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言裝傻，蔡邕微微一笑，說道：“小友別不承認(rèn)，曹孟德之前便已經(jīng)找到我，向我說明了一切。小友若是再矢口否認(rèn)，反而落了下乘，個人的印象在我心里也會大打折扣?！?p> 陳言微微皺眉，不發(fā)一語。
蔡邕見狀，屏退了身邊的幾個家丁侍女，等到大堂之內(nèi)除了他和陳言以外，再無一人的時候，說道：“小友，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
“既然曹孟德把一切都告訴了蔡公，我也沒有什么要說的了吧?！?p> 陳言的語氣很是淡漠，目光也逐漸變得冷峻起來。
蔡邕嘆了一口氣，微微搖了搖頭，眼神里面飽含深意，意味深長地說道：“不，我是想問小友，你覺得外戚和宦寺有誰能夠成事的嗎？”
“成事？”陳言眉頭緊鎖，說道：“雖然如今大漢四處各地都有宵小作亂，可都成不了氣候。諸如北方的黑山軍和白波軍，雖然擁眾數(shù)十萬，呼嘯山林之間，也不過是疥癬之疾罷了。若是朝廷當(dāng)真想要出手，覆滅他們不過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十三州之內(nèi)，放眼望去無不是太平景象！”
說到這，陳言嘴角微扯，拉出一個完美的弧度，笑著看向蔡邕，說道：“所以，我不明白蔡公所指的成事是什么意思?！?p> 陳言的豪言壯語顯然對蔡邕破不了防，蔡邕還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
只見他從座位上站起身來，背起雙手走到陳言面前，說道：“我研究了一輩子的儒學(xué)之道，小友可知道我最喜歡哪一句先賢的箴言？”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p> 蔡邕搖了搖頭。
“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p> 蔡邕依舊是搖了搖頭。
連續(xù)猜了兩句不對，陳言直接說道：“蔡公，小子性格頑劣，儒學(xué)經(jīng)典之中就《論語》記得最清楚，有什么話您直說便是?！?p>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辈嚏呔従?fù)鲁鲞@幾個字來。
民貴君輕，聯(lián)系上蔡邕剛剛所說的“成事”一詞，陳言突然感覺面前的這個曠世大儒不太一般，蔡邕話里話外似乎有著不少深意。
用21世紀(jì)的話來說，蔡邕現(xiàn)在有些政治不正確了。
還沒等陳言說話，蔡邕就接著開口道：“小友，你剛剛所說的只是粉飾太平罷了。我一生長期流離在洛陽之外，之前更是一連十二年旅居吳地，民間百姓的疾苦我見多了，如今的天下比之?dāng)?shù)十年前都不如，哪里還能談得上海晏河清，天下太平?！?p> 說到這，蔡邕更是痛心疾首，哽咽道：“尤其是光和七年的那一次黃巾暴亂，吳地雖然匪亂并沒有多嚴(yán)重，但是我卻也收到了不少門生故吏的來信。信中俱言十三州匪賊作亂，各地十室難以存一，白骨露野，荒野千里?！?p> “百姓，苦??！”蔡邕抬起頭看向陳言，眼角里已經(jīng)泛起了淚光。
確實，黃巾起義雖然目的上是為了推翻腐朽的漢朝統(tǒng)治，但是由于張角這些領(lǐng)導(dǎo)人的格局和戰(zhàn)略所限制，起義的過程中也是對各地百姓帶來了巨大的傷害。
看著正在垂垂老矣的蔡邕眼角打轉(zhuǎn)的淚珠，陳言此刻也不禁有些動容，對這位暮年的大儒肅然起敬。
“蔡公，黃巾之亂已經(jīng)過去好些年了。如今的天下比之以前已經(jīng)是好上了不少，您不必如此悲觀才是。”
“小友啊，你是真的聽不懂，還是裝作聽不懂啊。大漢國祚數(shù)百年，延續(xù)至今，圣上才德難堪重鼎，漢已失其鹿！”
說著，蔡邕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最終已經(jīng)是紅著臉，扯著嗓子嘶吼了。
蔡邕突然暴走，陳言感到有些猝不及防，一時之間竟然懵住了。
他打死也沒有想到，作為當(dāng)今世上屈指可數(shù)的儒學(xué)大師，門生故吏遍布天下，蔡邕居然敢說出如此大不敬的話來。
而等到蔡邕發(fā)泄完了以后，他顯然也對自己剛剛失態(tài)的行為感到有些羞澀難堪。
蔡邕一抹眼角的淚珠，轉(zhuǎn)身走回座位上坐下，換上一幅笑顏，說道：“剛剛有些失態(tài)，小友莫怪。若是說了些不中聽的話，也請小友莫要多想?！?p> 陳言笑道：“蔡公言過了。不過，您才是莫要多想，一切事情都自有它演變的規(guī)律，始末有天，人只要順其自然便是?！?p> 蔡邕看向陳言，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說道：“小友，你可是還沒有自己的字？”
“小子家境貧寒，族中德高望重的長輩也識字不多，所以及冠之后也并沒有取字。”
陳言也不知道自己這具身體為什么沒有字，所以現(xiàn)在只好胡亂地編上一個理由。
蔡邕又緩緩點了點頭，說道：“若是小友不棄，我僭越一下，為小友取一個字如何？”
陳言大喜，趕緊拱手施禮道：“能得蔡公親自取字，是小子福分。固所愿也，不敢請耳。”
蔡邕沉吟半晌，走到陳言身邊繞上幾圈以后才緩緩?fù)鲁鲆痪湓拋恚骸叭拾?，小友覺得如何？孟子曰，仁也者，人也，謂能行仁恩者人也。安者，寰宇安平，海晏河清者也?！?p> 陳言喃喃道：“仁安......仁安，好字啊，多謝蔡公賜字。”
然后喜不自勝之下，拜倒在了蔡邕面前。
蔡邕趕緊扶起陳言，拍了拍陳言的肩頭說道：“陳仁安，你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希望你能夠不負(fù)仁安這個字，能為天下百姓做出一些事情吧?！?p> 說完，蔡邕捋了捋剛剛被失態(tài)的自己弄得有些變形的須髯，然后說道：“今天我和你相見的事情，切記莫要讓十常侍知道了。記住，外戚和閹寺和你所說的黑山軍，白波軍一樣，都不是能成事的人，你若是借力還行，要是一心想要依靠他們上位，最后只會適得其反?！?p> 說完這句話以后，蔡邕就以身體困乏為由，讓蔡克把陳言帶了下去。
而就在陳言走出大堂，往水榭長廊的另一邊盡頭走去的時候，蔡邕座位后面的屏風(fēng)卻閃出兩人。
其中一個是曹操，另外一人則是人稱“月旦評”的名士許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