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楓佩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匆匆忙忙地向后退了一步，臉上帶著些許淚痕。
“抱歉抱歉，一激動就……有些忘乎所以了……”
我迅速整理著自己的思路，渾身上下在瑟瑟發(fā)抖，就像是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似的。
“沒……沒事……”
“這件事，還請你不要說出去啊。”
楓佩不好意思地笑著，看向了我和楓葉。
“放心吧小佩，沒有問題的，我保證守口如瓶?！?p> “嗯，只要怕不是廣口瓶就好。”
兩個人嬉笑打鬧著，就像是剛才的事情從未發(fā)生過一樣，只有我現在還傻站在原地。
“楓佩——該走了哦——”
那里傳來的是其他隊員的聲音，楓佩應該是隊長之類的角色，現在要是頒獎的話必需要隊長來領獎的啊。
“好的——”
她回了一句話后，又把頭轉向了我們。
“那么，我先走了。”
那只右手在空中揮舞了一下，綁好的馬尾辮就順著一個優(yōu)美的弧形被甩到了面朝我們的這面，然后她的背影在陽光的照耀下越走越遠，直到被人群淹沒。
“你還要在這里等她嗎？”
楓葉突然向我問話。
“啊，不等了，該回去了?！?p> 現在要做的就是逃離這里，不僅是逃離楓佩，還有眼前的這個楓葉，現在我們的氣氛已經尷尬到了極致，雖然常年遠離人群，但是感受氣氛這件事我還是多少明白一些的。
“等等我?！?p> 就在我快步離開的時候，她竟然又追了上來。
“為什么走那么急啊。”
不是在問我，這只是單純的抱怨而已。現在我的處境很危險，剛剛被班里最受歡迎的女孩抱過，現在又被校花抱怨丟下她一個人，在外人眼里我已經成為了渣男吧。不過我從來沒有在意過外人的眼光，遺世獨立地成長了十幾年，這副心靈的盔甲早已成為了我最鋒利的武器。
我停下了腳步
“什么事？”
“你很在意小佩嗎？”
果然是這句話。
“沒有?！?p> 我回答的果斷而且堅決。
“但是小佩好像很在乎你啊?！?p> “是嗎?！?p> 我們之間陷入了沉默。
“那個……如果沒什么事情的話，我該走了?！?p> 我打破了這死一般的寂寞。
楓葉看向了我，她咬了咬嘴唇，然后擠出了一句話
“你的傷，怎么樣了？”
“嗯……基本上沒事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畢竟被人這樣關心還是第一次。
“那，拜拜?！?p> “嗯，再見?！?p> 和楓葉道別之后，我徑直離開操場，這里是現充們的集中地，像我這樣的人呆在這里會破壞氣氛的，還是盡快離開比較好。
現在是上午，我記得前天的比賽也是上午，但今天的溫度相比于前兩天都要低，我穿著一件單薄的外衣，里面是一件T恤，竟然還是感覺到了一絲涼意?，F在樹上的楓葉已經失去了原本的綠色，變成了微微的橙色，再過不久，那些葉子就會變成火紅的顏色，所以我閉上眼睛，期待著那秋日最后的狂歡，“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之后的事情我都沒有參與，無論是最后的頒獎典禮，還是班里進行合照留念，我都沒有參加，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從學校離開，回到了我的出租屋里，繼續(xù)看著我那本沒有看完的《無人生還》。
到了晚上，我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下。
“你之后去哪了？”
我現在并不想回復消息，所以就默默地關上了手機。
之后沒過幾分鐘，有一條消息發(fā)了過來。
“我知道你看過了，快點回信?！?p> 似乎我的行為露出了破綻，沒有辦法，我只好笨拙地敲著屏幕。
“回家了?！?p> “班里的照片沒有你啊，怎么辦？”
看到這個問題，我多少有些驚訝，畢竟在我印象中從初中開始就沒有我的照片了，除了最后的畢業(yè)照。
“那就算了。”
我盡量平和地回復著她的問題，因為在我看來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根部不值得拿來浪費時間。
“我給你ps上去吧。”
“不要。”
我拒絕了這個瘋狂的想法。
“真的沒問題嗎？”
楓佩還在擔心，但是這種無所謂的事情如果她不說的話我甚至都不會知道。
“沒事的?！?p> “那我就把底片交過去了，你可別后悔啊?！?p> “不會?！?p> 語句盡量簡短，打字實在是太費力了，我根本不擅長在這樣狹小的空間內將手指巧來巧去，然而楓佩卻幾乎在我回復她后十幾秒內就會給我答復，這樣的速度我實在是不得不為之驚嘆。
“那好吧”
之后她發(fā)了一個OK的表情包，據說這種東西在QQ上很是流行，只有老年人才不會用，看來我已經步入老年人的行列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來到了學校。
“哈，今天來的很早啊?！?p> “嗯嗯，還行?！?p> 一大早就遇見了精力充沛的二人組，楓葉和楓佩，她們拿著彩頁似的東西，在向周圍發(fā)傳單，而此時周圍也聚集了一大幫男生，不用說，現在整個年級受歡迎程度排前五的的人中的兩個人都在發(fā)傳單，方圓十里的紳士們自然都會蜂擁前來。
“看一看這個吧?！?p> 楓葉親自遞給我一張宣傳單。
“哦……謝謝?！?p> 我的心跳微微有些加速，但還是保持了鎮(zhèn)靜。
這是古典音樂部的社團宣傳單，上面是社團介紹以及入社要求。
“你們?yōu)槭裁船F在招人？”
我看向楓葉
“現在社團里就只剩下我和小佩了，剩下的只有三年級的學姐，他們也已經引退?！?p> 畢竟要應付高考，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已啊。
“但你們這樣恐怕招不到人的吧?！?p> 我看向社團的報名單，里面赫然寫著——要求精通一門古典樂器，或者在兩門古典樂器上達到了業(yè)余考試的最高等級。
“這樣的條件也太難達成了吧?！?p> “是嗎？”
楓葉看著宣傳頁上的入社條件，有些猶豫。
“小佩，要不我們降低一些難度吧？”
“不要，俗話說得好，寧可玉碎，不為瓦全，如果條件不嚴格一些，怎么對得起古典音樂部的名號?！?p> “可是現在音樂部就要滅亡了?！?p> 我忍不住開始吐槽。
“那你就加進來吧。”
這句話著實嚇到了我，因為我從來沒有向她們提到過我的情況。
“你們這叫作徇私枉法吧?！?p> “我覺得很好啊，你可以學一門樂器啊，聽小佩說你每天都有很多的時間的?！?p> 楓葉在一旁笑著說
“而且我是部長，誰加進來還是我說了算。”
雖然看上去很誘人，但我畢竟不習慣和人呆的太久。
“我已經有社團了?！?p> “真的？我從來沒聽說過?！?p> “回家部?！?p> 果然冷笑話的威力就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我的話剛說完現場就一片沉默。
“你這是十年前的冷笑話了吧?！?p> 楓佩的眼神中充滿了不屑，而楓葉則是用微笑來掩飾尷尬。
“總的來說，還算可以，畢竟你以前連個冷笑話都不會講。”
對啊，如果是以前的我的話，如果被人搭話了，有時甚至連頭都不回，直接裝做聽不見。
“算了，我先回班了。”
如果還呆在這，只會影響他們，還會被人指指點點，所以為了避嫌，還是盡快回去比較好。
“等等我，我也回去?！?p> 楓佩向我招手，示意我停下來。
“怎么，不發(fā)了？”
“實在是招不到人，其實兩個人還好，雖然辛苦一些，但是總比招來一群幽靈部員要好?！?p> 一邊說著，楓佩和楓葉把嗎，沒有發(fā)出去的傳單收起來，撞到一個無紡布做成的袋子中。
“我們一起回去吧?！?p> 說完，兩個人挽起了手，她們兩個走在前面，我跟在她們身后，三個人就這樣上樓。
楓葉是九班的人，所以她先回到了班級，我和楓佩的教室在九班后面，離樓梯口更遠一些。
“拜拜小葉?！?p> “拜拜小佩”
說完，她看了一眼我，像是想說什么，但又開不了口
“拜拜?！?p> 這次是我先說的話。
“嗯，拜拜?！?p> 楓葉的臉有些微紅，這樣她的臉龐反而更顯得有些動人。
“呦呦，難不成在我不在的時候你們兩個人之間有些進展嗎？”
楓佩在楓葉離開后就開始調侃我。
“不是……”
“啊，好無聊?！?p> 她像是有些失望似的，這讓我不禁想起了貓在抓到老鼠后不會立即吃掉，反而要先玩弄一會，現在的我有些當老鼠的感覺，而我旁邊的則毫無疑問扮演的就是貓的角色。
“哈哈哈哈，你們當時沒有看到摔倒的那個樣子，真是太慘了，哈哈哈?！?p> “就是就是，建校以來的最差紀錄。”
“真就不該把他叫來，整天擺著一副臭面孔，好像誰都欠著他錢似的?！?p> 不用想都知道這是在說我，畢竟整場運動會摔倒的只有我一個，不過對于這樣的話我早就習慣了，在初中時更難聽的話我也是經常聽到，所以我的臉頰只是輕微地抽動了一下，就立即恢復了平靜，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的一樣。
但是楓佩卻用很擔心的眼神看著我
“沒事吧，你別放在心上?！?p> 我可以感受到她的話語中的怒火，從來沒有見過她生氣的。
“你從前門進，我從后門進?！?p> 早已經習慣，人們的偏見是一件有趣的東西，它不形成于一個人，而是當幾個人湊到一起時，才會營造出偏見的印象，因為在這個時候，即便是曾經的錯誤行為，也會在這時被拿來批判，最后營造出如果不批判就要受到批判。因此偏見一旦形成，就很難被打破，打破偏見不僅意味著一個人的錯誤，而是一群人的錯誤，打破的是一個偏見，而被打的則是一群人的臉，所以我不想和偏見作斗爭，只要逃避就好，偏見只會自行消散。
靜靜地，我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而那些人也看見了我，便停止了講話，氣氛一度陷入死寂。
“我說，你們太不像話了吧。”
楓佩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或者說，引來了全班的寂靜。
現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里。
如果聲音也有實體形態(tài)的話，那么有些人說的話會變成刀刃，有些人說的話會變成冰霜，有些人說的話會變成火爐。
但是楓佩的話會變成燎原之火。
“你們有什么能耐，這樣否認一個人的努力，如果你認為你可以做得更好，那你就去做啊，在這里當什么懦夫！”
可以了楓佩，不要再說了……
“你為什么給他做辯護，說就說了，他的問題，我們?yōu)槭裁床荒苷f？”
那些人并不是單方面地受到指責，他們也用語言進行還擊。
“你坐在觀眾席上乘涼的時候，他卻在操場上全力奔跑，就算摔倒了，還是完成了比賽，你連參賽都沒有，憑什么指責他？”
現在楓佩的聲音已經接近失控，我要在事態(tài)進一步惡化前做出行動。
“對不起?！?p> 我突然站起來，看著剛才嘲笑我的那三個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沒有奪得第一名，非常抱歉，為此我感到深深的自責?！?p> 這樣就好，只要我拋下尊嚴，那么楓佩還是那個受歡迎的楓佩，他們還是那個不曾受到楓佩指責的他們，這樣就會完美解決。
所有人都呆住了，這樣的場景，也許他們還是第一次見。
我看著不知所措的楓佩，以及那三個人，離開了我的位置，慢慢走了過去。
“對不起。”
這是我向楓佩說的，聲音很低，但她應該聽得見。
“為什么啊……”
我沒有回答，只是轉過身來，看著剛才帶頭鬧事的那個人。
“已經可以了吧，我已經向你道歉，現在我們兩個一筆勾銷了，還請你以后不要在像今天這樣了?！?p> 我站在他的面前，雖然平時很少參與體育課，但我仍是保持了一周三次的健身，所以單論起體格來我比眼前的這個人要大上一號。
他看著我，咬緊了牙齒，似乎在估算我們之間的實力差距，幾秒鐘之后，像是泄了氣一樣，我也沒興趣深究他，轉身拉著因為眼前的形勢急劇逆轉而驚訝的說不出話來的楓佩，離開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