說了一聲是,退到一邊。
一個帶著陜北口音的聲音在范青頭頂問:“你怎么知道洪承疇來到潼關(guān)了?”
范青心中早想好了說詞,“前幾天我遇到一個官軍中的逃兵告訴我的,這人是我的同鄉(xiāng),在洪承疇軍中效力,這次跟著洪承疇一起來到潼關(guān),因為犯了軍紀(jì)做了逃兵。他準(zhǔn)備到北面投靠邊軍?!?p> 騎馬之人嗯了一聲,道:“把他的綁縛解開?!?p> “遵命”李老三上前用刀子割開范青綁在木樁上的繩子,在他耳邊輕聲說,“你今天運氣好,遇到了活菩薩田將軍,如果換成別的將軍,可沒這個好運了!”
范青緊縛的身體終于重獲自由,手臂、脖子都被綁的麻木了。
“你叫什么名字。”田將軍問。
“小人范青,謝將軍救命之恩?!狈肚喙笆?,心想“活菩薩、田將軍”,定然是李自成手下的田見秀了,闖軍中只有他才有這個稱號。他也是秀才出身,不過造反比自己這個秀才厲害多了,武藝高強,能當(dāng)將軍。傳說他很仁慈,且信佛,打仗之余就是吃齋念佛,最大的愿望是幫李自成平定天下之后就出家為僧。
范青站直身子,稍稍打量了一下田見秀。心中有些失望,沒一點秀才的文靜樣子。只有一個身穿鎧甲的精壯漢子騎在馬上,腰間帶著佩刀,臉型是典型陜北人模樣,四方臉,高顴骨,不算丑,但也絕不好看,只有頭頂?shù)乃姆浇碛悬c文士的意思。
“你那位同鄉(xiāng)還對你說了什么?”田見秀又問。
范青拱手,“回將軍,曹變蛟率領(lǐng)邊軍在后面窮追不舍,而總兵賀文龍和左光先,從左右移動靠近,只想把咱們逼入潼關(guān),然后合圍剿滅?!?p> 一個小兵能一口氣說出這么多敵軍將領(lǐng)名字,只怕軍中一些中級軍官都說不出來呢!這大大增加了范青所言的真實性。
“他犯了什么罪?”這是問李老三的。
“回將軍。是逃兵?!?p> 田見秀微微皺眉,不論在什么時代,逃兵總是讓人不齒的,尤其在崇尚勇武的軍隊中。
范青趕快解釋,“小人因為見不到闖王報告軍情,又不想到潼關(guān)送死,所以才出此下策當(dāng)了逃兵?!?p> 這解釋也算合情合理,田見秀微微點頭,道:“隨我來吧!”
范青一面跟在田見秀的馬后小跑,一面四面打量營地。這是一個簡陋的軍營,在山坡上有數(shù)百頂帳篷,四周用樹枝做的簡易圍欄,許多士兵在軍營內(nèi)外活動,做飯、喂馬、巡邏,估計得有一兩萬人。士兵們大多都穿著皮甲或棉甲,鐵甲很少,甚至有許多人只穿著普通布衣,頭上裹著一塊白布,如果不是帶著刀劍武器,簡直跟普通陜北農(nóng)民一模一樣。
這情形符合范青心目中古代農(nóng)民起義軍的形象,“揭竿而起,伐木為兵”,從農(nóng)民到士兵,從流寇到義軍,從草莽到正規(guī),起義軍在裝備上是比不了正規(guī)官軍的,李自成的軍隊在明末各路義軍中已經(jīng)算是好的了,可看起來還是亂糟糟的。
跟著田見秀出了營地,只見四面大山起伏,無邊無際。山上的樹木濃密,光禿禿的枝杈彼此交連,可以想象夏季的時候?qū)且黄忌值娘L(fēng)貌,營地是建在一片荒山野嶺當(dāng)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