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夢斷“斷天涯”
他靜靜地躺在那張白色的大床上,雙目緊閉,那張白皙的臉上仍沒有一絲的表情,他靜靜地躺著,沒有一丁點(diǎn)的變異,像是睡著了,嘴角的余血也被擦去,他依然是那樣的美,那樣的自然。
“出去!都給我出去!”余掌門喊道。
等到大伙都出去了,他緩緩地關(guān)上了靜室的大門。
“蒼天開眼,拜兄地下英靈保佑,讓我這次可以成功,能救活他的性命,就算我能贖清我的罪過,蒼天保佑······”就這樣他喃喃祈禱著,雙手合十。忽然,他身形微閃,已飄到了床邊,他相信,憑自己的實(shí)力,定能救治他,這就是方才他全部答應(yīng)紅衣人的原因。他并不是怕他,更不是見死不救,他是為了救他以及整個(gè)華山派,他這樣做,可又有誰能理解他呢?
“紅葉,請你原諒我,我真的進(jìn)退兩難?!碑?dāng)他說完最后一個(gè)字時(shí),他的右掌一按到紅葉的右胸一寸開外的地方,一股淡紫色的氣體自他手中噴而出?!白舷忌窆Α边@門華山派的獨(dú)門神功已緩緩使出,同時(shí)左掌再度拍出,兩股緩緩的真氣,輕輕地?cái)D壓著紅葉的全身每一寸筋脈,由上而下,緩緩的運(yùn)轉(zhuǎn)了三周,二面前的少年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他收起雙掌,猛地交叉于胸前,指尖微顫。再次出手,這次足見他的右手二指齊出,猛地點(diǎn)向少年的全身的三十多處大穴,然后左手拍向他的肩膀,輕輕地將他托起,然后飄身上床,雙掌直及他的后心,兩股濃濃的紫色粗線條從他的雙臂游下,直逼向他的奇經(jīng)八脈,漸漸地,少年全身已被紫色線條所包圍,形成一圈圈紫色的條紋,并發(fā)出“嘶嘶”的響聲,他的額頭上已顯出微微的汗珠,而少年的頭頂也升起一團(tuán)白色的霧氣,隨著霧氣的加多,他的額頭上已顯出豆大的汗珠,但他依然咬牙支撐著。
“波”隨著一聲破空的聲響,白色的霧氣連同紫色條紋頃刻間全部消失,而少年的臉色也變?yōu)榈嗌?,呈半透明狀,他趕緊從內(nèi)衣口袋里摸出一枚紅色的藥丸,掰開他的嘴,喂了下去。片刻少年的鼻孔微微的動(dòng)了動(dòng),手指有點(diǎn)微微的輕動(dòng)。
“成功了!”他似乎是完成了一件他本無能完成的大事,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似乎吐出了心中的憋悶,然后雙手平舉于前胸,閉功調(diào)息,少年也靜靜地躺在他的旁邊,鼻孔一吸一張,顯然已無生命之危了,半盞茶的功夫,他也調(diào)息完畢,跳下床來,一身白色長袍已被汗水浸透,像淋了場大雨一樣,緊緊地貼在他的身上。
“大師哥,大師哥,你醒醒??!我是銀鈴,你的小師妹,你快看看我······”她拉著他那只半透明的手搖擺道。
“大師兄!大師兄!”小寶及其他華山弟子喊道。
少年的嘴唇微微動(dòng)了幾下,長長的睫毛終于慢慢的提了起來,那張白皙的俊面上依然是一片平靜。
“大師哥,你終于醒了,看的見我嗎?我是銀鈴?!彼鼻械膯?。
“小······小師妹······”他似乎是在說夢話,也似乎是真的“小師妹,以前······我有好多對不起你的地方,其實(shí)······我不是故意的,噢······我是否還活著,我······這是在什么地方,小師妹,真的······對不起?!彼难劬θ匀话腴]著。
“大師兄,你怎么樣了?其實(shí)以前都是我太任性了?!便y鈴道。
“呵,到了這一步,還有何怨不怨的,小師妹,以后可要多多保重!”他一口氣說完這句話,嘴角露出一點(diǎn)微笑,雖然是極其微小的一點(diǎn)點(diǎn)的笑意,但看起來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shù)拿懒?,真的,好美?p> “紅葉,你覺得怎么樣呢?”余掌門緩緩問道。
猛地,少年臉上的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在看到師父的那一瞬間,他所有的理智似乎都消失了。他猛地睜開眼睛,坐了起來,他竟然自己坐了起來,這似乎是一種理智的反映,但從他的眸子里卻閃現(xiàn)的是一種怨恨的目光,而余青云似乎被他這種神色所怔住,竟往后退了一步,他掙扎著下床,慢慢的站了起來,在場的人似乎都被釘在那里,一動(dòng)也沒有動(dòng),他緩緩地轉(zhuǎn)過身來,將那柄深紅色的寶劍抓到手中,他的臉色仍舊是那種略帶蒼白的半透明狀。然后朝那扇大門一步步的走過去········
當(dāng)他緩緩地走出這間房子的時(shí)候,大伙才回過神來,真的,沒有人相信,他竟自己活著走出這間屋子,因?yàn)樵谒瓜轮H,大伙都看清了,是的,縱然是銅墻鐵壁,在神龍全力擊出的魔掌之下,也會(huì)化為廢墟,況且是一個(gè)活生生的血肉之軀,可誰又能知道他的命是他的師父費(fèi)盡心思,從鬼門關(guān)把他奪回了的呢?這連同他自己也弄不明白。
他的步法踉蹌的朝前走著,在他身后,大伙也都跟著,只是沒有人敢扶他,也沒有人敢攔著他。
秋風(fēng)又起,夕陽斜下。萬千落葉飄灑下來,將夕陽的余暉幻化成千絲萬縷,姿態(tài)萬千。
當(dāng)他走到那棵大楓樹下的時(shí)候,他停住了,嘴角滲出一絲深紅的鮮血,他似乎有點(diǎn)站立不穩(wěn),于是他將右手的長劍立在地上,為的是不讓自己的身體失去平衡。他用左手在懷中摸出一片紅葉,抬起頭,仰望著頭頂?shù)膮⑻齑髽?,他感到一陣的眩暈,但他克制住了,汗水浸透了他的長發(fā),也打濕了他的長衫,白皙的臉龐上染上了一層蒙蒙的汗珠。
他撫摸這手中的紅葉,思緒萬千。
“小青,來,再來一次,一,二,三、二十三······五十三······哈,你又輸了。”
“臭小文,我沒有輸,你耍賴,再來·······”一座宏偉的大院里,長著一課大榆樹,在榆樹的下面,有兩個(gè)可愛的孩童,一個(gè)是扎馬尾辮的小女孩,一個(gè)是穿粗布短衣的小男孩,可他們卻玩著那樣的起勁,無憂無慮。在他們對面的屋檐下,坐著一對年輕的夫婦,看起來不足三十歲,慈眉善目。現(xiàn)在他們正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眼前的這兩個(gè)五六歲的小孩子,臉上流露出會(huì)心的笑容。
“藍(lán)大伯,我們什么時(shí)候走出這個(gè)大院子?”小男孩抬起了頭,奶聲奶氣的問。
“哈哈,不會(huì)的。小文,你看這兒多美,這院子,這房子都是咱們的?!彼χf。
“小青,藍(lán)大伯,你們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他放聲的哭喊著,但那群可惡的黑衣人還是把他們?nèi)珟ё吡?,他哭著,喊著,慢慢的,他終于昏倒了·······一雙有力的大手將他扶起,并掰開他小手中緊攥的紅葉。
“站直了,不能偷懶,要報(bào)仇,就得練好武功,要想練好武功,就得吃苦,那像你,哼······”
那個(gè)白胡子老人對單腳立在木樁上的他道,只見他不足十一二歲的光景,單腳站立在一丈來高的木樁上,一腳提起,兩臂伸展,豆大的汗珠從他的臉龐滾落,但他還是咬牙堅(jiān)持這········
“看劍,記住了,大凡練劍這,都講究身形合一,為所欲為,劍術(shù)的精妙就在這里?!彼贿呏v著一邊甩劍,只見劍光閃爍,光華四射。
“好!”白衣少年不禁的喝彩了一聲······
“大師兄,你的劍法如此高明,有好多似乎不是華山劍法,可不可以教給我呢?”黑衣少年問。
“是嗎?如果你想學(xué)的話,我可以教給你,不過你不準(zhǔn)隨便使用,而且給我全部保密!”白衣少年冷冷的道。
“嘿!還想保密,這下全保密到我的耳朵里去了,如果你們二位師兄不教給我這位小師妹的話,我就告訴我爹?!本毠﹂g站著兩位年輕的大男孩,手中同時(shí)提著寶劍,從門口走近一個(gè)滿身鈴鐺的小姑娘來。
他緊緊地關(guān)上門,將扎在右肩的那片紅葉拔出,然后很快的包扎好傷口,他慢慢的脫下那件白色長袍,露出里面的綠色短衣來,亭亭玉立,如一尊完美的玉佛,他輕輕地揭去頭上的公子帽,披散的長發(fā)如瀑布般飄灑下來,原來他不是少年,而是一位花季少女,她輕輕地捧起那片紅葉,看看放在桌子上的那把銀色大扇,將頸間的玉墜取出,雙手捧著,一片紅葉,一個(gè)如蝴蝶般的玉墜,她的手有點(diǎn)抖。
“小文,難道這真的是你,你還活著,你長得好帥??!可是,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就是送給你這片紅葉的小青??!······紅葉啊紅葉,你可告訴我,小文就是風(fēng)云江湖的少俠‘夢幻紅葉劍客’,而他就是我日思夜想的小文······”她的眼里閃著點(diǎn)點(diǎn)的淚花。
“小文,你知道嗎?當(dāng)年我爹也是被逼無奈,才加入魔教的,還有其他幾位正道俠客,幾場武林浩劫,他們都陣亡了,而我爹他也死了,只剩下一個(gè)孤零零的我了,十年,十年?。∥揖毦土艘簧砦涔τ钟惺裁从媚??我連自己最心愛的人都保不住,我活在這世間還有何意義呢?啊······”
“小青啊小青,請你多多保重,我只好在九泉之下等你了!”他說完這句話,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然后他左手一揚(yáng),那枚紅葉已靜靜地釘在那棵大樹上,夕陽的余輝照在那片紅葉上。映出一片閃閃的紅光,照在他的臉上,也照在華山派的所有人的臉上。
然后他回轉(zhuǎn)身,一直向前走去,夕陽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
前面十丈開外就是飛鳥難過的斷天涯。
他講那把寶劍換到右手,撐著它,一步步的走向斷天涯,在離懸崖邊緣只有一丈左右的地方,他站住了,然后緩緩的轉(zhuǎn)身,夕陽映在他的臉上,依舊是那樣的英俊,瀟灑,秋風(fēng)將他的長發(fā)卷起,悠悠的飄蕩著,他緩緩地將那柄劍舉起,雙手舉著,一直舉到胸口,面對著跟來的眾人,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尊雕像。
“別了,養(yǎng)育我三年的華山;別了,和我朝夕相處的兄弟;別了辛苦培養(yǎng)我的師父。既然弟子無力拯救華山,而且連累了整個(gè)華山,我活在這世間有何意義,我能對得起死去的師父嗎?我能對得起為我而之的黑師弟嗎?呵——小青,請多多保重,華山派的弟子,多多保重!??!”他的嘴角掛著一絲殘笑。
忽然,他的雙臂微振,仰天一聲長笑“哈哈哈······”余音繚繞,好不凄慘,那柄長劍也隨著他的笑聲,平平的飛出,直向眾人掃去。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他的銀鈴小師妹,只見她雙足猛點(diǎn),身體快速的旋轉(zhuǎn)兩周,朝那柄長劍抓去,雙手平托那柄長劍,飄身落地,而在她落地的那一瞬間。
他雙足微點(diǎn),如同一片飛絮,輕輕地向后飄起,足足的飄飛了兩三丈,夕陽將他的白衣映照的很亮很亮,衣衫飄飛,宛如一只白色的蝴蝶,翩翩起舞,輕輕地飄下那深不見底,云霧繚繞的斷天涯······夕陽漸漸地將他的身軀染成淡紅色,連同那層淡紅色的云霧,緩緩地融為一體······
眾人都沒有動(dòng)。
“大師兄——”她終于喊出了聲,向前面的山崖?lián)淙?,但卻被身后的幾人牢牢地按住了。
瞬間,狂風(fēng)大作,地上的,連同樹上的葉子都被狂風(fēng)卷起,飄飄灑灑,漫天飛舞,擋住了太陽的光輝,也罩住了眾人的視線,頃刻,烏云在此匯集,這次,豆大般的雨點(diǎn)如珠簾般的傾瀉而下,密密麻麻,到處都是一片暈的海洋。
眾人一直站在那里,一個(gè)都沒有動(dòng),雨一直下了一個(gè)時(shí)辰,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眾人這才挪動(dòng)了身形······
天亮了,云也漸漸的散去,東方的一片彩霞,將深秋的華山染成了緋紅色,經(jīng)過一夜的風(fēng)吹雨打,樹葉也已落盡了,只剩下一片光禿禿的枝丫,沒有一點(diǎn)生機(jī),樹林那邊的大楓樹下,立起了一座孤墳,上安放著一塊牌位:
華山地二十里六代弟子——黑中原之靈位
牌位的周圍堆滿了一層厚厚的落葉與飄飛的紙錢。
是否蒼天真的就那樣無情也無義,就那樣狠心嗎?難道蒼天就這樣無情的奪去一代武林奇才的生命嗎?不!不!不是這樣的。好在蒼天有眼,秋風(fēng)蕭蕭,萬物寂靜。
片刻,那座孤墳前又多出一個(gè)人來,她不是別人,正是銀鈴,她的眼圈黑黑的,眼睛紅紅的,真不敢相信,她平日里殺人不眨眼的野丫頭,也會(huì)有收斂的時(shí)候,她依然雙手捧著那柄紅色的長劍,輕輕地跪在那座孤墳前,深邃的眸子里閃現(xiàn)出兩串晶瑩的淚花。
“二師兄,請你在九泉之下安息吧,眼前的這棵大楓樹下,正是大師兄最喜歡的地方,而你也是為大師兄而亡的,所以我讓人把你安葬在這個(gè)地方,希望你一路走好,大師兄為了華山而舍了自身,他從斷天涯跳了下去,況且他還有很重的內(nèi)傷,恐怕······如果你們師兄弟二人在九泉之下相見,一定要好好的保佑我,小師妹一定會(huì)將他們的人頭提回來,以報(bào)師兄的血海深仇?!闭f完她慢慢的站起來,看著眼前這柄紅色的寶劍,兩串淚珠從她的兩頰劃過。
只見她雙足點(diǎn)地,如燕子般的向高空掠去,抽劍,甩劍,隨著急速旋轉(zhuǎn)的身體,他的劍式也極速的變幻著,轉(zhuǎn)體,劃弧,同時(shí)甩出十六朵漂亮的劍花,這招“天女散花”竟使得跟紅葉的一模一樣,忽然,她將劍插人鞘中,連同寶劍旋轉(zhuǎn)兩周,同時(shí)雙掌合十,將那柄寶劍直直的向那棵楓樹推去,很快她飛旋落地,那柄寶劍也以被她推入樹干之中,只剩下那個(gè)黑色的劍柄在外面,隨著朝陽的照耀,閃閃發(fā)光。
她轉(zhuǎn)身走了,只剩下那棵大樹及樹下的那座孤墳······
她收拾了一點(diǎn)簡單的行里,走出了養(yǎng)育她八年的華山······
沒有人攔得住她,也沒有人敢攔她,她輕輕地走了,踏著秋日的朝陽,一直朝山下走去,眾人都默默的送她上路。她一直走出來,沒有回頭,一直都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