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

　　夜色闌珊，篝火焱焱。

　　亙回過神來，望了望身后不大不小的村落，生活氣很濃厚。沖天的火焰將矮房的影子拉的長長的，房與房的間隙間，不時還能看見跳動的人影與游戲的貓狗。

　　亙兜帽之下的眼中，大概只是一片冷漠吧。

　　他又抬頭望向身旁枯樹上的六眼烏鴉，終于有了一抹微笑:“你也不是無聊嗎？”

　　烏鴉即使有著六只眼睛，此刻卻沒有一只轉(zhuǎn)過來看他，但見它“啊——！”“啊——！”哀嚎幾聲，也似是回應(yīng)了亙的問語。

　　亙抄起了手，慵懶的靠在了枯樹旁。兜帽之下，看不見他的眼睛，只見他淡笑著把自己的臉對著面前的黑夜，仿佛在嘲諷著什么，在戲謔著什么。天上的八荒緩緩漂浮著，無形施加的壓力，卻似有似無一般。

　　“來了?！?p>　　亙心念剛落，遠(yuǎn)方一團(tuán)薄霧飄來。他直起身來，卻沒有將抄起的手放開的欲望，畢竟這還不值得他出手。他就這么看著那團(tuán)薄霧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越飄越近，轉(zhuǎn)眼間變從天邊來到了眼前。

　　停住了，那團(tuán)薄霧停住了。

　　“？”亙有些疑惑，對于“它們”而言，這村落里的活氣與血肉可是致命的誘惑，往日的薄霧一定會失去理智般地?fù)渖蟻硭退腊　?p>　　薄霧微微顫抖，似是在畏懼著什么。

　　“不對，這是要進(jìn)化了嗎？”亙略微沉吟，“居然稍微有了靈智……”

　　突然間，那團(tuán)薄霧仿佛逃命似的繞過了村子，以更快的速度越跑越遠(yuǎn)，徹底消失了。

　　“這是怎么回事……”亙愣了一愣，“等等，難道......？”

　　他慢慢把望向薄霧逃跑方向的頭又轉(zhuǎn)回來，見另一團(tuán)濃霧正猶豫地漂浮著自己身前千米遠(yuǎn)處，不敢前進(jìn)了?！斑@團(tuán)濃霧并不簡單，”亙兜帽下的眼睛瞇了起來，“霧氣化液滴，濃郁至極，是‘魔’之大成者!”

　　“天階守夜人，本座正在狩獵，可否為本座讓行一番？”那團(tuán)魔霧隔著老遠(yuǎn)發(fā)出了聲音，似是自持高遠(yuǎn)，又似對亙十分忌憚。

　　“你是在狩獵？”亙覺得有趣，魔與魔之間有狩獵關(guān)系，他自然是知道的，高等級的魔通過狩獵低等級的魔從而壯大自身，他也是知道的。然而，對于魔而言，最為吸引的果然還是生人的血肉罷了。

　　不過嘛，這也是上百年以來亙第一次看見魔與魔之間的狩獵，倒也是覺著新鮮。由于他身為守夜人不可以出村，魔與魔的戰(zhàn)爭也只能聽聞，難得一見了。

　　“不錯，本座正在狩獵?！蹦悄Ь従彺鸬溃鞍⑿蘖_界有變，本座急需壯大自身，所以——”

　　“阿修羅界有變我自然是知道的，”亙無情地打斷了魔的話語，這讓那團(tuán)濃霧猛的一抽，他能夠吞天食地，魔力滔天，威震一方，平時誰敢打斷自己說話?

　　亙接著問了:“可是你身為大魔，為什么還要壯大己身呢？”

　　“明明都站在魔的頂點(diǎn)了，為什么還是這么害怕呢？”亙雖然說對于阿修羅界很是了解，但是他發(fā)現(xiàn)，這件他不知道的事情上面絕對有貓膩！

　　“不讓我通行就算了！本座這就退去！”亙似乎是問到了什么禁忌，那團(tuán)濃霧心一慌，急欲跑路。

　　“害，別走嘛！”亙一掌拂出，無形的氣浪向濃霧拍去，“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呢！”

　　那濃霧大感不妙，若是地階守夜人，他大可冒險(xiǎn)一番，血戰(zhàn)一場，吞噬掉其血肉，再吞掉這個村子，實(shí)力必定有所猛進(jìn)。

　　可是自己怎么就臉黑遇上了天階守夜人這么一尊煞神？！

　　“完了，這一掌跑不掉，至少得把我打落一個層次！”那濃霧苦笑連連，卻仍是拼盡力量去抵抗這一掌的威力，渴求死里逃生，東方再起。

　　“誒？！”它突然發(fā)現(xiàn)這一掌的威力不如想象的那么強(qiáng)啊？

　　“哈哈哈哈！”那濃霧猛然間收縮抽搐起來，仿佛人大笑一般，一并還發(fā)出了猖狂的笑聲，“你受傷了！你受傷了！徒有天階的威壓，不過只剩下了地階的實(shí)力！”

　　那魔又停了下來：“謝謝你送上這么一副大禮......受傷的天階守夜人，上百人的村落……我今晚就能夠達(dá)到那個層次！”

　　它猛然間撲了過來，其速度與之前的魔完全不是一個層次！

　　“！”

　　兩者交上了手，黑袍飛舞，濃霧膨縮，一陣陣可怕的波動傳播開來，警告著周圍一切事物盡快遠(yuǎn)離這個死亡中心。

　　六眼烏鴉只是在枯樹上面淡漠地看著，它不在結(jié)界內(nèi)，但是戰(zhàn)斗中驚天動地的余波好像根本沒有影響到它似的。在它身后，村落的結(jié)界上面泛起一陣陣波紋，化解了恐怖的波動，村內(nèi)的人對于外面爆發(fā)的戰(zhàn)斗絲毫不知。

　　“哈哈哈哈！”那魔霧狂笑著，一陣陣攻擊如狂潮般涌來，“死吧！死吧死吧死吧！成為本座進(jìn)化為無上存在的墊腳石吧！”

　　亙的兜帽被氣浪擊了下來，黑發(fā)劉海下面的黑瞳中，只是冷漠與枯寂。

　　這場戰(zhàn)斗，宛如惡魔與神明之間的戰(zhàn)爭，黑霧與乳白色的神力交映，形成了灰色的霧靄飄散在天地之間?；疑撵F靄不斷飄上天空，宛如白日時村民們等待青壯回來時，爐灶火起后，裊裊升起的炊煙。

　　兩者之間無聲無息的戰(zhàn)斗，看似是安靜祥和，又充滿了驚心動魄，一個差錯，便可能為其中一方帶來死亡的歸宿。

　　天上的八荒緩緩漂浮著，仿佛正頗有趣味地看著這里發(fā)生的一切。

　　黎明之前。

　　亙疲憊的靠在枯樹旁，雙手也似沒了力氣。仔細(xì)看的話，他的指尖還似有泥土粘黏。

　　“烏鴉啊，我贏了，贏的很慘?！眮冃π?，“這下子又了重傷，得養(yǎng)好長一段時間了呢……”

　　“每個魔都是由動物變成的啊，它們白天都是正常的，一到了晚上就會變成最弱的魔?？杉词故亲钊醯哪?，也可以屠殺十?dāng)?shù)人?！眮兙従弴@道，“如果不能進(jìn)化到下一級，他們明天晚上就會從頭再來。而成功進(jìn)化的魔，以后就會永遠(yuǎn)都是魔了……”

　　“霧越濃，魔越強(qiáng)，霧氣化液，昨晚那魔已經(jīng)是大成了吧……唔！咳咳！”亙猛然間咳嗽起來，他明明捂住了嘴，可是血還是從他的指縫間迸了出來，他只得苦笑著用袍襟擦去了嘴角的血跡，“如果還能變強(qiáng)，會是什么樣子呢？”

　　“它死后恢復(fù)了原形，結(jié)果只是一只螞蚱罷了。剛剛我把它給埋了，魔這種生物，實(shí)是可悲啊……”亙又是長嘆一聲，靠著枯樹坐了下去，一夜戰(zhàn)斗后，他已經(jīng)沒多少力氣站著了。

　　六眼烏鴉終于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六只眼睛中，一絲戲謔，一絲敬佩，又或者有一份感謝吧？

　　“看來……你也是這么想的……么……？”亙語氣剛罷，終于低下了頭，沉沉地睡去了。

　　他實(shí)在是太累了，為了昨天晚上的這么一出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