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情不知所起
暗夜里,敏捷的白色身影從二樓一躍而下,如同一道閃電劃破夜空。
黎起奔軼絕塵,一口氣直跑到了嗣緣橋。(真是干啥啥都行,跑步第一名。不愧是我“大文人”黎起!)
待呼吸平穩(wěn)下來,他方從白色衣服上撕下一塊布,給自己右手臂包扎。傷口倒不是被幾個(gè)大漢打的,就憑那幾個(gè)人的功夫,他還不放在眼里。有個(gè)力大卻膽小的姑娘,見了激烈的打斗場(chǎng)面,受驚嚇間把手里酒壺的壺嘴給掰斷了,黎起心頭只念著速戰(zhàn)速?zèng)Q,走之時(shí)沒注意,不小心蹭到了破壺嘴上……
現(xiàn)在黎起心頭終于舒暢了,可臂上傷口卻有些牽扯地疼。
疼著疼著,黎起腦海中,慢慢浮現(xiàn)出了河邊女子的身影。此時(shí)的他越發(fā)感到了清麗可人,知書識(shí)禮的女子的可貴可愛。
……
“于兄,于兄……”夢(mèng)里似乎有人在呼喚自己。
黎起感覺鼻頭癢酥酥的?!鞍⑻纭币宦暎杵鸨粐娞缗蚜?。
“于兄,你醒了。”常在嗣緣橋邊賣酸梅湯的小伙,嘴里叼著狗尾巴草,憨憨地看著黎起笑。
“于兄,你怎么睡在這兒???河邊潮濕,也不怕沾了寒氣,”小伙說。
柔和的陽光斜射到黎起沾了塵土的臉上,他眨了眨眼,慢慢從地上坐起,盤著腿說:“我都不知道自己怎的就在此睡著了?!?p> “于兄快起來吧,地上涼,今后可別再這么睡了,”小伙拉著黎起的左手,一下將他扶了起來,“昨兒跟誰打的架?”
“我進(jìn)了青樓,”黎起沒好氣地說,“身上沒錢,就被龜公趕出來了。”
小伙“噗嗤”一聲笑出來,將信將疑地問:“于兄竟還是會(huì)去青樓的人,難道不惦記那位河邊姑娘了?”
“慚愧,慚愧,”黎起面皮微微泛紅,“我正是惦念她,才心神不寧,糊里糊涂進(jìn)了青樓。”
黎起見傷口上裹的布換過了,忙問小伙:“我這傷可是你給我包扎的?”
“我來時(shí)見那布上的血跡都發(fā)黑了,就去買了金瘡藥給你換上。”小伙撓撓頭說,“包的不好看,你就將就些吧。”
黎起對(duì)著小伙作了一揖,說:“多謝?!?p> 小伙忙擺擺手,說:“小事而已,于兄不必這么客氣?!?p> 黎起說:“你每日早出晚歸,那酸梅湯又能賣得多少錢,卻舍得花自己的血汗錢,為我這一相識(shí)不過數(shù)日的人買藥,當(dāng)是值得感謝?!?p> 小伙聽了黎起的話,不由得臉上笑開了花。
“有人嗎?買酸梅湯,”一穿著打扮像商賈的男人高聲問道。
“哎,來了,”小伙忙回應(yīng)道,“黎兄,我去忙了?!?p> 黎起對(duì)著小伙淡淡一笑,點(diǎn)頭道:“快去吧?!?p> ……
灰蒙蒙的天空,低沉得讓人壓抑。
一上午的時(shí)光,就在交流與買賣中流失了。
小伙蹲在小攤后,背對(duì)著人群數(shù)著地上的錢。
黎起單膝跪地,問小伙:“怎么樣?”
“今日天兒不好,生意比平時(shí)也差了些,”小伙說。
“沒事,還有下午的時(shí)間呢,一定能全部賣完的,”黎起安慰道。
小伙把地上的錢平分成兩份,將其中一份遞給黎起。黎起卻不接過,他拒絕道:“不行,我不能收這么多,只要夠一頓飯錢的就行了?!?p> “哎呀,于兄,你就收下吧,多的就是你教我武功的學(xué)費(fèi),”小伙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錢塞給了黎起。
“那我就拿著錢喝酒去了,你可要一起?”黎起問。
小伙笑道:“我若是喝了酒,這下午的生意也就不用做了?!?p> “好,那我便自己去吧,到時(shí)打二兩給你帶來,”黎起說,“這一帶可有什么好的酒館?”
“我爹說這兒的酒都不大行,喝起來不沾地氣兒,郊外倒是有幾家好的,就是遠(yuǎn)了些,而且……”小伙壓低了聲音,“聽說郊外有黑店,于兄若是去郊外,千萬要小心辨認(rèn)?!?p> “放心吧,你于兄武藝高強(qiáng),誰能奈何得了我,”黎起說。
“于兄,常言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還是小心為好,若是被蒙汗藥一麻翻了,就算是神仙都難逃,”小伙見黎起性子不知畏懼,倒有些替他擔(dān)心,后悔不該告訴他郊外酒家的事兒了。
……
有些人的性子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兩年前的黎起總是沉浸在文學(xué)的汪洋里,那時(shí)的他膽小無比,錦衣衛(wèi)與江湖恩怨,都曾讓他被嚇得食不安寢,可近一年來的四海漂泊,見多了江湖上的打打殺殺,也便見怪不怪,勇氣漸嘉。
隨意打探了一下,黎起便進(jìn)入了一家較為偏僻的酒店。
被熱情招呼坐下之后,黎起暗中觀察:店內(nèi)墻皮桌漆都有不同程度的脫落。灶臺(tái)旁,微胖而具風(fēng)姿的老板娘“咚咚咚”地剁著砧板上的肉餡兒。店中客人只有自己和另一個(gè)江湖人。
“客官,您的酒和半只鹽水鴨,”店里唯一的小二陪笑道,“請(qǐng)慢用。”
“謝謝,”黎起說。
吃完了鹽水鴨,黎起方為自己倒了第一杯酒。酒一出壺,便醇香撲鼻,細(xì)細(xì)一嗅,沁入肺腑,當(dāng)真是好酒——這樣好酒卻下了藥喝不得,真是可惜了!
……
江湖人“咚”地倒地,黎起緊隨其后也睡倒在桌上。
藥起效了,老板娘和小二互換了一個(gè)眼神。
二人先是分別走到兩客人之旁,裝模作樣地喊了二位客人一番,見都不反應(yīng),這才放心大膽的要?jiǎng)悠鹗謥怼?p> “老板娘,這個(gè)人怎么辦?”小二指著江湖人問。
“拖到后面去,扒了他的衣服,”老板娘不假思索地說。
老板娘走近來,用粗胖卻白皙的食指,在黎起臉上輕輕一點(diǎn),頓時(shí)綻開了笑顏,說:“這皮囊倒是不錯(cuò),做餡兒賣奴都可惜,不如給收拾收拾,廢了武功賣到花樓去?!?p> 老板娘說著便伸出白胖的手替黎起解衣。
黎起做好準(zhǔn)備,一個(gè)擒拿,便反客為主,將老板娘的上半身死死壓在桌上。
“饒命,饒命!”老板娘叫道。
“饒命?”黎起說,“當(dāng)初你怎的不想著饒其他人的命?今日我抓著證據(jù),便將你們送入衙門,替天行道!”
小二看老板娘吃了虧,倒講義氣,非但不溜走,還過來搬起板凳要向黎起腦袋砸去,可他哪是黎起對(duì)手,還未近身,便被黎起踹過的一條凳子來絆倒,臉重重摔在地上,吃了滿口塵土,假暈過去。
黎起騰出一只手,想要用酒把老板娘弄暈,誰知稍一放松,老板娘便掙扎了起來,運(yùn)起輕功,奪門而出。
黎起緊追不舍,卻終是被她甩下,老板娘脫身前還撂下一句話:“老娘開這店十來年了,豈是你一江湖小子能抓的住的,跟我斗,你還嫩了點(diǎn)兒!”
黎起匆匆回到酒店,小二與那江湖人都不見了蹤影。
……
黎起沮喪地走在樹林間,還是大意了,忙活幾個(gè)時(shí)辰,卻連人都未抓到。
天氣悶熱,黎起只覺口干舌燥,身子疲乏。他便挑了一塊大巖石坐下歇腳。
不知坐了多久,看見有一男子挑著兩個(gè)大桶向城里行去,黎起便喊道:“哎,敢問那桶中挑的可是酒?”
“正是!”男子大聲回道。
“不知可否賣些與我?”黎起問。
男子腳下不歇,干脆答道:“不行,我們老板說了,送酒到店若少一滴,都要扣我工錢?!?p> “我多付你些酒錢便是了,”黎起飛身攔住男子去路。
“我們老板叮囑過,就一定得到店里賣,”男子說,“公子還是請(qǐng)讓開吧?!?p> “我實(shí)在口渴難耐,”黎起央道,“就行行好,隨便賣些與我吧?!?p> 男子見黎起嘴唇干裂發(fā)白,說的真情,便松口道:“那我便拼著被老板罵,賣你一勺,讓你暫解了這渴罷?!?p> 撕去封條,桶蓋一開,芳香四溢,只是多聞一會(huì)兒,黎起便嗅出些許浮華之氣——果然是沒有郊外酒家的純樸之香。
黎起拿到了一勺酒,回想起今日之事,倒有些遲疑了。
“你不是口渴嗎?”男子說,“快些喝了叫我好趕路,別浪費(fèi)我時(shí)間,送了酒我還要早些回家,給孩子做飯呢。”
黎起仍然心存疑慮:“這酒……”
“這酒怎么了?這可是存了兩三年的好酒,”男子說。
男子想了想,方似恍然大悟一般,說:“哦,你莫不是怕這酒里有藥?也罷,既是這樣,酒舀出來也不可倒回去了,便給我喝了罷?!蹦凶诱f完,便從黎起手中奪過木勺喝起來。
黎起忙又把酒勺搶過,勺中酒已少了小半。
“嘿,你不是不喝嗎?”男子問。
黎起見男子喝了沒什么反應(yīng),便“咕嘟咕嘟”就喝完了勺里的酒。
“好酒,解渴!”黎起邊說邊用手背抹了嘴一下。
男子看著黎起遠(yuǎn)去的背影,臉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他拍手?jǐn)?shù)到:“一,二,三。”
正是第三聲時(shí),距男子不遠(yuǎn)處的黎起應(yīng)然倒地。
隨瀟寧
沒有瞧錯(cuò),于虛是黎起的化名,逃亡嘛,在外總不能說真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