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作為一名二年級的高中生，還是可以在國慶時享受到七天的假期；而高三的學(xué)生則是只有三天的假期，其余的時間只有在教室學(xué)習(xí)準(zhǔn)備迎接高考。面對這最后的完全體的國慶假期，楓佩和家人去了家庭旅行，而我則是在我住的這間房子里睡覺和看書。
一覺醒來的時候，大約是下午四點半鐘，我伸了一個懶腰，看向了窗外。太陽正在漸漸地隱沒，天空卻干凈得出奇，幾乎沒有一片云彩。雖然這段時間氣溫有所回升，但是寒冷的空氣仍然是讓剛剛起床的我冷得瑟瑟發(fā)抖。
叮鈴叮鈴的響聲讓人不禁有些煩躁，那應(yīng)該是楓佩向我發(fā)來的消息，畢竟除了我的家人之外，能聯(lián)系到我的就只有她了。
她發(fā)給我兩張圖片，穿著泳衣站在海邊玩水?，F(xiàn)在已經(jīng)十月份了，這個時間去海邊的話不會覺得冷嗎，我有些替她擔(dān)心。
“這里好熱的，和我們那天氣不太一樣，現(xiàn)在的氣溫還在三十多度，尤其是下午，陽光好極了。”
她好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沒等我提問，就自顧自地回答起來。不過確實是這樣，仔細(xì)看去，照片里陽光正在強烈的烘烤著沙灘以及海水。這里已經(jīng)有些夕陽西下了，然而照片里楓佩那邊還是艷陽高照的樣子。
“注意安全啊。”
我只是簡單地回復(fù)了她一句，再等她回了一句之后，就關(guān)上了手機。
那么，我也出去走走吧。
由于今年寒氣來的比以往要早，而且早了將近半個月，所以路邊的楓葉也比往常變色更早一些。現(xiàn)在已經(jīng)由綠色開始變成微紫色，也許再過不久，大概到不了十月底，就會變成火紅一片。
我沿著路邊的人行橫道慢慢走著，時不時吹來的一陣陣的寒風(fēng)，讓我就算是把拉鏈緊緊拉在領(lǐng)口也抵擋不住寒氣。天氣像是故意的那樣，故意變得這么寒冷，在往常只用穿長袖T恤的時候，今年卻不得不添加一件風(fēng)衣。
“沒有變化啊?！?p> 街道和去年搬進來的時候一樣，周邊的建筑也沒有任何改變。這里靠近市中心，所以施工之類的也比較少，高樓一旦建成不過個十年八年的自然是不會變的。
路上的車流量肉眼可見地在減少，也許是假期城里的人都出去玩了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大家懶得出門的原因。這樣也好，少一些空氣污染。
正在我這樣想的時候，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了二十分鐘。現(xiàn)在面前的購物中心告訴我我已經(jīng)步行了兩公里還要多。
“既然來了，不如進去逛一圈好了?！?p> 果然，到了這種寒冷的假期，連購物中心里的人都似乎變少了。原本擁擠的一樓現(xiàn)在變得只有之前的一半的客流量，而且共同來逛街的大部分都是情侶，像我這樣一個人來的倒是成了另類。
順著曲曲折折的電梯，我來到了五樓。至于為什么要來著一層，說實話我也是不清楚。這讓我想起一個理論，就是人們更愿意做一些簡單的，而又機械性的事情。比如說嗑瓜子，或者其他類似的事情。那么套用這個理論，在商場里漫無目的的閑逛和進店選購商品對我來說是比較困難的事情，而相對簡單的，就是乘坐自動扶梯直到頂層。
購物中心不只是一棟建筑，還有周邊的商業(yè)街，電影院，這些東西湊在一起所組成的娛樂商業(yè)圈。所以這棟建筑可以從五樓直接通向室外，之后再往前走就到了電影院。由于我沒有想看的電影，所以走到室外之后就停下了腳步。
這算是，又回到了起點了嗎？
也不全是。雖說是在室外，但是腦袋上的遮陽棚以及五樓的高度差提醒著我現(xiàn)在還在這棟建筑之中，而這里充其量算是一個大型的陽臺。
陽臺的周圍豎起了很多玻璃做的圍欄，那是防止有人摔下去而做的保護措施。我在身邊的自動販賣機里買了一杯果汁，挑選的時候竟然下意識地選擇了葡萄汁。
“葡萄汁嗎……”我拉開了拉環(huán)，靠著圍欄，上半身探出半空，欣賞著樓下的風(fēng)景。
樓下是一條綜合商業(yè)街，現(xiàn)在的人很少，只是偶爾有幾對情侶和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從我的眼前經(jīng)過。其中情侶們都是去往一家情侶餐廳，這個餐館打著約會的噱頭，到了圣誕節(jié)和情人節(jié)之類的節(jié)日簡直就是一座難求。
正在我發(fā)呆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金色的發(fā)色，高挑的身材，冷峻而又棱角分明的面龐，雖然從樓上看不太清，但那個人應(yīng)該是林佐沒錯。我下意識地摒住了呼吸，盡管我在他十米高的上空，但還是擔(dān)心被這個家伙發(fā)現(xiàn)。
我的擔(dān)心是有道理的，因為現(xiàn)在在他身邊——準(zhǔn)確地講在他的懷里的女孩，不是楓葉。
“前幾天楓葉的心情不好，現(xiàn)在林佐身邊的這個女孩……他們是分手了嗎？”我在心里想著，但是一想到自己已經(jīng)決定過不再理會楓葉的事情，就把這個猜測楓葉遭遇的念頭壓了下去。
看著這兩個人進了情侶餐廳，我也就從新把目光定格在了人行橫道上。
“這兩個人……不行，不要想了……但是……有可能是我誤會了，那個人不是林佐……去確認(rèn)一下吧……不行……”
這種糾結(jié)的剛覺在我的心里相互纏繞著，拉扯著我的心臟和肌肉。突然一陣寒風(fēng)吹來，我的身體猛地打了個激靈。
“誒，現(xiàn)在有些冷了……應(yīng)該去找個地方避寒……那家情侶餐廳就很不錯……不如就去那里好了。”
就這樣為自己找了一個蹩腳的借口，我離開了五樓的天臺，順著垂直電梯直接來到了一層的地面上?，F(xiàn)在我的左手邊就是那家情侶餐廳，之前覺得并沒有多大的餐廳現(xiàn)在就像一個龐大的巨人一樣，張開了血盆大口，等著我自投羅網(wǎng)。
“呼……”
我深吸一口氣，裝作淡定的樣子，向著餐廳門口走去。
“您好?！?p> 一開門，一位穿著白色襯衫以及黑色的馬甲的男服務(wù)生為我打開了玻璃門。雙腳踩在紅色的地毯上時感覺軟綿綿的，加上我現(xiàn)在有點緊張，身體竟然不自覺地傾斜了一下。
我看向店里面，尋找著那個人的身影。這家店一層大約有二十幾張桌子，廣闊的店面空間之中有一架黑色的鋼琴。暖色的調(diào)和燈光溫柔地安撫著這里每一位顧客的情緒，再配上悠揚的音樂，真的可以算是約會的圣地。
店里面帶著一股玫瑰味的香氣，平常沒有接觸過香水的我，難免會對這樣的香氣產(chǎn)生抵觸的反應(yīng)，不過也幸虧是這樣的反應(yīng)，才把我拉回了現(xiàn)實世界。
“請問您有預(yù)約嗎？”
預(yù)約……果然在這種淡季這家店還是要預(yù)約的，也難怪這樣的高級餐廳為了可以收割更多的智商稅必須要在這種格調(diào)上的事情多花些功夫。
“不好意思，我沒有預(yù)約，只是來看一下地方，打算圣誕節(jié)的時候來的?！?p> 或許是我的相貌（畢竟只是高中生，還是帶著一股學(xué)生的青澀感），也許是我的口氣，反正店員先是用不信任的眼光打量了我一下。但是我現(xiàn)在沒有閑心理會這個人的目光，而是不斷地搜尋著店里的顧客，企圖找到那個林佐。
現(xiàn)在還不是飯點，所以店里面只有大約幾桌有人。盡管如此，這家店似乎非常在意人們的隱私，每個餐桌之間都用簡潔的裝飾品隔開，使得我站在大廳的時候根本沒法看到每個餐桌前面的人。正在我絕望的時候，店員突然拿出了一本登記冊，說
“先生，很抱歉，但是圣誕節(jié)從六點到晚上九點的預(yù)約已經(jīng)全滿了。您是否可以留一個電話，如果有了空位置，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您?！?p> 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經(jīng)完成（雖然是失敗了），所以我也沒有必要再繼續(xù)編造借口。為了減小這個人的麻煩，我擺了擺手，說
“算了，沒必要了，我只是來看一下?！?p> 那個人也不再挽留，只是合上了手里的登記冊，然后帶著一種傲慢的感覺，不痛不癢地說了幾句抱歉的話。
正在我打算走出店門的時候，林佐卻突然出現(xiàn)在了大堂的柜臺前面。他應(yīng)該是來辦理什么事情的，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間，我們兩個人的目光相撞，然后我和他都仿佛是被石化了一樣，誰也動不了了。
“下午好……”
我先開口說話了，與我和善的態(tài)度正相反的，他正在狠狠地瞪著我，不過只有一瞬間。一瞬間之后，他的臉部肌肉松弛下來，變成了之前的那種和善的眼神與友善的笑容。只不過，相比于那種眼神，更讓我反感的是他之后說的話。
“你是來預(yù)約座位的？”
“……”我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皼]想到在這能看見你和楓葉啊?！?p> “啊，我們打算一起出來玩一天，畢竟明年就不能歇這么長時間的國慶假期了?！?p> “……玩的開心?！?p> 我一秒鐘也不想要呆在這個人的面前，隨便敷衍了一句，轉(zhuǎn)身打算推開玻璃門出去。他也沒有阻攔，但是我可以肯定，他的目光一刻不曾離開我的后背。
從門口走出來后，寒冷的風(fēng)不斷拍擊著我的臉頰，我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看著蕭條寒冷的街道。雖然來往的行人車輛都在發(fā)出聲音，但在我的世界里什么都已經(jīng)聽不到了。大腦仿佛停止了運轉(zhuǎn)一樣，沒有辦法思考——或者說沒有辦法思考林佐之外的事情。我僅僅是憑著肌肉記憶在人行道上行走，至于我的距離我的住處更近還是更遠(yuǎn)，那些問題已然不能稱之為問題——至少對于現(xiàn)在的我來說，是這樣的。
不知走了多久，但是周圍的景色漸漸變得熟悉起來，看來再走幾分鐘就到那個出租屋了。
前面是一個十字路口，我沒有看紅綠燈就自顧自地往前走去，突然手臂被一個人給拉住。強大的力量再加上毫無防備，我直接摔在了地面上。順著那條手臂看上去，是一個穿著制服的交警，他指了指前面的紅綠燈以及密集的汽車，帶著擔(dān)心地表情看著我。
“小伙子，沒事吧，過馬路也不看紅綠燈，快起來?！?p> 一邊說著，他一用力，就把我從馬路上拽了起來。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向他道歉。幸虧這個交警站在這里，如果沒有人阻攔我，那么頂著紅燈橫穿馬路的我會出什么事故就很難預(yù)測了。
我當(dāng)時的臉色慘敗，就像是生病了一樣，這是那個交警告訴我的。他實在是擔(dān)心，指了指身后的交警亭，讓我進去休息一會再走。我謝絕了他的好意，因為如果我去那里休息，必然要說話，可是我的嗓子干啞無力，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這樣，我繼續(xù)漫無目的的，冒著生命危險地走在街上，直到看到了那棟住宅樓，才算是停止了腳步，順著電梯，回到了熟悉的房間。
“我該怎么辦……楓葉，要不要告訴她……”
經(jīng)歷了一段時間之后，我的情緒逐漸穩(wěn)定下來，也慢慢地恢復(fù)了意識?，F(xiàn)在要做的，首先就是搞清楚楓葉和林佐的關(guān)系。
隨后我撥通了電話。
電話只響了兩聲，就接通了。
“喂，干嘛啊。”
電話那邊楓佩的聲音傳了過來，但是聽到她說話的一瞬間，罪惡感再次籠罩著我的全身。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楓佩才是我應(yīng)該關(guān)心的人，她只是……她只是我的同學(xué)而已，一個性格跟我有點像，只是和我在一些想法上有些共同點的同學(xué)而已。我為什么要關(guān)心她……該死……
見我沉默很久，楓佩似乎著急了。
“喂，你咋了，我等你好久了，回個話啊?！?p> “……沒什么，就是想要問你玩的怎么樣了?！?p> 很好，我又一次撒謊了，還是對唯一不該撒謊的人——我已經(jīng)混蛋到這樣的地步了——無可救藥的……
“啊，這邊天氣很棒啊，有沙灘，有海水，要是你也在就好了?！?p> 我看了一眼日歷，今天是十月二號，楓佩打算十月六號回來，還有時間！我是真的想要見到她嗎？還是只是覺得想要消除罪惡感而做的補救措施？這些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我要做的，就是滿足她的想法。
“給我說一下你住的酒店的名稱?！?p> “誒？什么……意思？”
“我現(xiàn)在訂機票，今天晚上就能到……我想見你……”
我忍著不讓自己的淚水流出來，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帶著哭腔，現(xiàn)在自己的表情，一定丑陋到了極致。
“我……住在……XXX，但是你真的沒事嗎？”
“放心吧，沒事的，放心……”
“那我晚上去接機好了?！?p> “你家里那邊說的過去嗎？”
“放心吧，沒問題的?！?p> “好?！?p> 我掛斷了電話，金屬外殼的手機握在手中，從未有過如此的沉重。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狠狠地?fù)]出了拳頭，朝著潔白的墻壁砸了過去。劇烈的疼痛感不斷侵襲著我的全身，讓我差點昏厥過去。但也多虧如此，我終于冷靜了下來。
做我該做的事情了?，F(xiàn)在是下午五點四十分，最近的一趟航班是七點鐘，我匆匆忙忙地收拾了幾件衣服和內(nèi)衣，裝在一個書包里，就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