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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建大順朝

第四十四章 大義滅親

重建大順朝 寶城 4158 2020-08-14 09:27:31

  李自成盯著這一對銅錢久久不語,好一陣子,才開口用干澀的聲音道:“去把劉宗敏,還有眾將一起叫來吧!我有事情要商議?!?p>  片刻功夫,劉宗敏、田見秀,李過,高一功,袁宗第,郝?lián)u旗,劉芳亮,還有七八名副將都急沖沖的來到闖王營帳,此時,天色已經(jīng)到了傍晚,眾人都以為是有什么緊急軍情呢!

  待到眾人聚齊,只聽李自成用顫抖的聲音道:“去把李鴻恩叫來!”

  片刻功夫,李鴻恩走進(jìn)帳篷,他已經(jīng)聽到了一點(diǎn)風(fēng)聲,所以看起來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進(jìn)了帳篷行禮,然后低著頭站著。

  李自成緩緩道:“剛才范先生說有人在田門村強(qiáng)暴婦女,還殺人滅口,是不是你干的?”

  眾將領(lǐng)一聽這話,都是十分吃驚,一起看向李鴻恩。

  李鴻恩叫了一聲:“大哥……”隨即聲音低了下去。

  李自成呼的站起,大步走到他面前,抓起他的領(lǐng)子,喝道:“抬頭看著我,是不是你干的?”

  李鴻恩雖然抬起頭,眼皮卻垂下去,不敢正視李自成的眼睛。

  李自成忽然雙手用力一分,刺啦一聲,撕開他的衣襟,他胸膛上的錢幣掛墜已經(jīng)沒了,還留著清晰的繩印。

  李自成臉上現(xiàn)出哀傷痛苦的表情,喃喃道:“真是你做的!真是你做的!”忽然一記耳光打過去,啪的一聲將李鴻恩打倒在地上,隨即狠狠的踢了他一腳,喝道:“畜牲,你這個畜牲!”

  李鴻恩爬起來跪在李自成面前,低聲哭泣起來,道:“哥,我錯了!是我一時糊涂,昏了頭了,你殺了我吧!”

  李自成長嘆一聲,喃喃道:“為什么偏偏是你,為什么偏偏是你!”他抬起頭,眼中有淚花閃動。

  李自成呆立半晌,轉(zhuǎn)頭回到座位上,道:“你這個畜牲,如實(shí)招供,到底是如何作惡的?”

  李鴻恩跪在地上,一五一十的交代,原來他在出入石門谷的時候,路過田門村,無意中看見王誠家的姑娘漂亮,就留心了。晚上借宿在田門村,和兩名屬下喝酒,酒意上頭,又有兩名屬下慫恿,血?dú)夥絼?,一時沖動,就做下此事。

  李自成聽完他的交代,揮手讓衛(wèi)兵把他押下去,再派人把他的兩名屬下一并抓捕關(guān)押。

  把李鴻恩押走之后,李自成一直呆呆的看著桌上的銅錢,這兩枚銅錢,是李鴻恩的娘,也是他的五嬸親手掛在二人脖子上的。李自成爹娘去世的早,他五嬸像他親生母親一般照料他,給他飯吃,李鴻恩自小也如他的親兄弟一般。

  他還記得,那年過年,五嬸親手用紅繩穿了這兩個銅錢,掛在他們二人的脖子上,說能避邪,從此以后,就沒有鬼怪敢到二人身邊了。那時候,李鴻恩只有七八歲,眼睛瞪的圓圓的,不停的問母親,鬼怪長得什么樣子?晚上和李自成在一個炕上睡覺,他害怕鬼怪,抱著李自成的手臂,小聲說:“哥,我怕!”

  好一陣兒,李自成不說話,大帳中也一片寂靜,眾將心中還是十分震驚,如果不是李鴻恩親口招供,實(shí)在難以相信。李鴻恩人緣很好,愛說愛笑,很仁義樸實(shí)的一個青年,同眾將的關(guān)系都很好,尤其是李過,既是親戚又是最好的朋友。誰想到,他居然能犯下這樣的錯誤。

  李自成終于開口說話了,他用干澀的聲音道:“這件事應(yīng)該怎么處理?你們說吧!”

  一時間,眾將都不說話,所有人都知道李自成和李鴻恩的關(guān)系。

  李過先站出來拱手道:“叔,鴻恩是一時糊涂,才犯下這樣的錯誤,他才二十歲,還年輕,這樣的歲數(shù)有幾人能不犯錯誤,所以我希望再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jī)會?!?p>  袁宗第也拱手道:“闖王,俗話說,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小恩子自來作戰(zhàn)勇猛,是一名難得的將才。他跟隨咱們七八年了,從一個孩子到現(xiàn)在勇猛的戰(zhàn)士,出生入死,多次掛彩,唉!我如果沒記錯,他胸口那條傷疤,還是為了保護(hù)闖王才被敵人砍中的。這樣有大好前途的小伙子,如果斬頭,太可惜了。

  高一功也附和道:“對呀!姐夫,你這次留下他一顆腦袋,下次他指定不敢再犯了!”

  李自成見劉宗敏始終不說話,便問:“宗敏,你是掌管軍中紀(jì)律的,你說怎么辦?”

  劉宗敏也嘆氣,低聲說了兩聲可惜,然后又搖頭,“這件事我實(shí)在不知道怎么辦才好,還是你自己決定吧!”

  李自成最后把目光投在范青身上,問:“范先生,你怎么看?”

  范青緩緩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一定要斬首。”

  “你說什么!”李過勃然大怒,指著范青喝道:“你不知到他是軍中的總教頭,是叔的十二弟么!你想把他置于死地,是何居心?”

  范青很冷靜的擺手道:“我當(dāng)然記得他教授眾人武藝,也知道他是很有出息的將才。但軍紀(jì)就是軍紀(jì),今天不殺他,明天就會有別人作惡,也違反軍紀(jì),你是殺還是不殺?要想打造一支紀(jì)律嚴(yán)明的鐵軍,而不是一支松松垮垮的流寇,就看能不能嚴(yán)明軍紀(jì)了!”

  李過呸了一聲道:“什么軍紀(jì),老子不管了,我就問咱們起義這么多年,誰的手里沒枉殺過幾條人命,怎么今天到小恩子這里就這么嚴(yán)!”說完指著范青喝道:“你再說一句要?dú)⑿《髯拥脑?,老子廢了你!”說到這里,臉已經(jīng)漲的通紅,就要和范青動武的樣子。

  范青皺眉,正要反駁,卻聽李自成虛弱的擺手道:“你們都出去吧!讓我好好想想?!?p>  諸將依次走出帳篷,很快空無一人。李自成一個人坐在帳篷中,他用手輕輕摩挲那枚銅錢,想著李鴻恩從小到大和自己相處的一點(diǎn)一滴。他比李鴻恩大十歲,一直是他的大哥哥。小時候他總是瞪圓了眼睛,跟他問這問那,一副好奇的樣子。漸漸長大,變成了一個英俊少年。

  自己起義之后回到家鄉(xiāng),招募家鄉(xiāng)子弟,李鴻恩也被自己選走,他高興的跳起來,抱著自己的手臂又跳又叫,“哥,我以后也是義軍戰(zhàn)士了!”

  在軍營中,自己手把手的教授他武藝,教他騎射,每次他都練習(xí)的十分用心,滿頭是汗,卻倔強(qiáng)的不去休息。后來在戰(zhàn)場上他隨著自己拼殺,從不退縮,有一次一名敵人用刀砍他,李鴻恩情急之下,撲到自己身前,用胸膛擋住了這一刀。為此差點(diǎn)丟了小命,自己費(fèi)勁力氣請名醫(yī),尋找藥材,才把他救活。而他醒來第一句話便是,“哥,你沒事吧!”

  李自成想著過去李鴻恩一點(diǎn)一滴,慢慢眼圈紅了。殺還是不殺?他的心里很矛盾。

  他站起來走到帳篷外面,忽見李過一直守在帳外,見到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叩頭,“叔,求你饒過小恩子吧!咱們家鄉(xiāng)出來的子弟,這些年死了多少?沒剩下幾個了,你就讓小恩子活命吧!”

  李自成長嘆一聲,并不攙扶李過起來,而是轉(zhuǎn)身走開,他何嘗不知家鄉(xiāng)子弟犧牲了多少?

  走在軍營中處處看到有士兵交頭接耳,都在議論李鴻恩的事情,有幾個平日熟悉的老兵,想要過來求情,卻又有些不敢。

  李自成不想和他們攀談,轉(zhuǎn)個彎子向老營走來。李自成平日吃住都在軍營,很少到老營來,見他忽然到來,慧梅幾個女兵連忙請他進(jìn)高夫人的屋子。

  高夫人見丈夫進(jìn)來,連忙起身,放下手中活計,問李自成吃飯了嗎?聽他說沒吃,又趕快讓慧梅幾名女兵端上來粥飯。

  李自成小口喝粥,但他心情沉重,只喝了幾口,就吃不下了。

  高夫人坐在一旁,嘆氣道:“小恩子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今天早晨他來過一趟,吞吞吐吐的,也不說什么事情,只說自己做了錯事,心中很后悔,不知道怎么辦?”

  “我還不知道是這樣的大錯,還跟他開玩笑呢,說有什么事情盡管交給嫂嫂,我去跟你哥求情,沒有不成的事情?!?p>  “唉!那想到他這么糊涂,去強(qiáng)暴人家姑娘!”高夫人說著用汗巾抹著眼淚,道:“我現(xiàn)在還記得他剛跟咱們起義時候的樣子,那么可愛,總是愛纏著我問東問西,一求我什么事情,就愛搖晃我的手臂,說‘嫂嫂,你答應(yīng)我嘛!’”

  “自成,這么多年我沒求過你做什么事情,只求你這次不要?dú)⑿《髯?。他自己說,寧愿死在戰(zhàn)場上,只求給他一次在戰(zhàn)場上拼死的機(jī)會,不行么?”

  李自成默默的聽著,他的心里好像有一根刺,不停的向他心中刺去,越刺越深,越來越痛。他呼的站起來,轉(zhuǎn)身走出老營。

  他甚至不愿意再待在軍營中,他上馬馳出軍營,向西面的山野拍馬馳去。

  一連奔出數(shù)里,到了一處山崗,他下馬坐下,望著山崗下面一望無際的綠色田野,此時,天空已經(jīng)陰沉下來,快要下雨了,四野無聲,一片死寂,李自成感覺自己的胸口有一個塊壘,堵的難過,堵的發(fā)慌。

  又過了一會兒,身后馬蹄疾馳,到他身后停下,下馬,走到他旁邊坐下,叫了一聲“李哥”,是范青。他坐在李自成身邊,兩人一起眺望原野。

  忽然李自成開口道:“范先生,李鴻恩的娘是我的五嬸,我母親去世之后,她一直撫養(yǎng)我,把我當(dāng)成他的親生兒子一般。我記得那時候我十幾歲,給艾家地主放羊,有一天少了一只羊,我害怕不敢回家,就自己游蕩在山中,找了一個山洞,蜷縮在里面過夜。”

  “深夜,荒山寂靜,我害怕了,山中是有狼的。我拔出匕首放在胸前,瞪著眼睛,渾身發(fā)抖,想要流淚,卻被我強(qiáng)忍了回去。這時,忽然聽到有人喊我的小名,‘黃來兒,黃來兒!’是五嬸,她發(fā)現(xiàn)我晚上沒回羊圈睡覺,就一個人摸上山找我。我忍不住沖出山洞,大叫,‘五嬸,我在這兒!”

  “這時,我才看到五嬸一瘸一拐的上來,她上山的時候把腳瘸了,身上也被荊棘刮破了,一道道的都是血痕。我撲到她懷中痛哭起來,她抱著我,撫摸我的頭發(fā),說‘黃來兒,不怕,羊丟了,咱家砸鍋賣鐵也想法子還他,男子漢,就要敢擔(dān)當(dāng)才行?!乜谀敲礈嘏?,我一輩子都不能忘記當(dāng)時的感覺?!?p>  “后來,我?guī)ё啉櫠鲄⒓恿x軍,五嬸送行到村口,她已經(jīng)老了,白發(fā)蒼蒼,握著我的手流淚道,‘黃來兒,你五嬸守了一輩寡,只有這一個兒子,你要好好待他,把他當(dāng)成你的親弟弟?!艺f,‘五嬸你放心,只要我李自成有一口吃的就決不讓十二挨餓’,可是……可是……我現(xiàn)在卻要?dú)⒘耸?,我怎么再有臉去見五嬸??!”說到這里,李自成眼中大滴的眼淚落下,他垂下頭埋在臂彎中哽咽起來。

  范青無比同情的看著眼前這個哭泣的男人,男人心中的痛苦往往是最動人的。

  “為什么?我為什么要?dú)⑽易钣H近的人,你告訴我為什么?”李自成抬頭,抓住范青肩膀搖晃,似乎想要從他這里得到答案。

  范青看著他的眼睛,慢慢道:“因?yàn)椤阏f過,不想像狗一樣活著,要堂堂正正做人。”

  李自成渾身一震,慢慢點(diǎn)頭道:“是的,我說過,不要像狗一樣活著!這世上所有人都不要像狗一樣活著?!彼L嘆一聲道:“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痛苦,我伏在泥水中,啃著沾滿泥垢的餅子,而艾家少爺用一只腳踏在我的背上,大聲嘲笑,周圍有好多人向我指指點(diǎn)點(diǎn),嬉笑嘲諷,那一刻,我恨透了這不公正的世界,我不止一遍的在心中發(fā)誓,要讓這世上千千萬萬像狗一般伏在泥垢中的人站起來。”

  “此后,這樣的場景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我夢中,夢中看不清身后人的形象,只有一個面孔模糊的人,不停的笑叫,‘看??!這像狗一樣的人呵!’,我用力掙扎,想要掀翻踏在我背上的這只腳,可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那只腳是那么沉重,那么不可抗拒,每次我都會渾身冷汗的從夢中醒來。然后,我苦練武功,克制自己,不近女色,陋衣粗食,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擺脫那只踏在我背上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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