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眼相中了柜子上第二排的第三瓶的紅色。那不是俗氣的大紅色,有些深,看上像暗夜里發(fā)亮的赤色舍利。當微涼的指甲油從指甲縫里傳來,杳杳的心顫了一下,她在做什么??煽匆娺€全干,閃著水光的暗紅一點點地在指尖跳躍,杳杳的心也開始叫囂,一個聲音在說,是她的,杳杳就該是這樣的。給杳杳畫指甲的胖女人看著眼前這得天獨厚的美人坯子晃神,心里感嘆,恨老母親沒有給她這樣一副皮囊,現(xiàn)在這軀殼像是真正無用的肉體而已。
杳杳從烘干機里伸出雙手,把手舉至頭頂,手掌遮住了大部分的燈光,還剩一些燈光從指縫中流出,杳杳看見了一雙和夢中一模一樣的手。她開始確定,她一定是夢中的女人,她有莫名的自信。
當杳杳的手搭在門把手上,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可以露出了新做的指甲,在被陽光曬得發(fā)燙的門把手上多停留了幾秒,在確保他和她都看見了的情況下,才幽幽地看他們一眼,關(guān)上了門。
不僅是杳杳,連徐莫也注意到了官淮變質(zhì)的眼神。他的瞳孔追隨著對門女人的臉,停在深紅的丹蔻上。眼里流露出了不可置信和愛意。徐莫輕輕推了推官淮,像平時一樣柔聲說兩句進去吧,用她的存在把官淮喚醒。
官淮坐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徐莫不消想也知道,他現(xiàn)在眼里心里全是那個女人,難怪她有底氣來挑釁自己。官淮對自己很好,這是毋庸置疑的。她見過他的溫柔,見過他的垂頭喪氣,見過他筋疲力盡。也見過他失魂落魄,一次是在兩年前,一次是在現(xiàn)在。徐莫的心慌亂極了,她看見了抓不住的未來,甚至看見了沒有自己的官淮的一切。和兩年前一樣。
“她叫什么?”徐莫柔柔開口,連自己都沒有聽出一絲異樣,更不論是嫉妒,恐慌和恨。
官淮回了神,艱難地開口說,“她也叫杳杳?!毙炷蹲降揭沧?,中國的語言文字就是這樣,添一字減一字就會披露一段往事。
徐莫無意追究官淮的過去,她一點都不恨離開的杳杳,更多是感激。感激她的離開,感激她把這么好的官淮留給了自己?!澳堑故峭η傻摹!毙炷獢苛嗣佳郏松裆?。其實她大可不必這樣,因為官淮的眼里還殘存這那女人的勾人的指甲,哪怕只一絲一縷,官淮也不會再去看別的了,包括陪伴了他兩年的自己。
最后徐莫自己走了。
她需要靜靜,兩年前滿心歡喜遠遠注視的她或許可以承受,可現(xiàn)在在享受了官淮全部的體貼溫柔和愛意后,徐莫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了。突然闖入的女人把官淮塵封的往事全部撕扯出來,毫無保留。她一開始就該知道,像官淮這樣的男人,愛上一個人就是一生。但她沒有想到他一生只愛了一個人。
杳杳難以控制自己的行為,她在夢醒后失控,在見到官淮后失控,在見到官淮和徐莫之后更是失控。否則以她的性子怎么會主動去了解一個陌生人和他的女朋友呢。朋友說過,模樣給了她高傲的資本,也給了她超乎常人的嫉妒心。她的另一半,勢必要完完全全屬于她,心里眼里容不得一點雜質(zhì)。杳杳對此表示同意,她對自己的認知很是清晰。只是不知道何時,自己對對面的男人也起了這分心。杳杳把他代入了夢境,理所當然地把他納入自己的領(lǐng)地了。
杳杳把紅的發(fā)亮的指甲一點點卸去,卸甲油的味道慢慢彌散充斥著整個屋子。這刺鼻的味道刺激著杳杳,每一次呼吸都在說,“醒醒吧,夢而已。”杳杳低垂著脖頸,看著那紅一點點離開,還原著原來的粉色,心里想的是夢中那雙白凈的手。《詩經(jīng)》里形容的“手如柔荑,膚如凝脂”說得就是他吧,連指尖翹起的角度都是完美的。
杳杳洗凈了手,換上了睡衣。懶懶的倒在了床上。月光隨著晚風吹倒在床前的地板上。從窗戶望出去,月亮又大又亮,在天空上熠熠發(fā)光,杳杳一點點描繪著月亮上模糊的陰影,漸漸地看見了另外一個世界。
她盤著腿腿坐在沙發(fā)上,接過男人端來的蘋果盤,拇指的指甲圓潤晶瑩,透著健康的信息?!盀槭裁茨愕氖种甘锹N起來的呀?!彼戳丝醋约旱氖?,不甚滿意地問,男人得意地張開了五指在她眼前晃動,說著大概是天生麗質(zhì)之類的話。之后杳杳醒了。
月光下,滴滴答答走著的鬧鐘顯示現(xiàn)在是凌晨三點半,杳杳坐起身,抹了把額前的冷汗,又端起一旁的水杯一飲而盡。
她難以想象,幾天前,自己還毫不客氣地反駁對方,而現(xiàn)在她卻在凌晨三點在他家門口徘徊,為了一個更加荒唐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