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二土13歲前,最好的朋友是小剛,胡同兒里他家斜對門兒家的孩子,人二土已經記不清他們是怎么玩到一塊兒的,但是直到今天,小剛這個名字仍然清晰的留在他的童年記憶里。
小剛的父親是百貨站的搬運工,俗稱“扛大個兒的”,媽媽是個有點邋遢的家庭婦女,但是小剛卻是一個又瘦又白的文靜孩子。胡同兒里差不多大的孩子一共五六個,每天小剛會挨家挨戶的把孩子聚齊到自己家里,拿出游戲機和撲克牌,然后孩子們在魂斗羅和“對圈”中度過看似無聊的一天,當然小剛也會時不時帶著大家在胡同里奔跑打鬧,給每個人分配角色,人二土永遠跟他一伙扮演好人,一直如此,孩子的世界沒有那么復雜,也沒有為什么。
人二土在胡同兒小縱隊里一直處于被呵護的地位,甚至連爬墻和抓蜻蜓這樣的“危險”事兒都要排在女孩兒后面,可見地位之穩(wěn)固。
距離人二土家東南邊走路十分鐘有一座小山,佳城人都叫它“小南山”,每年冬天的時候那就是孩子們的樂園,因為山的坡度剛好是一座天然的滑雪場,只是那時的孩子們沒有現在這么整齊的裝備,從家里拿或在路邊撿一塊大的塑料布,坐在上面就能從山頂一路飛速滑倒山底,相當刺激。小剛永遠是第一個,他把手僅僅抓住腿下面塑料布的最前邊兒,防止在滑的過程中塑料布和“乘客”的不同步。據人二土父親說他們小時候會自己動手做爬犁,速度比塑料布還要快得多,有一次父親就因為太快沒控制好方向,撞在山坡邊上的松樹把腿撞斷了,養(yǎng)了好幾個月才好,得了個外號“人瘸子”。
那時佳城的治安不是很好,社會上打架斗毆經常發(fā)生,小孩子們多少也沾染了一些壞風氣,每到夏天打水仗的時候不同胡同的孩子們都會惹上新的恩怨,小剛從來不怕事兒,常常帶著大伙兒主動出擊,沒過幾天水仗變武斗,當然武斗這種事他不會帶上人二土,因為他明白人二土終究跟他們是不一樣的。
但是人二土卻不明白。他只知道小剛一定會給他講昨天的“輝煌戰(zhàn)績”然后并不真心的說:“咋不叫我啊,真不夠意思”。直到有次另外一個胡同比他們大幾歲的一個孩子看上了人二土的“稀奇”紙牌,他惡狠狠的樣子把人二土嚇得不敢說話,直接哭了起來,小剛過來怯怯的說:“別欺負他,二土他是老實孩子”,人二土才好像明白了。
人二土和小剛從來沒有翻過臉,連吵架都沒有,直到有次暑假小剛說可以帶人二土去玩,而且還能掙錢,人二土毫不猶豫的就跟著去了。
是去舞廳里當服務生。
透過漆黑伴著零星的光亮能看到破舊的舞池,渾濁的空氣里彌漫著煙味兒和說不上來的餿臭味兒,一臉痞相的領班看著他倆呵斥的說:“見到客人要低頭問好!送果盤要彎下腰。。?!?,后面的人二土也沒記住。
人二土不喜歡這個陌生骯臟又不能體現自己存在感的環(huán)境。他沒跟小剛說就自己走了。
后來人二土一家搬到了樓房,很少聽到小剛的消息。有一次過年聽姑姑說小剛的媽媽得了癌去世了,小剛哭著跪在醫(yī)生面前,給醫(yī)生咣咣磕頭,求醫(yī)生救救他媽,人二土本能的排斥去想那個畫面。
其實人二土上高中那幾年有次路過一個修車鋪見過小剛,還是一張白白凈凈又瘦瘦的臉,穿著明顯不合身,老氣寬大的襯衫配上一條蓋過腳面西褲。
但是最終確定還是通過對方臉上流露出的那種試探性的神情。
“二土吧?”小剛略帶怯怯的說。
“小剛!”二土哈哈大笑。
“最近。。。挺好吧?”小剛問。
“嗯。。。還行吧。你呢?”二土反問。
“我也還行”,小剛說。
“那。。。我還有事,先走了?!倍粮杏X有些狼狽,他這人挺怪的,當他感覺有些尷尬的時候他就會找理由逃跑
“哎,行”小剛說。
人二土匆匆離開,心里想著:“變化好大,連聲音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