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蛙走了,小青蛙也走了,天上的星星沒有了,天終于亮了,草原還是昨天的草原,小溪流還是昨天的小溪流,蝎子和蜈蚣沒有來做伴。
陽站起來,伸了伸懶腰,他開始了一場漫無目的的流浪。
沒有任何行囊,沒有任何目的,他孤獨(dú)地走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看不見要去的地方。他好像一只螞蟻,沿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在前行。
沒有痛苦,沒有殺戮,不用費(fèi)任何心計(jì),草原沒有坑,也沒有邊際,你可以閉上眼睛走,思維也可以放緩。
曾經(jīng)幻想著有一匹烈馬,騎著烈馬去奔馳,那一定夠刺激吧!可心里有烈馬,卻沒有了草原。如今有了草原,卻不那么奢望烈馬。有草原的地方,一定會(huì)有馬,有馬的地方一定有烈馬。遲早有一天會(huì)看見馬,何必那么著急。
白云山莊,莊主,奴隸主,殺手,統(tǒng)統(tǒng)滾蛋,滾到一邊去。曾經(jīng)以為沒有自己,別人就過不好。可千百年來,沒有陽,白云山莊的人們照樣活得有說有笑。
只不過苦了母親,她的兒子突然失蹤了,她一定很著急。對(duì)不起,母親,等我找到了驛站,我一定給您寫一封信。我好著呢,您不用擔(dān)心,兒子只是厭倦了打打殺殺的生活,兒子討厭身后有一雙無形的眼睛盯著兒子,兒子要過屬于自己的生活。
一個(gè)種田的,不好好種田,胡麻已經(jīng)能收了,地也能犁了,小麥馬上能播種了,陽,你不好好種田,跑到外面傻逛啥呢!母親一定會(huì)如此教訓(xùn)。
田,就是農(nóng)民的命根子,不好好種田,就是不務(wù)正業(yè),就是不學(xué)好,就是二流子。母親一定會(huì)如此狠狠地大罵一頓。
一個(gè)不顧家的兒子就是不孝,仁智禮義信,孝道不可忘!一個(gè)要去流浪的人,是不是就是不孝?一個(gè)決定去追星星的孩子,是不是不孝?
農(nóng)民不一定要種田,種田不一定要在白云山莊。人不應(yīng)該只靜靜地呆在一個(gè)地方去種田,天空的云之所以美麗,是因?yàn)樗秋h動(dòng)的,草原上的小溪流之所以美麗,是因?yàn)樗橇鲃?dòng)的。
農(nóng)民也不能只是困在土地上的靜物,農(nóng)民不是土地的奴隸,農(nóng)民也有自己的追求,去草原看看馬,去湖里搖曳一葉小舟,去香煙繚繞的寺院聽聽佛鐘,如此也好。
生命不是別人給你設(shè)計(jì)好了,你往里面鉆。小說,不是按照設(shè)計(jì)好的大綱,一成不變的寫。生命不是安排,而是追求。
在這一望無際的草原走,草軟綿綿的,偶爾也想一下失去的年華。原來生命也是一條小溪流,留在原地的只是不動(dòng)的鵝卵石,還有那泥沙,走動(dòng)的才是真正的生命。
在時(shí)間的小溪流里,就大膽地往前走,濕潤了草地,招來了口渴的飛禽走獸,還有人類,燦爛了年華,斑駁了記憶,回過頭,昔日的荒原,已經(jīng)變成了鮮紅般的草原。
繼續(xù)走,大膽地走。愛上了一匹馬,我選擇了草原。愛上了流浪,我選擇了前行。不要笑我,不要罵我,不要詛咒我,我只不過想過一個(gè)平凡人的生活。
世上的人千千萬萬,人上人只是一萬萬,而剩下的只能做平凡人。草原的草千千萬萬,草原的花朵,只有一萬萬。做不了草原的花朵,做一棵草原的小草也可以。沒有那一棵小草會(huì)流淚,流淚的只有高高在上的云。
累了,真的走累了。山是有邊界的,翻過了一座山,你有一種征服感,特別是翻過一座高聳入云的高山,那種征服感特別強(qiáng)??勺咴谶@一望無垠的草原,你走了一天,走了一個(gè)月,還是沒有看見邊際,你終于似乎明白了,原來能夠提高人斗志的,是高山,能夠消磨人斗志的,是一望無際的草原。
笑了,陽靜靜地躺在草地上,笑了。腰間的桃木劍,跟著陽笑了。劍出,必勝!可現(xiàn)在連一個(gè)人影都不見,要這把世界上最有魔性的劍,還有用嗎?沒有狼蟲虎豹,也沒有馬,遠(yuǎn)遠(yuǎn)地有一黑一白兩頭牛在吃草,在說話。
白牛望了望睡在地上的怪物,問黑牛:“親愛的,那是什么怪物?”
黑牛咀嚼了一下口中的綠草,看了看睡在地上的陽,言道:“老公,那怪物叫人,我在娘家的時(shí)候經(jīng)常有人騎在我的脊背上,把我當(dāng)馬騎。”
白牛言道:“親愛的,這樣說來,那人類一定不是什么好東西,他們要騎在我們的脊背上,要用鞭子抽打我們的屁股。想起這些,我就恨那些人,我們本來是頭普普通通的牛,他們?yōu)槭裁匆?dāng)馬騎。這片草原從來都是屬于我們的,如今來了這么個(gè)怪物,他是不是要和我們來爭奪這片草原?或者說他要騎在我們的脊背上?”
黑牛言道:“老公,草原這么大,來他一個(gè)不多,去他一個(gè)也不少。我們還是過好我們的日子,不要理他。”
白牛言道:“親愛的,話雖然如此說,可我還是不放心,假如他要來騎在我們的脊背上怎么辦?前幾天來了一匹狼,你也如此說,可那狼乘著黑夜偷偷摸摸來到我們身邊,不打招呼,突然朝我的屁股咬了一口,要不是我練過屁功,一屁把它打到了云端,估計(jì)我們夫妻倆早都成了它的肚中肉了?!?p> 黑牛言道:“老公,草原大了,什么樣的蜜蜂都有,有的專門是采蜜的,有的卻專門是來吸我們血的。我們不能因?yàn)橐粌蓚€(gè)吸血的蜜蜂,而去仇視整個(gè)蜂群?!?p> 白牛言道:“親愛的,你心總想著好的一面,可我卻常常看見惡的一面。”
黑牛笑了笑,停止了吃草,走過來,用軟軟的舌頭舔了一下白牛,白牛突然神情溫順,好像世界突然變了。
黑牛言道:“老公,世界這么大,可總離不開兩極。有天就有地,有白天就有黑夜,有惡就有善,有黑就有白,有陰就有陽,有富人就有窮人,有惡人就有善人,有女人就有男人。”
白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嘆息道:“親愛的,你快成為哲學(xué)家了?!?p> 黑牛言道:“老公,我好像要生了,你希望我生個(gè)公牛娃,還是母牛娃?”
白牛言道:“有公必有母,無論公母,都是我們的孩子,親愛的,你就放心生吧!”
黑牛的肚子越來越疼,它黑黝黝的皮毛開始流汗,汗水淋濕了青青的草。它的肚子好像要爆炸了,那個(gè)小牛犢在里面踢來踢去,它的心肝肺好像都要掉了,它睡在地上打著滾,有氣無力地言道:“老公,我可能要死了,為了肚子中的小寶貝你去請(qǐng)一下那個(gè)穿著白衣服的人,他腰間懸著寶劍,讓他過來用寶劍割開我的肚子,把我們的小寶貝取出來。”
白牛流著淚言道:“親愛的,可那樣做,你會(huì)死的,你死了我一個(gè)人怎么活?”
黑牛言道:“快去呀,再遲一點(diǎn),我和孩子都活不成了。我死了,還有孩子陪你!”
白牛走了過來,流著淚,言道:“大慈大悲的人,我的老婆難產(chǎn),你幫幫她,她如果死了,我也活不成了?!?p> 陽被感動(dòng)了,站起來,跟著白牛走到了黑牛跟前,黑牛已經(jīng)昏迷過去了,可小牛犢還在那頭黑牛的子宮里面掙扎著。
“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救救我的妻子吧!如果實(shí)在沒有什么好的辦法,就拿劍劃開我妻子的肚子,我盡管不希望她死,可我更不希望她帶著遺憾而死!”
陽從來沒有給女人接生過,可給家里的毛驢接生過,這頭牛應(yīng)該和毛驢一樣。
“快呀,求求你,只要你能救活她們,我把整個(gè)草原都送給你!”白牛跪在地上,流淚滿面,央求著陽。
陽跪在地上,用雙膝往黑牛的肚子一頂,抱起黑牛,使勁摔著,突然黑牛流下了粘稠的血,小牛頭伸了出來,黑牛也被陽摔醒了。
“生了,生了!”白牛大聲喊著!
陽放下黑牛,用手把那小牛犢拉了出來,小牛犢發(fā)生了一聲“哞”叫。
黑牛掙扎著爬起來,用自己軟軟的舌頭舔著牛犢身上粘稠的漿液,那舌頭好像有魔性,每舔一下,牛犢就有了一股力量,終于把那身上的漿液舔完了,牛犢站起來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吃奶。
一個(gè)生命誕生了,草原有了三頭牛,一頭黑牛,一頭白牛,一頭黑白相間的牛。
白牛遵守諾言,要將整個(gè)草原送給陽。
“偉大的人,我愿意遵守諾言,將整個(gè)草原送給你!”
陽笑了笑言道:“謝謝你,草原還是你們的,我只不過是路過看看而已,草原上留下的只是我的腳印,隨著一場雨,我的腳印也會(huì)在草原上消失?!?p> 黑牛言道:“可是,我們還是要謝謝你!我也沒有什么可以感謝你的,唯有我身上的這張牛皮。你殺了我吧,把我這張牛皮穿上,你就可以成仙!”
陽大笑道:“我的劍只殺十惡不赦的人或者妖魔,做人不一定不好,做仙不一定幸福,做牛不一定痛苦,我還是做我的人,你還是做你的牛吧?!?p> 陽終于要走了,黑牛和白牛,還有那頭黑白相間的牛,送了陽一程又一程,陽還是沒有看見草原的邊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