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愿從嗣緣起 護我一佳人

　　逃亡將近兩年，黎起覺得風聲沒那么緊，不必總是在山野之間躲躲藏藏了。

　　黎起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踱步，他不知道現(xiàn)在何地，但他知道自己還在江湖。

　　轉(zhuǎn)過一街角，復行數(shù)百步，黎起看見了一條河。

　　潺潺的流水，碧綠得如同白居易筆下的江南之水，“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河上船只來來往往。一群浣衣女蹲在岸邊洗衣笑鬧，離她們右方不遠處，是一座雄偉的石橋。

　　橋內(nèi)側(cè)與河岸相接處布滿了翠綠的青苔，橋下無橋墩，大大的拱形橋洞正上方，鐫刻著三個紅字——嗣緣橋。橋兩側(cè)石欄高及行人腰部上方，欄板上圖案雕刻精美：或是才子贈佳人釵環(huán)，或是郎君為伊人撐傘，又或是夫君為妻子畫眉。橋面甚寬，可中間過車馬，兩面行路人。

　　一些浣衣女端著木盆從黎起身旁經(jīng)過，都不禁掩住了鼻子。黎起見狀，忙抬起袖子嗅了嗅——果然臭得很。

　　黎起來到河邊，脫下外衫，再把包袱里的衣裳一股腦兒抖落出來——都得洗洗了。

　　路過的行人不時對黎起這紅花叢中的一點綠指指點點，黎起卻不在乎——男人嘛，既要上的了朝堂，也得洗的了衣裳。

　　兩面觀察了半晌，黎起方向一面色溫和親切的女子問道：“不知姑娘可否借在下皂角一用？”

　　“好，”姑娘莞爾一笑，將手中皂角遞與黎起。

　　黎起接過皂角，作揖道：“多謝姑娘?！?p>　　洗好衣裳，黎起便離開了。

　　隔日，黎起再次到河旁漫步，走未多時，便與那日的女子相遇。

　　兩人相視一笑，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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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轉(zhuǎn)眼過了數(shù)日，黎起又到來河邊洗衣，那女子恰好也在，黎起便又問她借皂角。

　　拿了皂角，黎起正要轉(zhuǎn)身，那女子卻搭訕道：“聽公子口音，當不是本地人？”

　　“不是，”黎起答道。

　　“那公子可是在此地常?。俊迸訂?。

　　“也不是，”黎起說。

　　“公子可是來投奔親戚的？”女子又問。

　　“并不是，”黎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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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談話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黎起絞盡腦汁，才想著問了一句：“姑娘可是住在這附近？”

　　“我家是在離此較近的一個小村子里，”女子說。

　　沉默了半刻，黎起望著波光粼粼河面問：“這河水碧波蕩漾，不知所名為何？”

　　“這條河叫嗣緣河，”女子說。

　　“為何叫做嗣緣河？”黎起又問。

　　女子見問，忙指著右面的橋說：“這河是因為那邊的嗣緣橋而得名的。關(guān)于嗣緣橋，有許多美麗的傳說?！?p>　　黎起道：“愿聞其詳?！?p>　　“嗣緣之意即續(xù)緣，因為許多才子佳人連續(xù)了情緣而得名。傳說太多，我便給你說說最有名的一個吧，”女子說，“相傳上古有兩個禁止通婚的族類，兩族人本皆恪守族訓，可誰知到了漢代，兩族中分別被寄予厚望的兩個年輕人在嗣緣橋相遇了，隨后二人共同經(jīng)歷了很多事情，男子和女子漸漸心意相通。兩人雖彼此相愛，卻苦于族訓，不得不相互疏離，避免給對方帶來麻煩?！迸油ｎD了一下。

　　“愛而不得，真真可惜，”黎起微微搖頭感嘆道。

　　女子繼續(xù)說：“后來那女子被族長懲罰丟了記憶，冥冥中卻有股力量，讓她與男子于嗣緣橋再次相遇，女子不知前塵往事，緣分使然令她又一次愛上了男子……”女子打住了話頭。

　　“那他們最后在一起了嗎？”黎起忙問。

　　“你若想知道，那便明日再來此，我講給你聽?！迸诱f。

　　“唉，偏偏勾起人的好奇心來，又不告訴結(jié)局，真真叫人難受，”黎起說。

　　女子嫣然笑道：“許多事就是因為知道了開頭，卻不知結(jié)果才使人惦念?！?p>　　女子將頭微微斜仰，嘴角輕輕上揚，說：“若是，我也能有像那男子一般，一心一意待我的人便好了。”

　　“姑娘很向往愛情啊，”黎起順口說。

　　女子看著黎起，嘴角一撇，說：“我當然向往了，普天之下有幾個女子不向往的？我們女子又不像你們男子可以考取功名，為官做宰；參軍報國，建功立業(yè)。每日只能做做女紅，織織布，連學都不得上，等嫁了人，便老老實實在家相夫教子。如此一來，一生所愿，不過遇得一和藹婆婆，嫁得一如意郎君，‘白首不相離’罷了?！?p>　　“聽你話語，不似村野間不識字的女子俗氣，可是讀過書？”黎起問。

　　“我雖是女子，少時卻總愛在書塾外偷聽，任誰趕也趕不走。我爹也略識得幾個字，他說女子懂些詩書倒是好的，雖不能科舉做官，待日后嫁了人，也可以和夫君多一些話說，遇到了愁事，也可以看看詩書，自己解解悶，”女子說，“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是我聽了先生講課，才知道許多有德有行，名傳千古的女子都是才女。本朝的馬皇后，能助太祖皇帝開創(chuàng)大明，與太祖皇帝相互敬愛，不也是因為讀了許多書，賢德有才嗎？”

　　談話間，那斜照的夕陽紅色映到女子微昂的臉上，仿佛抹開一抹紅暈，映襯得女子臉龐更加柔和美麗。

　　黎起不自主地盯著女子臉上，嘴角不禁浮起一抹甜笑。

　　那女子說完話，不經(jīng)意瞥見黎起臉上神色，立刻便緋紅了臉，顏色比那夕陽還紅，忙低下頭來一面收拾堆在地上的衣物，一面著慌道：“哎，時間過得也忒快了，我這么晚才回，必要被爹娘罵一頓了?！?p>　　慌慌忙忙裝好了衣服，女子抬著衣盆便跑。

　　黎起一下從神思中回轉(zhuǎn)過來，見人已走遠，忙喊道：“姑娘，你的皂角。”

　　女子回眸一笑，說：“送與你了?！?p>　　望著女子漸漸模糊的背影，黎起手握皂角，心中憾道：談了許久，還不知這位姑娘的姓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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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闌人靜，女子臥于床上，與黎起相處的美好時光歷歷在目。黎起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印在了她的腦海里，她暗自傾心于那英俊倜儻的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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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晨，黎起便來到了嗣緣橋邊，等至晌午也不見女子人影。過些時候，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

　　如此大雨，姑娘想必不會來了。黎起沮喪地離開了。

　　接下來的幾日，黎起都未等到心中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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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起失魂落魄地四處游蕩，不經(jīng)意間走到了青樓門口，在老鴇的招徠下，黎起稀里糊涂地就被幾個姑娘拉進了青樓。

　　被強灌了一杯酒下肚，黎起終于回過了神兒：自己怎么會到這煙花柳巷之地來？

　　眼前的姑娘們個個兒濃妝艷抹，花枝招展，舉動間透露著風騷，他的耳邊盡是姑娘們“爺……”，“爺……”的嬌聲高語，黎起覺得喉間有些哽塞，忙站起來要走，卻被姑娘們一把拉住，摁著坐下，黎起復站起，又被拉坐下。身邊姑娘多，黎起嘗試了四五次都沒走成功，他忍無可忍了。

　　黎起鼓著勁兒大喊一聲：“我沒錢！”

　　那些本來笑意盈盈的姑娘們頓時拉了下臉：“什么？沒錢，沒錢還敢到青樓來找姑娘！來人啊，好好教訓教訓這混食的小子！”

　　三四個彪形大漢手持長棍，兇神惡煞地向黎起逼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