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監(jiān)拿著令牌進(jìn)入了平帝的書房,文煙若就等在外面,懷里揣著兩塊玉牌。她的手指藏在寬大的袖子中,一直不停顫抖著,指尖發(fā)涼。
這是性命攸關(guān)的大事,如果她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走錯一步,都會惹來殺身之禍?;蛟S看在她是和親公主的份兒上,平帝不予計(jì)較,但是桓煜……
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名,如果真的扣在桓煜的頭上,怕是誰也救不了。
正胡思亂想著,太監(jiān)已經(jīng)在里面喊了一句:“宣熙王妃!”
文煙若整了整衣袖,定了定神,邁入平帝的書房。
“小良川,來找朕何事?”平帝非常和藹,免禮之后給她賜座,只留了大總管在,其余伺候的全都譴了出去。他縷縷胡須,喝了一口茶,非常愜意。
“父皇……兒臣的確有事相求?!蔽臒熑糸_口,“不知有關(guān)前一陣子在宮中流傳的……父皇能否為兒臣解答一二?!?p> “哦……”平帝看了她片刻,似笑非笑,“以朕六兒的能力,若還不能保你無憂,卻被迫來東宮與太子妃相伴……看來這幕后之人非同小可啊?!?p> 文煙若心中一緊,看來平帝對于這些事情他是知道的。
“還是說……朕的六兒有意包庇這幕后之人?所以小良川走投無路,便來朕這里訴訴苦?”
文煙若瞳孔一縮,她緊緊捏著袖子,冷汗往外冒。
平帝一定是知道的!平帝肯定什么都知道!
“不……不是的。”文煙若咬了咬牙,“王爺對兒臣很好,他不會做出此等……此等事情?!?p> “你有什么說的便對朕說吧,朕也不喜歡拐彎抹角?!逼降勖黠@是沒有耐心了,也不知道剛才是不是某句話引起了他的反感。
“兒臣被兩撥人刺殺過,第一次被兒臣拿下,但是沒有審訊出任何。第二次是王爺替兒臣擋了一箭,此事想必父皇您也有所耳聞?!?p> “是了,所以朕便給了你這塊牌子,不是么。”平帝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似乎想知道她到底能說出什么花兒來。
“您看,這是兒臣撿到的玉牌?!蔽臒熑舭涯莾蓧K小玉牌呈上,“您……您應(yīng)該不陌生?!?p> 平帝接過玉牌后,沒有絲毫的驚訝,反而嘆了口氣。他反反復(fù)復(fù)摩挲著玉牌,上面的字如此清晰,也如此熟悉。
“所以你什么都知道了,對吧?!逼降鄣溃澳悄氵€有什么要求朕呢?”
“請……請父皇相信王爺!”文煙若撲通一聲跪下,叩首在地不敢抬頭,“他對于他的母親非常敬重,絕對不會作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
“你這么相信他?”
“是……是的。父皇,兒臣已經(jīng)嫁給王爺,這是一輩子的事,兒臣也會信他一輩子?!蔽臒熑粽f的堅(jiān)定,可是顫抖的肩膀還是透露了她的緊張。
“你相信他就足夠了?!逼降蹏@了口氣,“起來吧,朕不會對他怎么樣?!?p> “謝父皇開恩!”文煙若差點(diǎn)站不起來,還是大總管幫忙攙扶到一邊的軟榻上。
“但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小良川,你自是知道該如何做?!逼降垡庥兴?,“靈妃朕會直接放她離開,至于六兒……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父皇……兒臣斗膽問個問題?!蔽臒熑羝綇?fù)了一下心情,雖然手指還是很冰涼,一直顫抖,但是總算緩過些許力氣。
“怎么?”
“您……您為何會……”
“為何說只要你相信他就足夠了?”平帝淡笑,“你想知道靈妃為何會被塞入朕的后宮?全是那些老賊干的。靈妃出身和六兒的母親相似,朕為了迷惑那幫人,所以立了這樣一個女人做妃子。他們就想看到朕如此昏庸……”
“所以父皇將計(jì)就計(jì),但其實(shí)對靈妃只是……”
“你很聰明,小良川。”平帝喝了一口茶,他很欣賞文煙若,不僅僅是她的將才和智謀,也同樣欣賞她的通透和明理。
靈妃的出身并不高,也是平帝微服私訪所遇到的。那幫臣子所期望的,便是現(xiàn)在的皇帝昏庸無道,這樣他的皇威大打折扣,而他們所支持的太子……
那么,平帝是有意讓位于太子,為他鋪路,還是另有打算?
文煙若可不敢猜,自古君心難料,這也是誰都懂的道理。
“那你知道為什么朕這次要送她走?”
“那自然是她有損皇家威嚴(yán),污了王爺?shù)拿u(yù)……”文煙若斟酌用詞,可也很不客氣。對于靈妃,她實(shí)在是沒有半分好感。
“不全。她影響了你們夫妻倆的和睦,這就是最大的罪。”平帝瞇著眼笑,“朕與六兒有過承諾,許他一生一世一雙人,所以朕也自然不許他休妻娶妾??伸`妃一事卻有損承諾,朕六兒的顏面盡失,你說,朕為何要留下她?”
“那您就這么讓她走么?”文煙若出自皇家,也明白事事需謹(jǐn)慎,斬草必除根。
“讓她走吧,一個沒有依靠的琴女,自然會回到她應(yīng)該去的地方?!逼降勰恳暻胺?,眼中似乎流露出一絲惆悵。
文煙若聽出些許門道。
桓煜大概是和平帝做了什么交易,他答應(yīng)和親,并且不要皇位。由此,他可以接母親離開皇宮,徹底擺脫皇家束縛。不要皇位,此時最好的托詞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在很多大臣眼中這絕對是一代君王的忌諱。無法開枝散葉誕下皇子,又怎么能撐起整個后宮?撐起皇家血脈?
所以……
桓煜是安全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檑迟谡业搅似胶?,有了些許說辭,這才讓平帝緩和了態(tài)度。總之,既然桓煜沒有性命之憂,那么文煙若這次的目的也達(dá)到了。
她思索著,找一個怎么樣的理由離開書房,畢竟伴君如伴虎,還是留在自家王爺身邊輕松自在。更何況,這么多日她都住在東宮,甚至不敢和桓煜隨便書信往來。
她囑咐桓煜不要提前聲張消息的時候,桓煜給她的回信只有一個手串。
紅豆做的。
此物最相思。
“但是……小良川。”平帝笑吟吟的目光透著些許涼意,看得文煙若后背發(fā)冷,“靈妃和六兒這事,受苦的是你。不給他們點(diǎn)教訓(xùn),朕寢食難安?!?p> “父皇……”文煙若有些不解,“恕兒臣愚鈍,不解其意,請父皇賜教?!?p>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逼降坜垡晦酆?,“你一直說信任六兒,可你也是在意的,對吧?!?p> “……請父皇恕罪,兒臣……對靈妃一直心懷怨恨,對王爺也有些許不滿……”文煙若知道平帝幾乎能看透她的內(nèi)心,也不再選擇遮掩。既然平帝喜歡爽快的將門兒女,她直說想必比拐彎抹角更加能讓平帝接受。
“皇家不要無私的圣人,都是自私的凡人?!逼降酃笮?,“準(zhǔn)了,熙王府……的確需要立規(guī)矩了,那就由你這個當(dāng)家主母,親自執(zhí)掌吧?!?p> “這……”文煙若大吃一驚,“這怎么……”
“朕不想重復(fù)第二遍?!逼降刍謴?fù)了之前冷著臉的樣子,帝王氣質(zhì)盡顯,文煙若手指驟然收緊,垂下頭。
復(fù)而,她起身叩首:“兒臣遵旨。”
大總管送她離開的時候,還特意提點(diǎn)一二,不要妄想欺瞞圣上。因?yàn)槠降鄄皇撬朊沈_就能蒙騙的角色,大大小小宮內(nèi)宮外,沒有他不知道的事。
文煙若謝過大總管,又給了點(diǎn)銀子后,坐上了去往東宮的馬車。
鄢仝一直等著她,翹首以盼,總算把人盼回來了。拉著文煙若的手左看看右看看,確認(rèn)人沒有什么大礙,這才松了口氣。
“煙若,你可不知,六弟早就來了書信,問你什么時候回府?!臂迟谶€有些奇怪,“怎么,這事兒早就解決了?”
“仝仝姐,恐怕父皇早就知道了此事?!蔽臒熑魮u搖頭,“我去書房,也只是進(jìn)一步確認(rèn)了阿煜沒有性命之憂罷了??峙掳㈧现牢医袢湛梢曰馗彩歉富誓沁吀嬷?。”
“……也是,這種事情父皇肯定知道,比你我都清楚?!臂迟趪@了口氣,看向文煙若的眼中帶著關(guān)懷,“那結(jié)果如何?”
“自然是無礙,需要我處理一點(diǎn)家務(wù)事即可?!蔽臒熑暨€是沒有把立家規(guī)的事情和鄢仝講,畢竟也要顧及桓煜的臉面。
“那你趕緊回去吧,六弟早就等急了。”鄢仝看了那封信,只覺桓煜跟換了一個人一樣。從來的冷靜和從容全部消失,字里行間都是催促和擔(dān)憂,恨不得文煙若下一秒就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嗯?!蔽臒熑酎c(diǎn)點(diǎn)頭,自有丫鬟把她的些許行囊打點(diǎn)好。熙王府早就派來了馬車等在東宮,文煙若仔細(xì)一瞧,趕車的竟然是五月。
“煙若,這幾日辛苦了。等你回去以后好好休息,過些日子再請你來喝茶。”鄢仝揮揮手,示意她趕緊上車,不要讓人等急了。
海棠從一邊走來,扶著文煙若踏上馬車。隨后她坐在了馬車前凳旁邊的座位,和五月并肩。兩人都沒有開口,文煙若雖然有心詢問桓煜的情況,但也知此時并不是最好的談話地點(diǎn)。
她歸心似箭,名為思念的情緒將整顆心填滿?;蛟S是有些情緒激動,一時間胸悶氣短,叫她平復(fù)了很久。最后她干脆閉上眼睛,放松下來,慢慢等著馬車走街串巷,一路直奔熙王府而去。
馬車停了。
但是久久沒有人說話,海棠和五月也沒有任何動靜。文煙若疑惑地睜開眼睛,難道是出了什么事?
她挑開左側(cè)的簾子,環(huán)顧四周,確認(rèn)自己已經(jīng)抵達(dá)熙王府正門。文煙若不知道這幫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打算自己下車。
就在這個時候,一只手輕輕撩開右側(cè)的車簾,隨后寬大的袖袍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是桓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