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綠色的貓眼石,柔軟絢麗的孔雀毛,還有出自名家的景泰藍(lán)瓷瓶,件件都是罕見精美的寶物,卻被人隨意堆疊在角落,蒙上一層薄灰。一雙手輕輕地為它們擦拭,重現(xiàn)光彩的同時,又重重地嘆了口氣:“清潔干凈如何,我又帶不走,還是正事要緊?!?p> 那人點燃火折子,光芒映出一張英俊的臉龐,正是幻化后的小九。自打送走茄子冬瓜后,他便站在樹林高處,遠(yuǎn)眺閬苑內(nèi)的場景。
流觴曲水,雕梁畫棟,朱墻碧瓦,曲徑深幽。
二人的身影在長廊下左右穿梭,偶爾被些個年輕公子攔住,但不一會兒就有些侍童過來解圍。前面一直通行無阻,但當(dāng)他們拐進(jìn)另一條道時,小九的視線卻被園中的樹蔭擋住,待他換到另一邊時,二人已消失不見。
他眼神微動:“兩邊都是長廊,但他們卻不在任何一邊,要么是出現(xiàn)了意外情況,要么,他們就是進(jìn)入了一條我所看不見的路,譬如說暗道。難道所有的賓客都在地底下?”
小九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到,但忽而反應(yīng)過來,他所在的地方是橋面,離地上還有好些距離,雖然周圍的商鋪修在橋面上,但閬苑修建得最早,極有可能是從地面延伸上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翻下橋,不就可以進(jìn)去?”
這念頭閃過,停住,接著無限放大。雖說橋面離地有十來丈高,但耐不住他膽大,連地獄那種地方都沒打在眼里,何況跳橋。
他趁人不注意,翻身一縱而下。自筋骨被地獄巖內(nèi)洗涮后,他一直覺得體內(nèi)有使不完的勁兒,用不完的力量,即使不會武功,落地也是輕輕松松,手腳絲毫沒有損傷。
數(shù)十座龐大的橋墩佇立在四面八方,它們之中坐落著一座塔樓,那模樣外觀,小九再熟悉不過:“這不是海市蜃樓中的塔嗎,原形竟然在這。可是為什么沒有見到塔尖的月亮,還有……”
還有那道倩影呢?
塔底門窗封閉,四周沒有守衛(wèi),小九輕松攀上去,來到五樓才見著扇窗戶,拿刀別開里面的木栓,小心翼翼地爬了進(jìn)去,這才有了剛才擦寶物的那一幕。
因著頂上都是大橋,加之太陽已然歸山,除卻窗邊有些許亮光,走廊里黑如深夜。他不得不點亮火折子,探尋上樓的路徑:“六樓黑,七樓黑,八樓黑,誒,好像有人在談話?!毙【畔缁鹫圩樱啪從_步,輕手輕腳地走進(jìn)八樓,朝著聲音的方向前行。他沒走幾步,便停下來,雖然隔得有些遠(yuǎn),但長廊清幽,談話聲隱隱回蕩在空氣中。
小九側(cè)耳傾聽,說話的是兩個男人,正在為一件事情爭執(zhí)不休。
男人甲:“你還沒回答我,你剛才哪兒去了。”
男人乙:“吃了涼米糕,肚子疼得厲害,蹲茅廁去了,不信你去聞聞,熱乎著呢。”
男人甲:“少他娘的惡心人,我看你壓根兒不是拉屎,而是去找勾玉了吧。”
男人乙:“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得走了,一會兒上面有人找?!?p> 男人甲:“別裝蒜,我都聽見了。那個人給了你張銀票,要你找一枚勾玉,你怕別人懷疑,所以才哄著我一起下來取藥,然后你趁我不注意就溜到樓下找勾玉,我說的對不對?”
男人乙:“還是那句話,聽不懂你在說什么,一天到晚疑神疑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也在外邊接了私活,調(diào)查什么走私,啊呃……”
遠(yuǎn)處傳來打斗的聲音,但不一會兒就停了。小九忙不迭地走過去,卻因為看不見,頭不小心撞上門,發(fā)出一聲悶響。
“誰在外面?”男人甲說道。
小九沒有做聲,靜靜地待在原地,一動不動,想等他過來后,一拳將他擊倒,但半頓飯的功夫過去了,走廊里卻沒有傳來半點響動。他直覺不對,踮著腳尖,摸黑走去,卻一下摸了個空:“沒想到這邊也有樓梯,那個人估計是跑了?!?p> 他點燃火折子,左右看了看,八樓的構(gòu)造與下面一樣,但這面的樓梯卻不通往樓下。樓道邊上便是一間敞開的屋子,里頭躺著個仆人打扮的青年男子,面容青紫,雙眼凸出,一看就是被人大力掐死的。
“安息吧?!毙【艓退仙涎?,隨后剝下他的衣服,將尸體挪到墻角,卻意外發(fā)現(xiàn)尸體底下壓著塊令牌,上面刻著個大字,長得有點像“博”:“賭博,搏斗,還是博士?它屬于死者,還是另一個人?不管了,一并帶著吧。”
他關(guān)上門,舉著火折子朝樓梯上方探去:“八樓都是些藥材,九樓沒有光,十樓,終于到地方了?!?p> 他吹滅折子,深吸一口氣,視線略過走廊上衣衫不整的男女,在酒池肉林邊稍作停留,最后落在大堂中央的人獸搏斗場。臺上站著兩道熟悉的身影,一位是他追了很久的盔甲武士,此時正倒在血泊中,頭頸以一種詭異的方式折斷,而另一位雖戴著鐵頭套,赤身裸體,滿身血污,但那單薄的身板、鷹爪般的手勢,無一不透露出他的身份。
“文爺爺?!毙【判睦镆惑@,“不對,他還在北燕,不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就算來了,這里是三叔的底盤,他也不會如此狼狽,這人到底是誰?”
他見鐵頭套佇立在原地,像是一根木樁,直到新來了兩個盔甲武士后,才一腳蹬地,瘋狂而至,鐵頭立時撞碎了其中一人的盔甲,雙手立馬攀上,瞬時扭斷脖子。一眨眼的功夫,場上就丟了條人命。
周圍人大聲起哄,蠻人蠻人地叫著,小九密切關(guān)注著臺上的動靜,正入迷時卻被什么東西砸到了腦袋,低頭一看卻是一個銀壺。
砸壺之人喊道:“舀壺酒來?!?p> 小九連忙答應(yīng),他正愁沒理由接近擂臺。就在剛才的那會兒功夫,場上又倒了一人,但這次卻不是盔甲武士,而是那鐵頭男子。小九擠過人群舀了壺酒,趁此機(jī)會偷瞄了鐵頭人一眼,見他倒下不久,又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但兩手低垂無力,腳步虛浮,走起路來踉踉蹌蹌,似乎是受了重傷。
小九心有不忍,但周圍人卻陷入瘋狂,他們并不在乎哪一方贏得比賽,只要有人死亡,他們就興奮得忘乎所以。
鐵頭男像極了壺中仙,小九打定主意救他,但望著擂臺外幾十個武士,一時間倒也想不出好辦法:“實在不行,我就硬闖?!?p> 他剛想往前,就見一位武士攔住了他,他心里忐忑,難道被人讀出了他的打算,正想解釋時,就聽武士嚴(yán)肅地說道:“快把酒端過去,主子可不喜歡久等?!?p> “主子?”小九退出去,看清那砸壺之人,此時他正懶洋洋地靠在軟墊上,邪笑著逗弄兩位豐韻佳人,不是王爺,又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