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劍斬文脈
江馳呆呆地看著拼命在水中撲騰著的富家子弟,那些昂貴的青衫被湖水浸濕,顯出一種焉不拉幾的干枯荷葉顏色,一時間腦子還沒有轉(zhuǎn)過彎來。
“在一旁看著干嘛?還不快把我們拉上來!”在水中一人對張馳怒吼道。
少年下意識的就準(zhǔn)備過去,卻被一只手用力按住,回頭一看,是那個把所有人都扔下湖的白衣公子。
“別去。”薛天成對江馳笑了笑,同為市井出身,薛天成對少年有一絲天然好感。
“蠢貨!還不快點!”水中傳來第二聲怒吼。
江馳不敢與薛天成對視,一臉黯然地準(zhǔn)備走過去。只是下一刻,發(fā)現(xiàn)自己雙腳被釘在地上一樣無法挪動絲毫。
“聽我的,別去?!毖μ斐珊敛辉谝獾耐心切┤?,回頭對江馳說道:“看,這才算所謂美景?!?p> 靠近湖心州,因此湖水并不深。被扔下湖的那些人經(jīng)過最初的慌亂后,發(fā)現(xiàn)雙腳能踩到湖底,也逐漸取回了平常的樣子。
渾身上下濕漉漉的張旬之從湖水中站起,眼神陰鷙,死死盯著薜天成?!吧賯b好手段,張某記住了?!?p> 薛天成這才裝作后知后覺的樣子,重重一拍腦門:“真是不好意思,手滑了,手滑了。張兄沒有傷到哪吧?”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還是先多操心操心自己吧。”張旬之冷冷一笑,現(xiàn)在再來后悔?晚了!
“沒事就好?!鞭堤斐尚Σ[瞇的走過去:“既然我教了你們什么才叫所謂美景,諸位是不是該給我道聲謝呢?”
張旬之眉毛跳了一跳。道謝?聽到這些話,張旬之甚至想立刻給此人一點顏色看看,但想到那人剛剛的身手,恐怕練過一些功夫,哪怕以多欺少也未必會贏。
“怎么回事?!”身后突然傳來一道嚴(yán)肅的聲音。薛天成回頭望去,看到一位中年儒生正從廊橋上快步走來。
那位書院講師走到湖心州上,看到眼前一幕,皺了皺眉頭,用探尋的眼光向張旬之望去。
張旬之此時已經(jīng)上岸,只不過青衫衣擺處不斷向下滴水,身上還掛了幾條水草,顯得狼狽不堪。那位講師自然地走到他身邊,遞過去一條隨身攜帶的綢巾,張旬之接過之后擦了擦臉,隨手拋還給講師,兩人都未覺得有什么不妥。
“沒什么,只是江弛向旁邊那位小姐搭話時有些冒昧,惹得那位公子不快,便把我們都教訓(xùn)了一頓?!睆堁粮赡樕系暮种匦聨夏歉睖匚臓栄诺拿婢?,對著講師笑著解釋道。
看到眼前景象,講師其實就已經(jīng)猜出了大概,聽完之后,心中更是一片明了。
瞥了一眼薛天成,男子在心中飛快地權(quán)衡了一番利弊。自己本就屬于張氏官場派閥,只要張旬之在國子學(xué)結(jié)束課業(yè),自己便也能水到渠成的升官至四品。但是那身份還不明朗的四人也不能隨意招惹,出了國子學(xué)院大門,張家自然會和他們背后靠山掰掰手腕。因此講師的目光轉(zhuǎn)了一圈,最后落在江馳身上。
“身為儒生,不潛心讀書,日日想著游玩,更是見色心喜,忘忽本心!甚至禍延同窗,沒有任何慚愧之心!”男子手指江馳,痛心疾首道。最后喟然長嘆一聲:“我丹陽學(xué)院怎能有你這種害群之馬?”
言下之意,便是要將江馳趕出書院來平息此事,想到自己父親辛苦存錢數(shù)年,只是希望自已能成為一個真正的讀書人,一心求學(xué)的少年臉上頓時浮現(xiàn)出絕望之色。
“這位先生,如此偏信一方之言,混淆是非,有所不妥吧?”薛天成在一旁開口道。
“這是我們學(xué)院分內(nèi)之事,外人不要多言。我們丹陽學(xué)院是立德立言立功的地方,如果諸位并非為求學(xué)而來,還請速速離去!”男人一身正氣傲然道。
“你敢在圣人面前發(fā)誓,處理此事過程中,你沒有一絲私心?”薛天成手指那三座人像。
“那是自然!”
“江馳,你覺得這樣的丹陽國子學(xué)院,當(dāng)?shù)闷鹨粐拿}嗎?”薛天成不再理會那個講師,回頭望向陋巷出身的少年。
“你大膽!”聽到薛天成如此出言,那位講師不由勃然大怒,怒視薛天成。
薛天成毫不在乎,只是面帶笑容的看向江馳,耐心等待回答?!皠e怕,說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行?!?p> 看著薛天成和煦的微笑,一向謹(jǐn)慎膽小的江馳,慢慢從慌亂中平靜下來,暮然間仿佛多了幾分膽氣。少年眼神堅毅,雙手下意識攥緊,聲音不大,甚至有些嘶啞,但仍然一字字?jǐn)S地有聲:“當(dāng)不起?!?p> 薛天成點點頭,走到少年身邊并肩而立,目視遠(yuǎn)方,深有感觸的輕嘆一聲:“同感?!?p> 話音未落,整個湖面頓生波瀾,如同鏡子被摔碎,湖水波浪連接涌起,放養(yǎng)在湖中的錦鯉瘋狂逃竄,湖中荷花被水流悉數(shù)打落。然后在眾人驚駭?shù)难凵裰?,湖面水位緩緩下降,直至干涸?p> 最后只留下潮濕的湖底有一道猙獰缺口,流水從缺口中滲入地下。在一片殘荷之中,有數(shù)百條錦鯉徒勞的扭動身軀。
而在那幾人看不到的地方,一縷無形劍氣游走到學(xué)院正門口。那個已有百年歷史的“丹陽國子學(xué)”五字牌匾,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居中一斬為二,掉落在地上,金漆因碰撞而剝落,有些膽大的路人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一擁而上撿拾地上的金屑,于是那兩塊被譽為文脈正統(tǒng)的牌匾,就被無數(shù)布衣踩在腳下。
薛天成握住腰邊未出鞘長劍的手緩緩松開。
兩劍已出。
劍斬文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