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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女劍客

負藤荊銅錢為媒,寒霜重無處可棲

第一女劍客 涂蘇凡凡 3012 2020-07-24 11:17:39

  兩個月前,朝廷出了一件大事——那位門生遍天下的三朝元老嚴正錫嚴太師病逝。

  一個月前,另一件事震驚朝野——嚴太師之子嚴逸于紫宸殿上當朝刺殺皇帝。

  這個端朝第一名門頃刻之間樹倒猢猻散,處死的處死,抄家的抄家。昔日立下的汗馬功勞早就隨著嚴老太師的死入了棺材,半點未能恩澤后輩。嚴氏的血從行刑臺一路流到了正武大街,就連那些旁系親屬都沒能逃過,從各地押往京城,男的為奴,女的為婢。

  這處理太過酷烈,人們不難聯想到:嚴老太師為人剛正不阿,一次又一次的死諫早就觸了那位居高位者的霉頭,抄家滅門也只是時間問題。

  算起來,這時間與那羸弱少年所說的入獄時間不謀而合。

  看著少年累極昏睡在孫耀武床榻邊,靈蘿轉身正欲離開,便聽到門外有些動靜。

  名叫清輝的黑臉假船夫見靈蘿自孫耀武房間推門而出,想著她方才對公子咄咄逼人的樣子,臉黑若鍋底。

  靈蘿躬身一揖,道:“方才救人心切多有得罪,還望船大哥帶我去向公子負荊請罪?!?p>  清輝拉著個臉,沒有正眼看靈蘿:“不用了。我家公子說了,讓你們幾個天亮便下船。”

  天亮?

  靈蘿有些為難:“我倒是無所謂,只是孫大俠傷重,能否請船大哥再寬限幾日,待他身上的傷好些我們自會下船?!?p>  清輝聞言冷笑一聲道:“你還好跟我談條件嗎?我好心助你,你卻以此威脅我家公子,真是連白眼狼都不如?!?p>  靈蘿自知理虧,多說無益,只得回到倉庫收拾行囊。

  望著少女失落的背影,清輝覺得她有些可憐,隨即搖了搖頭。公子雖然只說讓她離遠點,未言明要趕她下船,但那些殺手顯然不會善罷甘休,這白眼狼可萬萬不能再留在船上連累公子。

  臨天亮之際,靈蘿左思右想后又來到了公子房前。里面一片靜謐,只能偶爾聽到翻動書頁的聲響。

  “昨夜人命關天,因此多有得罪,幸而公子不予計較,還救下我朋友一命?!?p>  “我也知昨夜的話有些狼心狗肺,但事急從權。今后再遇殺手暗殺,絕不會連累公子?!?p>  靈蘿摸摸身上,未能摸到任何值錢之物,她歪頭想了想,扯下束發(fā)紅繩,頃刻間,緞子般的長發(fā)披散下來。這根紅繩上串著一枚殘缺的銅板,已經花不出去了,但她一直舍不得扔。眼下倒是有了新用途。

  她將紅繩打了個結,放在雕花門前的地上,退了一步說道:“我身無長物,這枚銅錢是我的幸運符,先行押給公子。將來公子若是有用得上我的,盡管憑此信物來找我,只要不是違背江湖道義的事情,靈蘿必定全力以赴?!?p>  里面再次翻動書頁,好似全然沒有聽到她所說的話。

  .

  孫耀武身中六刀,最深的一處傷口距心臟僅有一寸。這一夜,他陸陸續(xù)續(xù)醒了幾回,意識不清時還在大聲呼喊“快跑”。

  少年自是也沒有睡好,熬得眼圈都青了。至于聶大小姐,更是把不滿的情緒寫到了臉上。

  他們一行四人在渡口下船后,尋了戶人家落腳。這戶人家只有個老婆子,姓劉。帶著個九歲大的孫女。據這老婆子講,她兒子與媳婦在縣城做小買賣常年不回家,把孩子扔在家里,婆孫倆靠編些竹筐拿去集市換些糧食討生活。

  靈蘿見女童伶俐可愛,薅了根草編了個小蚱蜢,小姑娘很是喜歡。這個年紀的小孩,最喜歡追著比她大些的孩子玩,但小哥哥總是守在睡覺叔叔的旁邊,另一個姐姐又很兇,只有這個漂亮姐姐肯陪她玩。

  一旁聶采彩冷言冷語嘲諷道:“你還有心思陪孩子玩,都讓人轟下船了,也不嫌丟臉?!?p>  靈蘿早已習慣聶采彩這幅陰陽怪氣的樣子,沒有搭理她,又用長劍三下五除二,削出一個木風車來。

  見靈蘿沒有聽她說話,聶采彩更加氣憤:“你不是要北上嗎?沒事多管什么閑事?這下好了,帶著兩個拖油瓶,花了銀子又耽誤行程!”

  吹了吹木屑,靈蘿將風車遞給女童,漫不經心說道:“耽不耽誤行程關你聶大小姐什么事?不愿意跟著我盡管回聶家便是?!?p>  “你!”聶采彩漲紅了臉指著靈蘿說道,“要不是為了殺你我才不跟著你呢!”

  女童哪兒聽得懂大人說了什么,接過風車連蹦帶跳跑了一圈,帶動扇頁嘩啦啦地響。她跳起來,一屁股坐在院中磨臺上,兩只小腳翹啊翹,唱起跟阿婆去集市上時新學到的童謠來:“巍巍紫宸殿,圖窮后匕見。嚴公死,嚴家亂??蓢@!可嘆!樹倒猢猻散!”

  門簾猛地從屋里掀了開來,憔悴的少年紅著眼聲音嘶啞地喝道:“別唱了!閉嘴!快閉嘴!”

  靈蘿連忙抱過女童,說道:“囡囡,快去看看婆婆在廚房里做了什么好吃的。”

  女童不知自己闖了什么禍,被嚇得瞪著一雙大眼睛,眼淚啪嗒啪嗒往外掉,連忙點了點頭跑去了廚房。

  少年小獸一般的干嚎了一會兒,驀然跪坐在地上嗚咽起來。

  一個粗面餑餑出現在他眼前。

  靈蘿見少年緩緩抬起頭,鼻涕流了一臉,眼睛通紅,眼角卻沒有一滴淚。想來是在強忍。柔聲對他說道:“吃吧。吃飽了心里就不會那么難受了。”

  一路奔波少年早已餓極,接過粗面餑餑兩口便盡數塞進嘴里,草草嚼了兩口,沒等咽下去,心里悲從中來:這么好吃的東西,他的親人以及那么多為了保他喪生的叔叔,他們再也吃不到了。

  數月的悲痛與委屈使他早已忍耐到了盡頭,但孫叔叔一直教育他:男兒有淚不輕彈。少年雙手緊緊抓著地面,肩膀直抖。

  靈蘿拍拍少年的肩說道:“想哭就哭吧?!?p>  少年終于忍不住伏在地上,放聲大哭。

  靈蘿猜的八九不離十,這少年正是大端曾經的第一名門嚴氏子孫。

  他名叫嚴棲霜,是嚴氏一個旁系子孫,嚴氏滿門抄斬時,他的父母親人皆被抓去押到行刑臺斬首,而他則被押送到了聶家地牢。孫耀武是他的侍衛(wèi),亦是他的師父。

  那日驛站一別,他們一行人遭到了鬼面殺手的圍殺,那些侍衛(wèi)為了掩護他盡數殞命。他隨著受傷的孫耀武一路輾轉逃上了船,沒想到仍然未能擺脫那些殺手。

  聶采彩微怔,未曾想過聶家竟在少年滿門被滅這件事成為了這么一個幫兇,不可置信道:“你胡說,一定是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才被關在聶家地牢?!?p>  “他才十二歲,能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靈蘿瞥了聶采彩一眼道,“隨我行走這一路,聶大小姐仍不能認清事實嗎?這一路聽到的聶家的罵名難道還不夠嗎?”

  聶采彩火大,說道:“那都是有人故意往我們聶家潑臟水。我們聶家每年光拿來賑濟難民的銀子就有幾十萬兩。”

  靈蘿笑笑,道:“你親眼看見他將銀子送到難民手里了?所謂的賑濟難民不過是銀子左手倒右手?!?p>  “無知村姑,你知道什么?!甭櫜刹世浜叩?,轉身摔門而出。

  籬笆門發(fā)出“砰”的一聲,顫顫巍巍晃悠了兩下。

  劉婆婆端著一盆涼拌野菜從廚房出來,看著聶采彩的背影奇怪道:“咦?飯都做好了,這女娃娃干什么去?”

  靈蘿接過婆婆手中的菜,道:“天太冷了,她想出去跑跑。別理她,咱們先吃?!?p>  .

  直到天黑,聶采彩也沒有回來。劉婆婆見身著黃衣的少女一臉凝重坐在院中,怕她擔心跑出去的那個姑娘,走上前道:“放心,我們這里民風淳樸,不會有壞人的。只是莫往那山林里去,晚上的時候會有狼。姑娘若是實在擔心,我去山上村子里找?guī)讉€男人,一塊兒去林子里找人?!?p>  靈蘿搖了搖頭,她擔心的不只是聶采彩。方才,她聽到一聲只發(fā)出一半的鷓鴣鳴叫,這才發(fā)覺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周圍安靜的異常??v使劉婆婆家離村子有段距離,可也不至于雀鳥不鳴。聽覺敏銳的她有種不祥的預感,她扭頭對劉婆婆說道:“婆婆,你先帶著囡囡去山上村子里找找,我去山林里看看?!?p>  劉婆婆不知為何找人還要帶著孫女,不過這姑娘一臉認真,言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當即就與小孫女趕往村子。

  見劉婆婆離開,靈蘿趕往房間里,叫醒剛剛睡著的嚴棲霜,讓他帶著仍在昏迷的孫耀武躲到菜窖下面去,無論聽到什么聲音都不要露頭。

  那不愛說話的少年瞬間理解了她的意思。未發(fā)出半點質疑,連忙躲進了菜窖。

  忙完這些,她獨自坐在院中,擦拭手中長劍。

  昨夜剛下完雨,土地還是濕潤的。一只皂靴踩在地上,印下一串腳印。緊接著,茅屋的屋頂上,又出現了一串泥印。

  無數腳印,從四面八方向著院中包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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