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話音才落,船艙的紗簾便被用力掀開。朱祁鎮(zhèn)握著湯勺的手都還沒放下來,也沒料到曦兒回來地如此快,忙假裝若無其事地一把將瓷碗丟在了桌上——他好歹也是為人父的長輩了,雖說是閨房情趣,又怎么好意思在自家女兒面前跌了份?
只是他丟的動作太猛,那瓷碗在桌上抖了一下,差點就要翻倒。好在允賢眼疾手快扶住,但也灑出了不少甜湯,惹得她噗嗤一聲笑出來。
可惜曦兒掀簾的動作太快,還是一眼就看見爹爹端著碗一副剛剛喂完娘親還被嫌棄的委屈樣。若是往常,她少不了又要調笑一下這個老不正經(jīng)的爹爹??上Ы裉焖龑嵲谑菦]有心情,只是皺著鼻子輕輕跺了跺腳,滿臉嫌棄道:“爹爹又在曦兒面前秀恩愛了!爹爹難道不知道娘親喜歡清靜嗎?你總這么纏著娘親,娘親是要煩的……”她正說著,朱祁鎮(zhèn)已經(jīng)拎起一只抱枕用力扔了過來,滿眼不爽:“小丫頭片子,你懂什么?你別總是跑來纏你娘親和我,咱們家就該謝天謝地了!”
曦兒聞言也不理他,反倒故意做了個鬼臉,吐舌道:“娘親就喜歡我纏,你能拿我怎么樣~爹爹要是吃醋,就再娶一個姨娘好了……”這下不光是抱枕,朱祁鎮(zhèn)終于忍不住在她頭上狠狠敲了個響栗:“楊延曦,你就是仗著你娘疼你!”
他敲得毫不留情,曦兒額頭一痛,忙伸手捂住了額頭。她心里雖并不覺得真有多痛,但這種關鍵時刻,她向來最知道怎么做才能牢牢虜獲娘親的心。抱頭的下一秒,小臉立馬就垮了下來,淚水便在眼眶里打轉,一副山雨欲來的模樣:“娘親你看,爹爹又欺負我……”說著說著就要哭起來。
允賢最是看不得曦兒哭,雖然平素罰起抄書來從不心慈手軟,但要說疼女兒,那絕對是朱祁鎮(zhèn)拍馬也趕不上。這時就算知道曦兒是故意耍寶,她還是輕輕伸手攬住她,在她額頭揉了揉,柔聲道:“你呀,娶姨娘這種話怎么能隨便說?若是你爹當真娶回個姨娘,再也不疼你了,看你怎么辦?”
朱祁鎮(zhèn)不由瞠目,忙又急又討好地伸手去拉曦兒:“允賢,我怎么可能再娶個什么姨娘……”
曦兒偷偷看著爹爹又無奈又憋屈的表情,忍不住得意地吐了吐舌頭,立馬又轉移戰(zhàn)場:“姨娘可不是我說的,是見深哥哥教我的~哥哥說爹爹以前在宮里就有好多妃子,若是放到尋常人家,可不就是一府的姨娘么!”
可巧的是,正趕上見深掀簾進來……
要說這畫舫乃是皇家御制,船上又只有他們幾人,本是十分寬敞??梢娚畈胚M船艙,卻莫名覺得有股寒意從后背直逼而上,忙恭恭敬敬朝朱祁鎮(zhèn)行了一禮:“深兒見過父皇母后……”抬頭卻見曦兒臉上笑容明媚,直勾勾地看著他,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了一樣。再想起剛剛陳佞的事,不由有些頭疼——原本照著曦兒的性子,要過去陪個幾天也就罷了,偏偏方才陳佞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怎么也不肯跟著曦兒走。他想想這杭州到紫禁城千里之遙,若是陳佞真去了,來回也確實麻煩。但曦兒的性子他太清楚,只要她想要的,就算一哭二鬧三上吊,也定是要拿到手的……
左思右想,只準備實話實說,好趕快把這爛攤子甩給父皇自己去解決——他料定父皇定會想法子阻止陳佞跟在曦兒身后,卻沒料到“先下手為強后下手遭殃”,有的是別人比他更快……
便聽曦兒忽然指著他身后低頭站著的陳佞笑嘻嘻道:“娘親你看,那是見深哥哥剛剛指給曦兒的貼身護衛(wèi),聽說他武功很好,而且跟在哥哥身邊好久了,很得哥哥信任,以后就要負責保護曦兒的一切出行了……”她說著,還很是委屈地戳了戳指頭,“娘親知道曦兒本來是很怕別人跟著的……但是哥哥向來最疼曦兒,而且這樣曦兒以后想出去玩爹娘就不會擔心了,所以曦兒想來想去,已經(jīng)答應哥哥了!”
她臉上笑顏如花,見深卻一下懵住了,被她這么倒打一耙,自己原本準備好的臺詞現(xiàn)在是一句也用不上,卻被曦兒打了個回馬槍。都說九五之尊,金口玉言,當著父皇母后的面,他是再也說不出不想交出陳佞的話了……
而這時,見深身后的陳佞已經(jīng)滿頭冷汗——見深明晃晃的無可奈何的眼神朝他撇過來,那還能有什么法子?他暗暗咬了咬牙,真不知道自己是倒了幾輩子大霉,偏偏遇上這么個磨人精公主……
這邊曦兒說得情深意切,允賢自然是不反對。她本就擔心曦兒總是往外面跑不安全,可就是性子太野怎么也關不住。就算把她鎖在屋子里,她也能鉆出個洞來往外跑。現(xiàn)在若是有個人貼身看著她,免不了就能讓人放心多了。她想著,雖覺得這船艙里的氣氛有些怪怪的,但一門心思在曦兒身上,倒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
朱祁鎮(zhèn)畢竟在位多年,加上并不太贊同曦兒從見深身邊搶護衛(wèi)的做法,扭頭瞥了陳佞一眼,似乎也看出他很不情愿。怎么說人家也是皇帝身邊的暗衛(wèi),居廟堂之高,看模樣和見深也有很深的感情,這下被曦兒要來,見深眼里的肉疼簡直明顯得他想看不見也不行……
只聽他清咳一聲,試探著道:“允賢,咱們曦兒雖然是缺個人保護,但我看這少年年紀尚輕,或許行事不穩(wěn)妥,又是見深帶在身邊的人,不如讓見深另外派個可靠的人來……”
允賢聞言微微皺眉,好像也有點猶豫:“你這么說也對……要不然就……”
可惜她話沒說完,卻被曦兒一口截了下來:“爹爹,陳佞是見深哥哥帶在身邊多年的護衛(wèi),還有比他更可靠的人嗎?何況年紀輕些,也不至于像以前那些老古董一樣悶得要死呀!”她在允賢懷里左摸摸右蹭蹭,嘟著嘴撒嬌道,“難得哥哥派了個我也看著順眼的,娘親就依了我吧!”
允賢抿唇一笑,伸手揉了揉曦兒的發(fā)頂,眼角彎彎道:“你呀,說什么見深派給你的,是你自己想要才是真的吧?”她雖說著,終究是同意了陳佞跟著。
這下鐵板釘釘?shù)氖?,朱祁?zhèn)也不想掃允賢的興,何況曦兒說得也有道理。他輕輕搖了搖頭,抬眼對上見深哭笑不得的眼神,只得裝作沒看見——誰讓這小子沒事亂說話,還差點破壞了他們夫妻感情?這就叫因果循環(huán),凡事總有報應……他假裝清了清嗓子,扭頭端起瓷碗,嘗了兩口甜羹,不由感嘆道:“這湯真不錯……恩?怎么全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