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淵
下潛到大概60英尺米的深度,安看向身邊,珍向他比了個手勢,隔著潛水面罩,她的面目被陰影阻隔。
這里太暗了。安想。我什么都看不清。
他感覺到冰冷。很奇異的感覺,不是環(huán)繞式的,而是身體各處絲絲縷縷的入侵:脖子、小腿、手臂、背部。寒意像是在游動,隔著笨重的厚潛水服刺激他的皮膚。
珍游到了他身邊,似乎隔著面罩看著他。安點點頭,開始環(huán)顧四周。
河水是澄澈的綠色,雜質(zhì)懸浮,緩緩流動。陽光分散著照射下來,卻被巨大的長條植物阻隔,于是他們所在的底層的光線無比昏暗。這些植物緊密地分布在水中,在他們四周,懸浮著,靜止著,組成了水中的森林。
安看了看手腕的儀器表,若有若無地閃爍著綠光。然后他打開了手里的煉金手電開關(guān),手電閃了閃,淡藍色的光柱溢出,旋即充滿了前方的扇形空間。
地精技術(shù),品質(zhì)保障。安腦海里浮現(xiàn)了無關(guān)的廣告詞。
手電的光柱效果不錯,強烈的光芒照亮了安前方的空間。安轉(zhuǎn)動手電,光柱劃過那些深棕色的懸浮植物,明顯看到它們遇光瑟縮了下。
對光線也有反應(yīng)。安把手電安裝在了肩頭的固定底座上,微微擺動雙腿,調(diào)整浮力,試圖游過兩柱植物的中間,同時用手勢示意珍跟上。
珍同樣打開了煉金手電,靠近過來,在他左側(cè)并行,看到身邊的植物浮動,她忍不住伸手觸碰。
安來不及提醒,就看到珍的手已經(jīng)伸了上去。剎那間,他心里泛過強烈的不安。
什么都沒發(fā)生。珍的手撫過這些植物,植物伸出枝葉,溫柔地包裹她。
珍的聲音從地精通信器里傳來,沉悶,帶著嚓嚓的噪音:安,看。它們在和我接觸。
安聲音沙啞,側(cè)頭回復:收手,我們還得繼續(xù),維斯克的探測器顯示人參的信號在更深的地方。
珍收回手,植物們戀戀不舍地送別。
“什么樣的先知遺物,會存在這種地方?”珍的聲音傳來。
“這不是現(xiàn)在該問的問題。”安回復。
“你太緊張了,安?!?p> 安沒有作答,沉默地往前游去。珍在原地發(fā)呆了一會,手電掃過周圍,擺動了雙腿,繼續(xù)跟著他,留下身后靜靜懸浮的植物。
兩人游了大概一刻鐘,光線已經(jīng)完全消失了,除了煉金手電還在穩(wěn)定地照亮前方,他們周圍已是一片黑暗。
植株也越來越密集,有些地方甚至側(cè)身才能擠過。那些滑膩的植株劃過安的潛水面罩時,他心里的不安就加重一分。安把手舉到身前,手腕的信號掃射儀表的綠光在微微閃動。
“我們游了多久了?”
“大概一刻鐘?!?p> “安,這里太安靜了?!?p> “當然很安靜。”安簡短地回復,低頭看了看胸口的深度儀。“我們大概在60英尺的水底,你指望聽到什么?布克的放屁聲?”
“我是說,這里一條魚都沒有,也沒有蝦……任何生物。”珍的聲音嚓嚓地傳入頭盔里。
“注意你的氧氣壓縮容量?!卑不貜汀?p> “什么?”
“注意你的氧氣壓縮容量?!卑仓貜汀?p> “只剩2/3了?!闭涞恼Z氣透露出難以置信,“可是這才一刻鐘我……設(shè)備…故障。”珍的聲音時斷時續(xù),嚓嚓的嘈雜聲更重了。
“我的也是,不用緊張。繼續(xù)前進,我們已經(jīng)很接近了?!卑彩栈財[弄通訊天線的手,在距離人間100英尺的鬼地方,根本無法聯(lián)絡(luò)到地表的十字科察團。
他停下來,看著珍,對著通話器說道:“跟緊一點,珍。天母與你同在?!?p> 安不確信珍是否聽到了他的話,但是注意到珍游得離她更近了。這是好事。安想。
按著信號儀的方向,向下向前,不知游了多久,這期間珍似乎嘗試和他說話,但是安的耳朵里只傳來嚓嚓雜雜的噪音。
這些植株究竟有多高?
好在他們似乎進到了植株的邊界,濃密的植株間,一股新鮮的水流慢慢出現(xiàn),撥動著安的潛水服。
暖流。安習慣性抬腕想看計時表,發(fā)現(xiàn)計時表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破碎,表面的水壓玻璃在藍色光柱的照射下,泛著幽幽紫光。指針停留在5分鐘前,他們已經(jīng)游了將近半小時了。
水壓。安看看腰間的深度儀,300英尺,水壓接近了煉金潛水服極限。
“…安?!闭涞穆曇魝鱽?。
“收到?!?p> “氧氣…滋滋…將耗盡…嚓嚓?!?p> “我們快要游出這塊區(qū)域了,如果地質(zhì)偵察兵的紀錄沒錯,我們講到目的地?!?p> 珍的通話噪音持續(xù)了好一會,她似乎放棄了,做了個手勢:繼續(xù)前行。
大概五分鐘后,安吃力地撥開植株,掙扎著游出了濃密的植株群,一下感到豁然開朗——手電已經(jīng)不太穩(wěn)定,光線在水中閃爍,他借助光線,勉強看清了周圍:阿德萊德王國的邊境河——恒河最上游300英尺下的水下原野,和那道不遠處的水下峽谷。
巨大的裂縫橫亙在前,不知有多寬多長。黑暗籠罩著一切,讓人什么都看不清。
或者是一個深坑?安想。
一股股暖流從面前深不見底的縫隙中涌出,沖刷他身上的寒意,也將他身后的植株推得向后傾斜。
天母在上,是水底峽谷嗎?安念念有詞,信號儀的熱度已經(jīng)傳到他的手腕皮膚上,綠光在持續(xù)頻繁地閃爍。
一定在這個峽谷底下了。
安看了看氧氣含量,1/10。
珍。安腦海里念頭轉(zhuǎn)過的同時,通話器的嚓嚓聲響起來。
他聽到通話器里莫名的囈語,奇異的音節(jié)在噪音中,模糊地傳到他的腦海里。
“呲呲…………………安!”
安回頭。
植株瘋狂扭曲收攏,他看到珍的手電在植株的縫隙里閃爍。
安用力轉(zhuǎn)身,飛快游過去,他意識到自己心跳猛烈加速,腎上腺素在分泌。
恐懼和困惑,更多的,未知的恐懼。
天母在上。安念了出來,他的手伸向伸到扭曲的植株間,那枝丫的力道打在輕鋼質(zhì)的潛水盔甲上,他的手臂震得生疼。
天母在上。安在一團扭曲中,握住了珍的手,珍的手緊緊抓住了他。
無數(shù)植株纏繞上來,纏繞他的手臂,旋即攻擊他的胸膛。通話器里的女人在尖叫,可怕嘈雜的聲音在沖擊他的鼓膜,手電的光在無限震動。
我要死了嗎?念頭傳來。
手腕上的信號儀爆裂,綠色的光點飛射出來,被植株吞噬,裹挾,帶走。地精那神經(jīng)刀手藝制成的綠奧金在外力作用下,不穩(wěn)定地炸裂開。
綠色的水下火焰,在植株里熊熊燃起。
感謝地精技術(shù)。
安確信聽到了某種尖叫,植株收縮,然后猛烈地散開,噴吐出無盡的扭曲的長條蟲子,蟲群瘋狂扭動,有些重重砸在安的身上,更多的蟲群沾染綠色的火焰,頃刻蔓延。在一片壯觀的混亂中,他看到珍,碎裂的頭盔,已經(jīng)傷痕累累的輕鋼潛水外殼。
她死了嗎?念頭傳來。
安將她大力拉到身邊,抱緊她,然后背向植株。
第二次爆炸的沖擊波,推動他們砸向遠處的原野,安的頭盔被他撞擊的血跡遮掩,手電磕碎,光滅了。
與此同時裂縫出現(xiàn)了巨大的吸力,將他們在一片不可知的黑暗中,吸向更深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