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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兩岸

第十六章 此岸·恐是同鄉(xiāng)人

忘川兩岸 檸檬Q蘆薈 4120 2020-07-20 10:57:20

  “我說如果你實在嫌那胖子煩,一巴掌催齡掌拍下去得了?!?p>  慕弦離卷了衣袖和長褲,戴了一頂土到掉渣的草帽在一片綠油油的蘿卜地里忙活。他這副老農(nóng)民的樣子和栢東臨還頗有幾分相似。那時我還在上學,學的哪門子課我也忘了。因為不會駕云,他們幾個便輪流接送我。有段時間栢東臨因為折騰五色米的事兒,非要大老遠跑去期思河種稻子。那時他順路來接我??此^上戴頂帽子,肩上挑個擔子,褲腿卷起來,汗巾撩起來,全身東一塊西一塊全是泥??伤辉谝庑蜗?,神色如常地站在云上,招呼我上去。每每此時,我真的很想假裝不認識他。但我不得不在同窗們千奇百怪的注視下爬上他的云,還跌了一個趔趄,栢東臨伸手扶我,我嫌丟人,打開他的手。他覺得好心沒好報,我覺得沒面子,所以一路上我們倆都覺得自己好委屈。

  “松青護犢子,怎么也不肯,說孩子要踏踏實實地養(yǎng)大才算真心?!?p>  “給你慣出的毛病?!彼纬鲆粋€蘿卜,用匕首削了皮遞給我,我啃了一口。這滋味兒真是銷魂,我打了個擺子。

  “你這蘿卜我都不好意思拿出去送人,哪會有人喜歡酸辣味兒?”

  “東東喜歡啊?!彼Γ职瘟藗z蘿卜便往家里走了。

  “凡是你折騰的,你的東東什么不喜歡?!蔽乙贿吀咭贿呣揶硭?。

  “怎么,羨慕了?”他笑,不得不說,雖然常年與農(nóng)事為伍,可他依舊豐神俊朗,一派仙尊之姿,跟真正務(wù)農(nóng)的凡夫俗子到底是不一樣的。他身上的這點氣韻是最像寒川的地方,也是栢東臨和古星辰比不了的。

  “羨慕個鬼?!蔽也亮瞬磷欤罢f起來,你這匕首……?”

  “你送的,那時候你在學神兵鍛造,這是第一批成品。”

  “感情你拿我的神兵削蘿卜?”我憤憤。

  “削果子也很好用?!蔽艺l(fā)火,他已先發(fā)制人,搭上我的肩膀道:

  “冷靜點妹子,你送他們的都斷了或者銹了,就我這把還在用,因為我只用它切菜削果子,連肉都不敢切。為了保養(yǎng)你這把破刀,我還費盡心思打了一把刀鞘,注入修為護著,它才能用到現(xiàn)在的?!?p>  “你倒是有心?!蔽宜﹂_他的手。

  到了家,他打了個響指點上火,嫻熟地燒上水,并把蘿卜切塊備用。

  “所以你是打算煮個蘿卜湯打發(fā)我嗎?”

  “冰柜子里還有牛骨,哥哥給你煮個蘿卜牛骨湯?!彼f著又點燃一個爐子,同樣燒上水。

  “還要煮什么?”我往嘴里塞了個果脯,居然是生姜味兒,這兩口子到底什么奇葩口味。

  “素蘿卜湯,東東最近吃素?!彼裘?。

  “他不是輪值嘛,還有空回來吃飯呢,況且抬抬腳就能去姹紫嫣紅,蘊慈的手藝可比你強多了?!?p>  “我給他送去,況且,姐姐的手藝再好,又怎么比得上夫君的心意呢。”他陶醉道:“想想,東東在漫天黃沙里枯坐忙活后,看到心愛的夫君玉樹臨風,駕云而來,還帶了熱氣騰騰的愛心蘿卜湯,此情此景他該多么感動?!?p>  “嘖嘖,栢哥哥真是馴夫有方,你這么個浪蕩子也能被訓得服服帖帖?!蔽腋袊@。

  “人不風流枉少年嘛,你哥早年風流過頭了,現(xiàn)在走的是宜室宜家的路子。”

  “那怎么從不見我栢哥哥風流過呢?”

  “你栢哥哥的風流勁兒都用在你慕哥哥身上了。”他挑眉壞笑。

  ……

  湯燉上后他又繼續(xù)洗衣裳,還真是宜室宜家。

  他用捶衣棍不停地拍拍打打,飛濺的水珠在湖面上圈出點點漣漪,一瞬而逝。我坐在旁邊泡腳啃西瓜。很多年前,我們都還在旸谷的時候,也曾在湖邊排排坐著泡腳,湖里的魚在我們腳下游動,偶爾被咬一口,麻酥酥的很舒服??倳袀€人先喊起來,當然,通常這個人是我:

  “師父,我要吃西瓜!”

  然后就會有第二個人:“我也要!”

  接著第三個:“還有我!”

  第四個:“我我我!”

  第五個:“加我一個!”

  ……

  寒川無奈,總是把西瓜切成奇形怪狀端給我們,還嘮叨:

  “我聽說對岸的徒弟都是想著法兒的拍師父的馬屁,為討師父歡心而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怎么到了我這兒徒弟個頂個的大爺,我這個當師父的不像是教徒弟,倒像是養(yǎng)了一群祖宗。”

  “這里是旸谷啊,師父,對岸那些庸俗的門派怎么能跟我們比呢。”我用力吐出西瓜籽兒,很遠,不過剪殤比我吐得更遠,慕弦離又比剪殤吐得遠,然后我們便暗暗較勁看誰吐得最遠。

  “我倒希望旸谷也是這樣的庸俗門派?!焙ㄒ裁摿诵聛砀覀円黄鹋菽_。仔細想來,那時候剪殤和寒川總是坐在我身邊的,慕弦離兩側(cè)肯定是栢東臨姐弟。更染總是在最中間。吃了西瓜我們便躺下來,有一搭沒一搭得聊晚上吃什么,西瓜能不能種出其他味兒。

  夕陽西下,晚霞一團一團簇擁著,涂抹著天空的顏色,是深淺不一的紅。

  “你這西瓜一點也不甜?。 蔽冶г?。

  “這是無糖西瓜,專門用來蘸蜂蜜吃的?!蹦较译x說。

  “你口味還真是清奇。”

  “東東也說好吃。”東東,東東,真是三句話不離他的東東,拜托老哥,你的東東是逆來順受慣了的好嘛。他把棉被套子撈起來,我很自覺地卷起袖子幫他擰水。

  “哥哥,你知道高山流水的事兒嗎?”我覺得實在有必要提醒一下他的口味有多奇葩,他的東東跟他口味相和完全是因為情人眼里出西施,西施的眼屎恐怕在夫差看來也是銷魂的滴淚痣。。

  “不知道,對岸的事兒?”

  “嗯,說的是一個叫俞伯牙和鐘子期的,伯牙善鼓琴,子期能聞其音,知其意,二者互為知音。子期死后,再無人懂他俞伯牙,故絕琴斷弦。高山流水遇知音傳為佳話,流芳百世。”

  “然后呢?”他加大力氣,又擰出許多水來。

  “然后那俞伯牙來望鄉(xiāng)臺喝茶的時候,我便問他,鐘子期當真這般了得,能聽懂他曲中意,弦外音?你猜怎么著?”

  “怎么著?”

  “他說哪兒有那么邪乎,鐘子期說他聽見了高山,他便說自己心里想的是高山,鐘子期說聽到了流水,他便說自己奏的是流水。所謂高山流水,不過是俞伯牙對那鐘子期有情罷了……”我拿眼睛瞟他。

  “你的意思是……”他反應(yīng)過來,先是故作深沉地點頭反省,隨即哼哼道:“那也是我們的閨房之樂,一個愿打一個愿挨,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什么魚,什么樂不樂的?!蔽议]嘴裝蒜,他是想說,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他沒文化,真是謝天謝地。

  “救命??!救命!救命!”我和慕弦離都聽到了落水的聲音,隨即是聲嘶力竭的叫喊。湖里掙扎著一個人,正拼命往扶桑樹這邊游過來。慕弦離揮手把她撈了上來,看清來人,我倆都略略吃驚。因為來的,真的是個人,準確地說,是個死人。我比慕弦離更吃驚,因為這個死人我認識,她是安歌的乳母,也是竹里館的管事嬤嬤。

  這么快,便見到了故人。

  未及多思量,上方一團殺氣騰騰的烏云向這邊滾滾而來。云層里傳出痛苦的咆哮聲,顯然里面正在進行一場惡戰(zhàn)。我下意識握緊了拳頭,慕弦離上前一步,擋在我身前。我暗道好笑,閃身上前,若要打架的話,我不僅不怕,反而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我祭出落日弓,兩箭齊發(fā),烏云漸漸褪去。云層里某白衣男子正跟一頭猙獸打得火熱,還沒等我提劍上去,白衣男子已經(jīng)以一招長虹貫日震退猙獸,六月劍刺穿他的腹部,狠狠將它釘在地上。

  “東東!”慕弦離迎上去,“沒事吧?”

  栢東臨蒼白個臉,搖搖頭。

  “沒勁?!蔽沂掌鹇淙展?。果然,有他們兩口子在,壓根兒沒有我出風頭的份兒。

  地上的猙獸還在掙扎,傷口被撕扯得血肉模糊,可他只管嘶吼咆哮。慕弦離揚手一道光刃打暈了他。安靜下來后仔細看他,其實這是一只好看的猙獸,一身赤色皮毛,上面有大大小金色的圈狀紋路。頭上長著一只角,五條長長的尾巴拖在身后,看起來很暖和??蛇@猙獸不在章莪山清修,和栢東臨動什么手?

  “栢哥哥,這是怎么回事?”

  “他和其他幾只妖獸在黃泉路吃人!”我聽出來了,慕弦離更是聽出來了,栢東臨的聲音里有些微不可察的顫抖,我們當然都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因為我們想到的都是一樣的。

  九萬年前的那場浩劫,也是從妖怪吃人開始的。那是真正的地獄,也是我很多年醒不來的噩夢。漫天大火,焚天滅地,衣領(lǐng)樹倒,忘川決堤,奈何橋段。四周是廝殺叫囂的妖獸鬼怪,我們幾個渾身是傷仍舊浴血奮戰(zhàn)??晌覀兠媲暗纳瞎潘拇髢传F,帝鴻,梼杌,饕餮和九嬰竟擺出了四象極限,那是我們絕對無法戰(zhàn)勝的。

  鉆心的疼痛一陣陣往上躥,一層層堵塞在我心頭。我知道,是那場大火,九萬年了,它還在燒??蔀槭裁次矣X得冷,冷得發(fā)抖。慕弦離把手搭在我肩上,輕輕拍了兩下,以示安慰。

  “沒事的,小六,不怕?!彼p聲道,“有哥哥在,不怕?!?p>  栢東臨難得沒有喝醋,也把手放在我肩上,后又覺別扭,胡亂在我頭上糊了一把。

  “他死了嗎?”劉嬤嬤的聲音戰(zhàn)戰(zhàn)兢兢,想來是嚇壞了。

  “你不必擔心。”我扶起她,“我們會解決的。”

  “我未曾作惡,為何死后會淪為這惡獸的餌食?”她驚魂未定地盯著我。

  “不是的,你不必害怕,生死不過忘川的兩岸。你在彼岸是良善之人,到了此岸,也自會有你的好去處?!蔽野参克?。

  看來,她并沒有認出我。那他呢?他到時能認出我嗎?

  栢東臨:“猙獸吃人,她是被我救出來的?!?p>  慕弦離:“叫擺渡人把她送去三途河吧。”慕弦離說。

  “應(yīng)該送去枉死城?!睎鄸|臨道,“她陽壽未盡,衣領(lǐng)樹沒有反應(yīng)?!?p>  居然是枉死的,我心頭一片荒蕪。

  送走劉嬤嬤后,我們?nèi)齻€開始研究躺在地上的猙獸。我突然想起六首蛟的事兒,可跟上次在枉死城的情況不同。六首蛟早在九萬年前便被封印了,而猙獸雖然也經(jīng)歷了那場浩劫,卻在戰(zhàn)事結(jié)束后回老家清修了,再無惡行。如今突然跑去黃泉路吃人,是為了什么?

  栢東臨:“黃泉路吃人的猙獸有十幾頭,我把他們都打暈了,這頭是被我一路追過來的。”栢東臨說。

  “若是一只兩只我還可當他們嘴饞,可群起作惡絕非偶然,必然事出有因。”慕弦離皺眉,“小六,你在想什么?”

  “我有種感覺?!蔽颐嫔欢ê茈y看,“猙獸群起吃人的原因,和六首蛟突然出現(xiàn)的原因,或許是同一個?!?p>  “我也有這種感覺,即便不是同一個,也必然大有關(guān)聯(lián)?!蹦较译x道。

  “可惜六首蛟已死,猙獸又無法修成人行,也不通人言,問不出什么?!蔽覈@氣。

  “還有一點很奇怪?!睎鄸|臨拔出猙獸身上的六月劍,它馬上醒了,眼睛里流出鮮血,猙獰可怖。他咆哮起來,形貌瘋癲,居然撕咬啃噬起自己的尾巴。看得出來,他很痛苦。栢東臨再次打昏了他,道:

  “在黃泉路和他們交手的時候,他們便是這般,心智全無,似乎壓根兒不認得我。”

  我蹙眉:“你是說,他們吃人并非出自本性,而是心智被控制了,所以不得不吃人?”

  “極有可能。”栢東臨點頭,“彼岸過來的魂靈對有些妖獸來說,吸引力是致命的,難以抗拒?!?p>  “哥,我們該找章莪山的山神問問,或許他會知道個中隱情。”

  “我會的,你不必擔心,這點事你哥還是能應(yīng)付的。”慕弦離道。

  此事有慕弦離和栢東臨,我倒不必操心。議定后,我們仨便各自散了,栢東臨回衣領(lǐng)樹當值,慕弦離去章莪山調(diào)查情況,我最輕松,去支離山喝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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