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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波定大唐

第四十二章 潼關(guān)落賊手 哥舒翰陷敵

風(fēng)波定大唐 許先生的書齋 9999 2020-08-29 14:52:21

  誰能想到,聲名赫赫的河西、隴右兩鎮(zhèn)節(jié)度使,大唐西北軍中,曾令吐蕃、突厥聞風(fēng)喪膽的上將哥舒翰,如今已經(jīng)難以行走。

  那年在大非川谷口與瑯支都一場惡戰(zhàn),哥舒翰被瑯支都一槊刺傷大腿,中了那槊頭上焠的雪狼蛛的劇毒。幸虧“屠獅天王”王難德及時殺到,陣斬了瑯支都,后來又在尸體上搜出解藥服了,才撿回一條命來。

  他本就有消渴癥,再加那次受傷后毒氣深入氣血過久,元氣大傷,悉心調(diào)養(yǎng)了三個月才漸漸痊愈,但雙腿已不如先前有力;那看似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時常引得他的坐股中陣陣劇痛,甚至痛入骨髓,難以忍受。

  家人為他遍訪了名醫(yī),用了無數(shù)的藥石也不見好轉(zhuǎn),如此也可見那雪狼蛛劇毒的兇險。

  后來,他兒子哥舒曜從一位大食商人那里花重金購買了一個秘方和一小包草藥種子。按方配了藥服用,竟大見好轉(zhuǎn),哥舒翰的雙腿不僅恢復(fù)了力道,而且疼痛也大大緩解!在后花園里種下了那細小的黑色種子,竟生出極為妖艷的花朵出來,那花還有個好聽的名字,曰“阿芙蓉”。

  將那阿芙蓉花的子房中滲出的汁液取了,或在飲食中加入少許,或曬制成膏狀摻在香料中點燃,竟都有異乎尋常的奇效。哥舒翰食量陡然大增,他本就胖大的身軀變得更加肥碩起來,甚至連消渴癥的癥狀都有所減輕,精神更是好了許多……但這藥用過一段時間之后,卻逐漸顯出了它的副作用——只要他稍微隔了幾天不用,便覺精神萎靡,周身骨縫間奇癢無比,腿上久不發(fā)作的疼痛立即重來,他的雙腿肌肉漸漸萎縮,難以支撐他肥碩的身軀。

  哥舒翰也不在意,只需繼續(xù)取那阿芙蓉的藥膏來用,便又神奇的“康復(fù)”如前。

  左車從小生活在西域,聽說過這“阿芙蓉”的歹毒,屢次三番勸他戒掉,可哥舒翰只是不聽,反而怪他多事。

  如此一來,他便對那阿芙蓉有了強烈地依賴,幾乎天天都不能離得。

  ……

  安祿山叛亂之后,平叛不力的高仙芝、封常清被圣人降旨在潼關(guān)正法,哥舒翰便被火速召入朝中,被圣人任命為統(tǒng)軍副元帥,率已經(jīng)開到的河西、隴右的八萬兵馬出征平叛。

  他開始還借口行動不便而推辭,但怎奈天子又下了一道圣旨督敦促,又見社稷處于危難之時,也只好臨危受命,在王思禮、火拔歸仁等大將的簇擁下,點起八萬精兵,奔赴潼關(guān)前線!

  ……

  再說楊國忠!自安祿山起兵造反以來,他便惶惶不可終日。

  一開始,他看了軍前送回的叛軍檄文中明確說明要“清君側(cè)”,只誅殺自己一人,嚇得好幾天不敢上朝,生怕天子遷怒于他,將他一刀砍了,人頭送給安祿山好平息叛亂。

  那幾日,看著自己豪華奢侈的宏偉府邸,看著他燦燦生輝的滿庫金銀,看著他嬌艷靚麗的眾多姬妾,他的心中不由得百爪撓心——這個不舍得,那個不舍得,只怨恨自己平日太過節(jié)儉,沒將這許多福氣都享受了……為此,他竟然還一連哭了幾次。

  誰知,他想象中的圣人賜死他的御旨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正在狐疑間,圣人派中官催他上朝議事,他才恍然大悟,一面連連暗罵自己糊涂,一面收拾停當一溜煙兒地入朝陛見。

  他終于想了個明白,當今圣人可不是如他父親睿宗李旦那樣的軟弱天子,若叛軍的檄文中不提要殺自己還罷,真提到自己了,反而激的圣人必然反其道而行之。

  圣人對那個安祿山天高地厚的恩情,他卻毫無顧忌地反了——這無異于當眾給了圣人一記響亮的耳光;而自己先前屢次預(yù)言“安祿山必反”的話變成了現(xiàn)實。

  如今,大唐天下的十道中才不過只丟了兩三道而已,圣人還有大把翻本的本錢,又怎么會將自己這個料事如神的“忠臣”殺害,惹天下人恥笑呢?

  他連連扇了自己幾個耳光,埋怨自己一時被大油蒙了心!

  他恢復(fù)了理智,便又擺出右相的威儀來,以“大唐第一忠臣”自居,堂而皇之的參議起平叛軍政來。他擔心如果圣人御駕親征,長安由太子監(jiān)國,定然會對自己這個常與太子齟齬的“忠臣”不利,便暗中挑唆貴妃與虢國夫人、韓國夫人三個妹子跑到圣人那里哭天抹淚地勸諫了一番,終將天子李隆基御駕親征的念頭打消。

  誰知按下葫蘆起了瓢,圣人任命哥舒翰為統(tǒng)軍副元帥率大兵出征,他的心里又是一陣緊張!

  那哥舒翰是當年王忠嗣的舊部,而他早就聽說哥舒翰因自己當年曾參與構(gòu)陷王忠嗣而對自己有著深深的芥蒂。

  自己做右相這幾年,順風(fēng)順水,也有些得意忘形,竟也橫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對他既失于拉攏,又未曾打壓,本以為與他相安無事罷了,豈料,當他注意到哥舒翰看自己和安思順時的那種冷漠的眼神的時候,心中莫名生出了一陣寒意……

  哥舒翰與安祿山素來不和,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哥舒翰出身西域豪門,安祿山出身寒微卑賤,而安祿山卻后來居上,先于哥舒翰發(fā)跡,早一步登上了節(jié)度使寶座。

  當年安祿山為了取悅圣人與貴妃,挺著自己的大肚子當眾跳起了“胡旋舞”,那不久之后,安祿山便首先被加封為“東平郡王”,成為大唐第一個被加封王爵的將帥,更加讓屢立戰(zhàn)功的哥舒翰極為鄙視。

  后來,為了讓他倆關(guān)系有所緩和,圣人也加封哥舒翰“西平郡王”的爵位,還特意賜宴,專門讓高力士幫他倆說合說合,結(jié)果還沒吃到一半,二人就再次展開口角,甚至鬧到幾乎要展開火并的地步!那哥舒翰更是盛氣凌人,除了將安祿山罵了個狗血噴頭之外,還順便將他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從兄”安思順一起捎帶了進去。

  而兩人在賜宴上如此大不敬的行為,卻沒有得到天子李隆基的一句責(zé)怪!他記得,當天子聽了滿臉無奈的高力士的陳述后,只是淡淡一笑,就放在了一邊。

  “現(xiàn)在看來,這個哥舒翰跟那個安祿山一樣,也都不是省油的燈??!”楊國忠似有感悟地回味道:“他明知道安思順與安祿山?jīng)]什么血緣關(guān)系,干嘛又同時得罪安思順這個比他資格還老的節(jié)度使?莫非,也是因為王忠嗣那件事?”

  他越想越覺得有理,更加相信哥舒翰掌軍權(quán)之后會對自己發(fā)起報復(fù),甚至他一旦平定叛亂,乘勢將自己取而代之,也不是沒有可能。

  “格老子的!原來這個哥舒翰也是野心勃勃??!”楊國忠捻著胡須,暗自慶幸自己的心思機敏。

  ……

  深溝高壘的潼關(guān)城外,“四虎”中的“鬼見愁”崔乾佑竟然也犯了愁。

  自從官軍退守潼關(guān),他就沒有痛痛快快地再打上一仗。當他得知高仙芝竟然被天子降旨斬首,不僅沒有如其它人一樣幸災(zāi)樂禍、歡呼雀躍,反而變得怒不可遏,單人獨騎跑到城下對著潼關(guān)城頭一連射光了滿滿一壺雕翎箭,支支命中潼關(guān)城頭的牌匾,唬得守城軍士們躲在垛口后面不敢回射。

  他自詡“神射手”,一直想與高仙芝面對面的對上一仗,堂而皇之地奪了“大唐第一神射”的名號和那張“震天弓”。結(jié)果老天偏偏不遂人愿,高仙芝竟然死在一個無卵的宦官手中,自己也從此沒了這個機會,怎能不氣?

  發(fā)泄完了,他才恢復(fù)理智,著手開始籌劃起攻打潼關(guān)的事情來。

  “督帥!”他的副將田乾真說道:“如今的長安朝廷果真腐敗迂闊,竟然好端端地斬了高、封二將,自毀干城,足可見已失了天道,只要我軍拿下潼關(guān),長安以東便無險可守,此正是督帥建功立業(yè)的大好時機!”他是安祿山的義子之一,人送綽號“九尾玄狐”,算是“八彪”中頗有智謀的一個。

  “阿浩!”崔乾佑也十分得意,親切稱呼田乾真的小字,說道:“你說的不錯!如此看來,咱們隨大帥起兵,清君側(cè)是對的。要不然,誰知道哪天咱們也就歩了高、封二將的后塵。朝廷有個楊國忠,已經(jīng)腐敗不堪,而且我看那個圣人,也是老糊涂了。不過,說起來,要打潼關(guān),卻談何容易?如今來了個哥舒翰,這人可是隴右、河西軍中名將,早年跟慣了王忠嗣的。西北軍最擅長守城,我們幽州鐵騎卻擅長野戰(zhàn),如今他堅守不出,以其所長避我所短,如之奈何?”

  “九尾玄狐”田乾真點頭道:“督帥所言極是!我也思量了幾日,有了條計策,但還未思慮的周全,請大帥勿怪?!?p>  崔乾佑聽他有計,喜道:“哎,阿浩!你剛回去見了趟大帥,這才幾天不見,便學(xué)著說起客套話來了?有甚妙策,速速講來!”

  田乾真也是一笑,說道:“督帥!我剛好趁這一來一回,在路上又好好看了看函谷關(guān)至此的地形。自靈寶西原向西直達潼關(guān)的這七十里的函谷古道,往北要么是黃河要么是高山,往南則除了山還是山……,咱們想辦法給他從潼關(guān)城里誘出來,這兩頭一堵!……嘿嘿!他們不被困死就得被淹死?!?p>  “鬼見愁”崔乾佑嘆道:“這事我也想過,只是那哥舒翰百戰(zhàn)名將。怕是不能上這個當??!”

  田乾真說道:“上不上當,一看他誘餌多大,二看他自己的膽氣。我這次回去見了安大帥,剛好得知一條消息……本是件壞事,惹得他老人家心煩;但在您這里,卻似乎會是件好事!”

  崔乾佑精神一振,忙問道:“哦?什么壞事又會是好事?你莫賣關(guān)子,快說!快說!”

  田乾真笑道:“我回去時候,安大帥正把嚴莊、高尚他們罵得狗血噴頭。我一問才知道,原來高秀巖在大同那邊敗了,不僅如此,常山那邊也敗了,連安思義都被人拿了!”

  “有這種事?”崔乾佑吃了一驚。

  “誰說不是來了?安大帥氣壞了,直埋怨高尚他們攛掇他起兵太急……后來被我勸住了!”田乾真頗有些自豪地說道。

  崔乾佑知道他的確深得安祿山的信任,便又問道:“那北路、中路都敗了,這怎么會是好事呢?”

  田乾真說道:“督帥!朝廷為什么要殺高仙芝?還不是因為他一仗沒打就退守潼關(guān)?這顯然是因為朝廷不認同這個做法。他們肯定是想,能往前推就要往前推,別說函谷關(guān)了,最好哥舒翰能打回洛陽。這樣,哥舒翰想死守潼關(guān),您覺得朝廷能答應(yīng)嗎?”

  “哦!”崔乾佑一拍大腿,茅塞頓開的喜道:“如果咱們北路、中路不敗,那哥舒翰堅守潼關(guān)似乎還有點道理!現(xiàn)在咱們那兩路敗了,哥舒翰再堅守潼關(guān)不出,恐怕咱們答應(yīng),朝廷也未必答應(yīng)!”

  說到這里,他拍著田乾真的肩膀仰頭大笑。

  田乾真也笑道:“對,這就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而那兩路都敗了,督帥這里卻能大勝,再破了長安。您想想,咱們安大帥會怎樣獎賞督帥您吧!”

  “哈哈哈,有你的,阿浩!”

  ……

  果然不出他二人所料:堅守不出的哥舒翰遇到了從所有為的壓力!而楊國忠也就有了向圣人再次提出他“智計”的機會。

  “圣人明鑒!哥舒翰已經(jīng)在潼關(guān)堅守兩月有余,卻不敢出城作戰(zhàn),二十萬大軍日日空耗糧餉,不知他意欲何為?”楊國忠激昂說道。

  天子李隆基心中也對哥舒翰堅守不出的戰(zhàn)略頗不以為然,聽了這番話,點了點頭,卻沒有說什么。

  楊國忠又說:“臣也問過邊令誠,也看過潼關(guān)之外的輿圖,也聽過前線送回來的軍報,覺得哥舒翰之舉大有蹊蹺?!?p>  李隆基聽他這么說,問道:“什么蹊蹺?右相不妨說說?!?p>  楊國忠見圣人如此問,便如一位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般滔滔不絕地說道:“潼關(guān)外的函谷古道的確狹窄南行,這是事實,如果敵軍重兵布防,則的確難以通過。然而,敵軍布防,得有兵力,現(xiàn)在我軍在北路、中路接連得勝,直逼范陽叛軍老巢,那反賊安祿山必然抽調(diào)前線兵力回防。從前軍斥候的軍報來看,事實也正是如此,叛將崔乾佑手中僅有四五千老弱殘兵,已經(jīng)退回了函谷關(guān)和陜州,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他看了看圣人的臉色,見李隆基正全神貫注聽他分析,不禁洋洋自得,又故作神秘地說道:“那么,哥舒翰還龜縮在潼關(guān)做什么?他帶去了八萬多精兵,還有高仙芝留下的那五萬多兵馬,封常清被打散的殘部也陸續(xù)收攏,他手中少說也要有十五萬兵馬!最重要的,其中的一半都是他的隴右、河西舊部,要知道,他當年手里只有五萬人,就率兵攻下了有吐蕃近萬人駐防的石堡城,現(xiàn)在他手中這么多人,幾乎三十倍于叛軍,怎么不敢出關(guān)打上一打?他在想什么?”

  李隆基顯然來了興趣,問道:“右相以為呢?”

  “臣認為,他本就于安祿山不睦,之前見圣人屢次先于他封賞安祿山,心中早有不平之氣,故此,前番圣人要他帶兵出征,他還借故推諉,后來見實在推不掉了,才勉強應(yīng)命。他就是想顯示顯示他才是大唐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他本就應(yīng)該在安祿山之上才對!如今,叛軍已經(jīng)陷入頹勢,眼看就要被殄滅,而他卻手握近二十萬重兵,卻遷延不進,顯然對長安更感興趣……”楊國忠故作沉痛的說。

  李隆基心中也想過此節(jié),見他提起,也不禁頗以為然。嘴上卻說:“右相不要多心猜忌,免得害了我朝中良將?!?p>  楊國忠慌忙跪伏在地,痛心疾首地說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朝已經(jīng)出了個白眼狼的安祿山,萬一再出一個,怕是圣人的安危難測?。 ?p>  圣人問道:“那右相之意如何?”

  “以臣愚見,可有三條良策應(yīng)對。第一,令將軍杜乾運招募一直兵馬,在長安以東灞上駐扎,以備不時之需;第二,臣知哥舒翰帳下步軍指揮使李承光素來忠義,常思報效天恩,可派人暗中知會于他密切注意軍中異動。他的家眷都在長安,也容易控制;第三,降旨嚴令哥舒翰立即出兵,如果他仍舊抗旨不尊,高仙芝、封常清就是他的下場!”

  ……

  當哥舒翰接到了密報,有人在天子身邊進他的讒言的時候,首先就把懷疑的對象放在深諳兵法的安思順身上,其次才是右相楊國忠,因為他怎么也不肯相信單憑一個靠賭博、討帳起家的楊國忠會有如此的本事。

  他忙與自己的心腹愛將王思禮商議。

  “那安思順與安祿山畢竟沒有血緣關(guān)系,如今安祿山造反,他被圣人明升暗降軟禁在了長安,就像借陰某家的機會東山再起。當年就是他在背后給王令公捅了一刀,才害的王令公被打入天牢。如今竟想故技重施,八成還是他給楊國忠出鬼主意害我”,哥舒翰憤憤不平的說道。

  王思禮點頭道:“光憑灞上屯兵一招,便不是不懂兵事的人所能料到的,與其說是作為潼關(guān)的預(yù)備隊,倒不如說是為了提防大帥,這明顯就是不信任我們?。 ?p>  哥舒翰憤恨道:“還有那個楊國忠,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我就不明白,圣人為什么會總聽他的!”

  王思禮嘆道:“我看,圣人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出了個安祿山,便看人人都是安祿山;出了個史思明,便看人人都是史思明!哎……”他又繼續(xù)說:“大帥不如先上表勸圣人斬了楊國忠,這樣便是‘漢景帝誅晁錯’般的對策,進可以讓叛軍沒了起兵的借口,退可以讓大帥后顧無憂。不知可否?”

  哥舒翰搖頭道:“肯定不成!安祿山動手那時候圣人沒殺他。現(xiàn)在也不會殺他。畢竟子儀和光弼他們兩路都初戰(zhàn)告捷,便更不會殺他了?!?p>  “哎!”,王思禮跺著腳道:“媽的!不如大帥給我一隊騎兵,我親自帶著潛回長安,將那小子擄來潼關(guān),讓他寫下自己的罪行,再……!”說著,他揮掌作了個刀斬的手勢。

  哥舒翰笑道:“思禮,某看你是昏了頭了。你是軍中大將,怎么卻如剛?cè)胛榈男卤粯記_動?這主意不行。如果你拿不了他,反倒深陷他手,白白送了性命。如果你拿了他來,即便逼他認罪,人家也會說咱們逼供出來的。無論怎樣,造反的就鐵定成了咱們了!你我二人的九族還要不要了?”

  王思禮聽他說得有理,低頭不語。

  哥舒翰安慰道:“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李承光平日里跟你較勁,我也看得出來。大局為重,你還是要有些肚量!受委屈了!”

  王思禮心頭一熱,忙點頭道:“大帥放心!大敵當前,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末將不會放在心上?!?p>  哥舒翰說道:“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咱們弄不了楊國忠,那個安思順是一條落水狗,還是弄得了的!那個杜乾運,毛都沒長全,也好對付!至于出兵的事,你也多派斥候查探,前番斥候送回來的消息,說崔乾佑的精銳被調(diào)回了河北,手下只剩四五千老弱病殘,我并不信。他是安祿山“四虎”之一,怎么可能只留這點人馬?總之,咱們搞清楚了再說!”

  “末將遵命!”王思禮昂昂行了個軍禮。

  ……

  如當年安思順轉(zhuǎn)呈了魏林的一封檢舉王忠嗣的信件如出一轍,哥舒翰也在給天子的奏章中轉(zhuǎn)交了一封繳獲的書信,那是一封有人私通安祿山的“反書”,不用說,那“反書”的主人便是安祿山的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從兄,安思順了。

  看完了那封信,天子李隆基并沒有意料中的大發(fā)雷霆,而是沉吟良久沒有說話,直到第二天,宮中才傳出他的御旨,將早已被軟禁在家的安思順賜死。

  當面帶愁容的高力士帶著安思順的死訊回宮復(fù)命的時候,李隆基淡淡地問:“他臨死前還說了什么沒有?”

  高力士湊近他低聲奏道:“啟稟大家!他臨死前嘆息道是右相和安祿山害了他!似乎是在攀咬右相!”

  李隆基沒有說話,神態(tài)木然。良久又問:“還有別的嗎?”

  “有!”高力士忙答道:“他希望將他的頭顱斬下,送到朔方大營,說要看著朔方將士平定叛亂!但未得大家旨意,老奴未敢輕率處置。”

  李隆基長長嘆了口氣:“他家男子全部流徙嶺南!他老娘年邁,朕看就賜她回原籍恩養(yǎng)吧,命他妻子在家伺候,也不必流放了?!?p>  “諾……”高力士聲音發(fā)顫,連聲應(yīng)道。

  “如他所愿,將他頭顱砍下!……”李隆基又說道。

  “送朔方?”

  “不!送去潼關(guān),交給哥舒翰!”李隆基斬釘截鐵地說道。

  ……

  隨著安思順的首級一同送到潼關(guān)前線的,還有杜乾運率領(lǐng)的一萬三千多人馬,以及天子一道敦促哥舒翰出兵早日收復(fù)東都洛陽的圣旨。

  哥舒翰大手一拍,得意的笑道:“天子還是信任咱們!”

  便命人將安思順的首級掛在潼關(guān)城樓上示眾!過不多幾日,他就隨便挑了個過錯,將那個倒霉的杜乾運一刀砍了,梟首示眾。

  而面對那道詔旨,哥舒翰又遞了奏折回朝,真切的分析了敵情,說明自己不能東出的理由,不料,這道奏折不遞還罷,遞回去后,天子的詔旨便驀然間雪片般地飛來,仍是督促他進兵,而且一道比一道語氣強硬。

  此時,軍中撒出去的斥候也早就多次報回了軍報,過如前番所探,崔乾佑只剩一些老弱病殘,最多不過一萬來人,且編制十分混亂,顯然已經(jīng)是士氣低落,軍心浮動。

  他思來想去,又權(quán)衡了幾日,才終于下定了決心出兵。

  即便如此,哥舒翰仍是做了極為詳盡的部署。

  他兵分兩路,齊頭并進:第一路,由大將王思禮為先鋒,率領(lǐng)河西精銳騎兵兩萬,直奔靈寶西原,沖擊叛軍盤踞的函谷關(guān),又命大將龐忠、李承光等率步騎十萬隨后接應(yīng),力求一戰(zhàn)攻克函谷關(guān);第二路,在黃河北岸布置了三萬新兵作為接應(yīng),同時鼓噪?yún)群?,以為疑兵,也以防叛軍偷渡黃河迂回包抄自己的后路。

  他帶著左車和御史中丞田良丘、大將火拔歸仁等率衛(wèi)隊數(shù)百人棄岸登舟,分乘十余支戰(zhàn)船沿黃河順流而下督戰(zhàn)。

  登船之后,他遙見自己的隴右、河西兩鎮(zhèn)步騎精兵十余萬人陸續(xù)從潼關(guān)東門開出,想到此戰(zhàn)兇險,一旦遭遇埋伏,這些跟隨自己多年的這些精兵猛將便不知還能剩下幾多,心中悵然,又偏偏在此時,他的阿芙蓉藥癮犯了,渾身說不出的難受……一時他百感交集,竟生生落下淚來。

  卻說先鋒大將王思禮也是唐軍中的一員良將,他所率的兩萬精騎皆是唐軍主力,又見函谷古道地勢狹窄,極為兇險,故此急催大軍迅速向前,以免在谷中遷延太久而遭叛軍伏擊。

  果然,他們剛出古道便在靈寶西原遭遇叛軍,但王思禮見他們旗號散亂,隊伍不整,顯然是毫無防備,他便立即催動人馬殺了上去,這幾千人怎是王思禮的兩萬精騎的對手,被唐軍一個沖鋒就打了個七零八落,丟下了一千多具尸體,其余敗兵便向函谷關(guān)方向逃竄。

  王思禮見叛軍實力果真不強,心中大喜,急忙催軍緊追,隨后而來的十萬步軍聞聽前鋒得勝,也沿著函谷古道向東急行軍而來。

  然而,就在他們?nèi)窟M入函谷古道之后,在兩側(cè)的山嶺間一陣如爆豆般的梆子聲響起,山谷兩側(cè)箭如飛蝗,礌石滾木墜落如雨,已埋伏了許久的數(shù)萬叛軍突然殺出……唐軍登時大亂,擁擠在狹窄的山谷中進退不得,死傷慘重。

  在戰(zhàn)船中觀戰(zhàn)的哥舒翰見了大驚,忙用旗語傳令李承光用氈車為掩護向外沖擊,以求殺出一條血路出谷。

  無奈“鬼見愁”崔乾佑早有準備,用幾十輛裝滿柴草的大車將本就狹窄的道路堵了個嚴嚴實實,說也湊巧,車上的柴草剛被點燃,谷中就刮起了東風(fēng)!

  火借風(fēng)勢,風(fēng)助火威,山谷中濃煙滾滾,烈焰飛騰。

  唐軍被煙熏火燎,更是一陣大亂——前軍往回逃竄,中軍不知所措,后軍還在趕來,幾下相互沖突,自相踐踏,死傷無數(shù)!

  好不容易沖出山谷的士兵們,又被滔滔的黃河擋住去路,近十萬大軍亂哄哄地擠在這塊狹窄的淺灘上,真是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

  許多人被自己人踐踏而死,更有無數(shù)人被活生生擠進了洶涌的黃河之中……。

  大將龐忠一向驍勇,見大軍身臨絕地,大吼一聲:“兄弟們!我等食朝廷俸祿,如今只有以死報國!不怕死的跟我沖!”言罷,他催馬舞槍,率身邊的千余名軍士沿著山坡向上沖去。

  只聽山頭上又是一陣急促的梆子聲響,“九尾玄狐”田乾真率領(lǐng)數(shù)的千弓弩手正在這里埋伏。他們亂箭齊發(fā),向沖鋒的唐軍劈頭蓋臉的打?qū)⑾聛怼蓱z龐忠和這千余名將士全被射死在山坡之上,不曾走脫了一個。

  此時,無論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老兵,還是剛剛?cè)胛榈男伦?,要么成了叛軍弓弩下的活靶子,要么成了火中痛苦掙扎哀嚎的火人,要么就成了黃河中漂浮的浮尸……戰(zhàn)場上的景象慘不忍睹,到處都是刺鼻的血腥和焦臭味道,溺亡的唐軍尸體幾乎鋪滿了大河的河面,岸邊流淌的鮮血把滔滔的黃河之水都被染成了叫人觸目驚心的紅色!

  哥舒翰見噩夢成真,不由得頓足捶胸、懊悔不已!他沖到船舷邊,要跳河自盡,左車手疾眼快,一把將他拉住,這時田良丘和火拔歸仁等眾侍衛(wèi)慌忙沖上前來將他圍住,好說歹說,才將他拽回船艙。

  他們見戰(zhàn)局已經(jīng)無可挽回,便調(diào)轉(zhuǎn)船頭向西航行,打算從首陽山后登岸,欲繞道返回潼關(guān)。

  哥舒翰布置在河北岸的三萬新兵,哪里見過這等慘烈的場面,早就嚇得骨酥肉麻,不等號令便瞬間做了鳥獸散,跑了個干干凈凈。

  那些勉強逃回潼關(guān)城外的也多是新入伍的士卒,本就缺乏紀律約束,人人爭先恐后,想早些逃回城中,卻被城外的壕溝所阻攔……幾萬人蜂擁而至,哪里還管這些?又是一陣相互踐踏!可憐這三道本欲防備叛軍攻城的壕溝,卻成了無數(shù)士卒的墳?zāi)?,又摔死踏傷了無數(shù)……。

  “鬼見愁”崔乾佑和“九位玄狐”田乾真見此戰(zhàn)大獲全勝,忙催動大軍隨后掩殺而來,城外的唐軍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不久便被掃蕩了個干干凈凈。

  此時,三道壕溝幾乎全被官軍的尸體填平,叛軍則毫不費力的沖了過去,架起云梯攻城,原本留下守城的將士已人人膽寒,再加上被早已失魂落魄的那八千敗軍裹挾,也都丟盔卸甲棄城逃走。掌書記高適無可奈何,也只得隨著亂軍逃離了潼關(guān)。

  叛軍毫不費力的攻克潼關(guān)!

  王思禮、李承光等畢竟是馳騁沙場多年的老將,在亂軍之中左沖右突,最后見戰(zhàn)局實在無法挽回,便只得各自收攏了一部分敗軍,沿小路逃往別處去了。

  而此時哥舒翰等人才剛剛登岸!

  他聞聽潼關(guān)已失,仰天長嘆道:“天絕我哥舒!”又要拔劍自刎,眾人又忙勸住,他只得傳令火拔歸仁等立即分頭收攏敗兵,要復(fù)奪潼關(guān)。

  豈料,令傳下去了,火拔歸仁等人卻仍站在原地沒動!

  哥舒翰見狀大怒,大聲質(zhì)問他們因何不尊號令,火拔歸仁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大帥!您率二十萬兵馬出潼關(guān),只這一戰(zhàn)就全軍覆沒,您還有什么面目去見圣人?別說咱們這點人奪不回潼關(guān),就算奪回了潼關(guān),圣人也不能容您,那高仙芝、封常清就是您的前車之鑒,而咱們兄弟還都得給您陪葬!”

  哥舒翰聽他話鋒不對,待要伸手向腰間去摸刀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寶刀早已不翼而飛,回想起來記起剛才自己想要自盡時還在,還以為寶刀被哪個侍衛(wèi)收了去。他向周圍的侍衛(wèi)大問道:“誰拿了某的刀!速給本帥還來!”

  卻仍舊沒有人搭腔,一時間,在場的所有人竟都無聲無息的站在原地,場面極為詭異。

  良久,火拔歸仁嬉笑著說道:“大帥,不瞞您說,我們兄弟都已經(jīng)商量好了,咱們都是大帥的人,不能看著大帥被人白白砍了腦袋,故此也不能讓您回長安了!”

  哥舒翰陰沉地問道:“不回長安,去哪兒?”此時他的語氣中已滿是殺意!

  “洛陽!”火拔歸仁也同樣惡狠狠地說道,眼中冒出兩道幽幽的藍光,從身后一個侍衛(wèi)手中拎過一個血淋淋的人頭,往哥舒翰面前一丟。

  哥舒翰看時,那不是別個,正是御史中丞田良丘的首級,這才記得在船上時候大家還在一起,剛上得岸來便再沒見他的蹤影,顯然已經(jīng)被這幫家伙戕害了!

  “左車呢?”他腦中突然一個激靈,發(fā)現(xiàn)平日如影隨形般的左車也已不在身邊,心道:“方才在船上還曾見到他,此刻卻哪里去了?莫非也遭了毒手?”這些年來,他與左車情同父子,此刻自己身處險境,卻惦記起左車的安危來。

  火拔歸仁也是常在哥舒翰身邊的,見他正在發(fā)愣,便冷笑道:“大帥是在尋左車嗎?別找了!他方才被我一刀砍入黃河中去了,此刻怕是早已喂了魚鱉了!”

  哥舒翰登時破口大罵,直罵道嗓音嘶啞,此時,阿芙蓉的藥癮偏偏又犯了上來,耳昏目眩、渾身疼痛,火拔歸仁也不著惱,只抱著肩膀笑嘻嘻地聽他罵完,直到他罵不動了,才將手一揮,眾人一起涌上,用大氈毯將筋疲力盡的哥舒翰裹了起來,外面用繩索結(jié)結(jié)實實地一捆,如一只大粽角一般,最后,好幾個人又廢了好大力氣才將他捆在他那匹寶馬上。

  那火拔歸仁親自動手,一邊擦汗一邊譏諷道:“大帥!您這身軀可是真重,也虧得咱們兄弟人多,你的大宛馬也是真好,否則就只能找輛裝載柴禾的牛車載您了!”

  哥舒翰此時已經(jīng)神志不清,嘴里仍不知喃喃地罵著些什么……

  火拔歸仁見諸事齊備,又讓人將田良丘的首級捎上,便領(lǐng)著這一隊人馬直奔潼關(guān)之下向叛軍投降。

  縱然“鬼見愁”崔乾佑見多識廣,也沒見過如此陣仗,甚至一開始還以為是唐軍用的苦肉計,妄圖混入城中奪回潼關(guān)來的。但他見只來了百余人,且都主動繳了械,又合力扛進一個用氈毯和繩索捆著的哥舒翰來,不由得喜出望外!

  他令人將火拔歸仁等暫時軟禁起來,言明將他們送去洛陽在安祿山面前好好為他們請功,又單獨將哥舒翰關(guān)了起來。

  可憐哥舒翰身邊的阿芙蓉膏都不知丟到哪里去了,藥癮一犯,難受得死去活來,虧得崔乾佑怕他萬一死了,折了這番功勞,專門派人從收繳的物品中將他的阿芙蓉膏翻找了出來,這才算是救得他不死。

  崔乾佑見這藥膏看著神奇,便也一起寫信稟明了安祿山,連同哥舒翰一起送去了洛陽。

  ……

  入夜,在黃河北岸的一處淺灘,突然水花一閃,一個面色煞白的年輕人艱難地從水中抬起身來,他脊背上一條大大的傷口已經(jīng)在河水中泡的發(fā)白,傷口肉皮都已綻開翻起,不斷向外滲著膿血……他爬了幾步,一頭撲倒在岸邊的沙地里,昏死了過去……

  

許先生的書齋

歷史書中記載:哥舒翰在晚年癱瘓很可能是因為飲酒過量引起的嚴重糖尿病并發(fā)癥,但是我從人物情節(jié)的設(shè)定考慮,給他加了另外一個病因,毒癮。   依照史料記載:罌粟原產(chǎn)自西亞,六朝時已傳入中國,名為阿芙蓉。所以這個假設(shè)的條件是存在的。但是由于沒有正史記載,就當是個演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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