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坐在床前,要是其他人看見此時的楚翊一定會驚嚇莫名,他們的王上竟然會流露出如此溫柔深情地神情。
此時楚翊頭發(fā)隨意松松束著,平時的威嚴深沉半點不見,他看著床上的人滿眼深情。她已經(jīng)躺了八個月了,一直不曾醒來。
那天她跳下城樓,楚翊飛奔而去堪堪接住,人卻已經(jīng)昏迷,御醫(yī)看了才知道她之前就服了迷藥。是啊,她那么怕疼,從那么高的城樓跳下會是多么恐懼。楚翊把她抱回翊國皇宮后找來了翊國的醫(yī)神,閻王面。閻王面說她一心求死已無生機,楚翊雷霆大怒,閻王面說也不是能救,便給她喂了忘生水。從此忘卻生平過往,無憂無慮,無情無心……
從此世間再無齊恒月。
她指尖微微動了動,但是楚翊卻是看到了,楚翊握著她的手輕聲喚到“師父”
她緩緩睜開眼睛,看著眼前一臉狂喜之人。
“我這是在哪”
“師父,你醒了……這是極樂宮,你是這里的主人”
床上之人抬眼環(huán)視了一圈,之間這個宮殿極盡奢華,殿里的柱子全身黃金柱,地板乃是白玉所鋪,各種奇珍異寶遍布殿中,殿頂上是各種寶石珍珠,無數(shù)顆夜明珠鑲嵌其中,殿外已是深夜,殿里沒有點燈卻亮如白晝。床上之人被這滿殿琳瑯滿目的珠寶珍玩嚇了一跳,拉了拉被子,竟連被子都是金絲玉羽所織就而成。
“這是我的宮殿?”
“嗯,你喜歡嗎?”
“很美麗”
楚翊望著她開心一笑“你喜歡就好?!?p> 她好似聽到悠遠的一句“你喜歡就好”和這一句碰撞,撕扯,重疊,交合。突然胸口一陣絞痛,僅僅一陣尖銳而過。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楚翊連忙過去扶住她
“我竟是連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楚翊沉默了一會,看著床上之人定定的說到
“你叫長樂,寓意一生無憂,喜樂自在?!?p> “長樂……聽著確實有些熟悉之感”
床上之人頭還有些昏沉,又便抬手揉了揉太陽穴,
楚翊拿下她的手親自給她揉捏起來。
“我好像什么都不記得了,昏昏沉沉的,我睡了多久”
“不久”
“我覺得做了很長很長的夢,可是醒來卻一點也不記得了”
“夢醒了,本來就該忘的”
………
“……我聽你叫我?guī)煾福克麄優(yōu)楹谓形夷锬???p> “嗯”
楚翊微微一笑接著道
“即是師徒,你亦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
楚翊告訴長樂他幼是被仇人設(shè)計追殺是她救了他,她教他道理,授他人生經(jīng)驗,他們便一直已師徒相稱,兩人朝夕相處日久生情,便約定相守一生。他當時是太子,當時翊國還在內(nèi)亂尚未統(tǒng)一天下,他必須要離開她,回翊國宮平亂,說讓她等他,他很快就回來接她。結(jié)果他處理完事物回去找到她是時,她卻因亡國服了毒藥,還好他及時找到了她……
“我?guī)П鴾缌四愕膰?,你恨我嗎?p> “你有踐踏百姓,讓百姓生靈涂炭嗎”
“沒有,你說過要善待他們”
“那我為什么要恨你呢,天下歸一本來就是大勢所趨。以戰(zhàn)止戰(zhàn),天下之人皆是一家人,豈不才是真正的皆大歡喜。”
楚翊看著她,眼里神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變得光彩奪目
“你的眼睛真美……好像星辰隕落大海,浩蕩而震撼”
楚翊聽著這話震撼莫名而又心湖澎湃,他一把摟住長樂
“你終于回來了”
他是翊國的王,是這天下最強大的人,此時她抱著他卻感受到了他的無助和恐懼,她輕輕拍著他的背,她想她以前也一定經(jīng)常這樣哄他,所以即使她忘了全部,身體記憶卻依舊習慣所以如此自然。
“我母親姓夜,出生時便給我起了乳名夜玄,你以前一直都喚我阿玄,”
“阿玄……”
自從長樂醒了之后,楚翊每天都是先批閱完奏折再過來極樂宮。這天楚翊過來和長樂說了成婚之事,他說的自然,卻內(nèi)心緊張而小心翼翼。
長樂卻是淡然一笑“好啊,我們不是早就私定終生了嗎”
楚翊蕩開一個笑容,如冰雪融化天地初開。
大婚定在下月,這一月翊國皇宮上下都在為這場大婚而準備,翊國皇帝大婚,現(xiàn)在這天下還有什么能比這更重要的事嗎,這一定是自古以來最盛大而隆重的婚禮了。
“你不是喜歡荷蓮嗎,我已命人在無澈宮周圍十里開擴池塘為你種十里荷蓮”
“我以前喜歡荷蓮嗎?”
“嗯”
“我一直以為我喜歡的是碧桃”
“碧桃?”
“嗯,青翠欲滴,桃香初始,摘而不得,最是相思?!?p> ……“師父可是想起了什么”
“?我以前也說過?”
“到是沒有,只是喜歡折那桃花枝一看就是一整天……那我命人填了荷塘給你種滿十里桃林”
“那不好,太過勞民,既然已經(jīng)種了荷蓮又怎有毀壞的道理,荷蓮也不錯,出淤泥而不染,蓮子也很好吃”
“好,那便留著”
后來楚翊命人推了大禹原皇宮只留一座長樂宮,在大禹原址上種滿桃樹……
……
春夏再秋冬,天地何壽,不知。終而在世人眼里周而復(fù)始。
……
楚翊和長樂成婚三年,育有兩女一子,第一胎是個女兒,是大禹的帝姬,賜名楚月。第二胎是一對龍鳳胎,男孩賜名楚夜宸,女孩賜名楚七夏。一出世,楚翊便封了皇子為太子。
這幾年里,楚翊帶長樂去看過大海登過名川,而楚翊卻看不出長樂是否,只是站在他身邊陪他淡淡而笑,他記得她以前說過要帶他一起做的事,他都帶著她去做了,他沒感覺到她的快樂然而覺得長樂更愿意安靜的呆在宮里。
自從長樂醒來,性情和曾經(jīng)已是判若兩人,長樂喜靜,不愛言語,性子淡漠卻隨和,楚翊說什么她從未反對。
每每楚翊看著她這樣卻是不知自己是慶幸還是悲哀。她封住了前塵往事,竟是連心都跟著一起封住了,好似無喜無悲,世間事不過白云蒼狗,不留痕跡。
每每纏綿繾綣時,她點點回應(yīng),楚翊才覺得,那一刻她的心,她的人才是活的。所以他總是纏著她,反復(fù)折磨她,讓她清醒的感受著他。他想要的溫暖不僅僅是體溫。
楚夜宸成年后,楚翊便把翊國交給了他,楚翊帶著長樂回了長樂宮。那個最開始的地方。
幾年后
長樂正在作畫時,一不小心手肘碰翻了筆箸,筆箸滾下桌角,長樂在桌底發(fā)現(xiàn)暗格,翻出了一個雕刻滑稽的小木人,和一篇篇一頁頁鐫刻了少女思念的泛黃信紙,往事如潮水襲來,淚眼如倶,心如海底巨浪無聲無波。
夜里長樂做了一個夢,夢里應(yīng)是大禹亡國那天,她裝扮成侍衛(wèi),匆匆趕回宮中,她穿過一個個院落,穿過無數(shù)侍女的幽魂,她們激動的說著“娘娘來了”,“娘娘來了”,她找到皇上?;噬弦簧睚埮酆土钨F妃一同在著,她要上前行跪拜之禮,被皇上扶住了,皇上說讓她快走,快走……皇上突然就流著淚不停的和她道歉……和她說一定要記住……珠……夢里的桓月有些木訥,她好似忘記了所有事,不知道為何大家叫她娘娘亦不知為何皇上會與自己道歉,道的什么歉,也不知她為何會在這宮里,皇上叫她快走快離開,她便真的走了,她不知為何匆忙而慌張的跑,一路跑一路重復(fù)說著皇上要她記住的那句話……可是說著說著突然就說岔了,然后就再也想不起來了……遇到坡路時,她邊跑邊如同幼時一般張著嘴用手罩在嘴上一開一合發(fā)出哇哇哇的聲音,幼時是覺得好玩,而夢里的她并沒有笑,她一路跑出皇宮,跑到市集,市集卻是很熱鬧戲臺上有人在唱戲,人們都在做著自己的事,一片繁華鬧市之態(tài)。突然整個皇宮就變成一座石山,她好似突然醒悟過來返身去敲打石壁,似哭非哭……
長樂醒來的,坐起身,看著窗外天光明媚,桃花依舊……
楚翊見長樂起身坐于床上看著窗外慎愣模樣,問道“怎么了?”
長樂轉(zhuǎn)過身看著楚翊,微微笑起來“無事,只是一場夢,醒來就忘了”
你在夢里遇見過一個一眼萬年的人,深刻了年華,只是夢境飄渺一生無法觸碰,你醒來時尋找,世間萬千,卻始終不會是他。
而未熟透的生命里總有那么一個人,他給你誓言、悸動、溫柔、霸占、欺瞞、背叛、苦痛,把你青澀的皮肉漸次染紅,然后毀滅。
你在一天清晨醒來,身側(cè)之人安恬在側(cè),你一如往常坐在鏡前梳妝,鏡中之人卻突然有些陌生,到底是前身為夢,身死夢醒,還是夢入余生圓你平淡完滿。
……
灼灼桃花十里芳華,歲月悠悠,白首而伴。
楚翊醒來的時候長樂已經(jīng)在睡夢中去了,她走得安詳嘴角帶笑,一手覆在胸前,手中握著一個雕刻滑稽的小木人,一手搭在他的手上,頭微微靠向楚翊,還是她平時入睡時習慣的姿勢……
楚翊看著面容平靜安詳?shù)乃?,嘴角動了動終是牽起一個微笑。
原來她早就記起來了,只是這次她真的沒有離開他
宮人進來為楚翊和長樂梳洗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太上皇和太后二人已經(jīng)去了,兩人走得很安詳,也很幸福,太上皇半擁著太后,好似僅僅只是睡過去了。
太上皇是在之后去的,床下掉著一個空了的藥盒,御醫(yī)來看是這藥是魂息丹,是一種毒藥,藥力強烈,卻不痛苦,吃了后會如正常死亡一般安詳而去,長樂比楚翊年長差不多十歲,這是楚翊之前專門讓御醫(yī)調(diào)配的,他已經(jīng)追隨了她那么久,在她離去時又怎能不相陪。
宮人看見二人衣著穿戴整齊,太后還畫了桃花妝,只是看得出化妝之人手法生疏不擅此道,卻是畫的用心
他們二人這一生從未分開過,也從未紅過臉,太上皇從來都陪在太后身邊,即使已經(jīng)老得白發(fā)蒼蒼仍舊一起看日升月落,桃花開時,太上皇總會挑一支最鐘意的插在他們寢宮里,太后見了總是幸福而溫柔寵溺的笑著。
她喜歡什么,如果不是因為他,他就把她一個人的喜歡變成他們兩個人的記憶。
我和你雖不是從頭至尾,能陪你到老,又怎么不是完美。
他們一起葬在這十里桃林深處,生同寢,死同穴,永不分離。
不甘只是陪伴,去留間,陪伴最是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