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喂,小兄弟兒,沒事吧,小兄弟兒?!?p> 我被一個低沉的中年男人叫醒了。準(zhǔn)確地講不能稱為叫醒,因為我根本沒睡。現(xiàn)在的我人坐在出租車上,窗外就是飛機場,出租車停在了接客地點,看這個樣子我應(yīng)該是要下車了。
“不好意思,剛才走神了。”
我連忙向司機道歉。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竟然看著窗外的航站樓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到了飛機場。腦子里似乎裝滿了東西,其余的事物一點也思考不了;又好像什么都沒有裝,因為實際上我只是坐在車?yán)锇l(fā)呆而已。
“沒事……你不要緊吧?看小兄弟兒的臉色不太好?!?p> 司機看我不在狀態(tài),似乎有些擔(dān)心。
“沒問題的,就是昨天沒睡好,謝謝師傅,我下車了。”
說完,我交了出租車費,推開了右手邊的那扇門,將身子向前一躬,右腳便踩在了堅實的瀝青馬路上,這種堅硬的感覺,的確給了我不少的安全感。
看著出租車漸行漸遠(yuǎn),我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沒有換登機牌,現(xiàn)在距離出發(fā)還有三十分鐘,我連忙走向候機廳,尋找著換登機牌的服務(wù)窗口。之后經(jīng)過了十幾分鐘的折騰,我終于坐在了飛機的座位上。為了可以更好地繼續(xù)發(fā)呆,我專門挑選了一個靠窗戶的位置。
大約過了十分鐘,乘務(wù)人員開始講解注意事項,她們說了什么我沒有聽——即便是我想要聽,我的大腦現(xiàn)在也處于一種接受不了的狀態(tài),倒還不如繼續(xù)保持現(xiàn)在這樣。沒有人打擾,直勾勾地盯著窗戶外面。
慢慢地,跑到開始移動起來,擺渡車以及地勤都在飛速地向后退去。然后飛機拐了個彎,周圍是開闊的跑到。接著跑道停下來了,靜止不動了。整個過程持續(xù)了十秒鐘,然后整個跑道以及在夜幕下清晰可見的跑道邊緣上閃著的警示燈在一瞬間疾速向后退去,最后是一聲咔噠的響聲,那些地面上的景色就開始慢慢下沉,直到變得虛無縹緲。
我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疲乏的身體,用腦袋側(cè)頂著機身內(nèi)艙,想要就這樣睡過去。但是由于對流層的影響,飛機始終處于顛簸不定的狀態(tài),搖搖晃晃地敲擊著我的腦袋,我也只能處于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tài)。
看著窗戶外面深灰色的云,如果是在白天,這些云應(yīng)該是潔白的,柔軟的。可是一旦夜幕降臨,這些云層就變成了灰暗的,污穢的。
烏云如此,人又何嘗?
——行間——
三個小時以后,飛機降落在了H城的國際機場。我沒有吃晚飯,再加上飛機顛簸,再加上疲勞困倦,最后導(dǎo)致的結(jié)果就是胃里翻江倒海,走在飛機的地毯上的時候也是東搖西晃的。這個時候多虧后背背了一個背包可以幫我穩(wěn)定重心,否則的話我很有可能就一頭栽在了旁邊的座椅上。
直到呼吸到了機場的空氣,我的胃才算平靜下來。
現(xiàn)在,只要走出機場,走出行李區(qū),就可以看到她了。
深吸一口氣,我竟然感到無比的舒暢,也許是這座城市的空氣質(zhì)量更好,仿佛將我的肺中之前存積的廢氣都一掃而空。我又打起精神,邁著步子尋找出口。
如果我的這種感覺,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是出自真心的,那就好了。
那樣的話,該有多好。
出站口外面的人不算多,所以那個淡棕色長發(fā),小麥色肌膚的女孩很好辨認(rèn)??赡苁墙裉熳蛱爝@兩天在海邊曬得有些多,她的膚色變得更黑了一點;也有可能只是幾天沒有見面了,心里作用的緣故。
她也看見了我,急忙向我招手。一米六五的身高,被埋沒在接機的人群之中,她不斷地踮起腳尖來,試圖讓我能夠注意到她。
“啊……即便是你不這么做我也看見了啊……”我在心里這樣想著。之后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抑制住不斷顫抖的身體,然后在臉上堆出盡可能多的笑容,緩緩地走向了她的身邊。
直到走到她的身邊的前一刻,我還有信心可以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可是在和她相距之后一米遠(yuǎn)的時候,看到她臉上帶著天真的笑容,那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我對自己的自責(zé),對自己的怨恨就不可抑制地涌了出來,但我還是壓制著自己的表情,盡管內(nèi)心已經(jīng)如同決口的堤壩一樣。
“你……沒事吧……”
她的臉上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清晰可見的焦慮??墒?,我這種人,值得你的焦慮嗎……
“我沒事?!?p> 我充滿自信,因為在這些日子里,其他的沒有學(xué)會,只是在撒謊這件事上,卻越來越熟練。
“可是,你為什么在哭……”
是嗎。我在哭啊。
也許在不知道什么時候,眼淚就抑制不住地流了下來。也許在不知帶什么時候,連衣襟都被這淚水打濕。也足在不知道什么時候,我的淚水就已經(jīng)被楓佩牢牢銘記。
我急忙撫摸了一下臉龐,試圖擦去這些淚水。但是還沒有等我抬手,楓佩就拿出一張紙巾來,輕輕地在我的耳邊低語。
“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些什么,但是現(xiàn)在還有時間,你可以慢慢告訴我……或者如果你不想說,那我就陪著你,直到你安心下來。我們還有時間?!?p> 她的話是那樣輕柔,不,她的話一直都很輕柔,只是我之前從未在意過而已。
“嗯。”
我答應(yīng)她。
晚上十點四十分,我們兩個緊緊拉著彼此的手,走出了機場。她帶給我的,是從未有過的安心。
后來我才知道,楓佩溜出來的借口就是有同學(xué)也來H城,只是沒有提到性別而已,從這個角度來說她說的很正確,沒有絲毫撒謊的成分。
“你媽媽竟然放心讓你一個人在外省呆到這么晚?!?p> 我有些驚訝?;氐骄频甑臅r候,時間已經(jīng)到了十一點。
“沒關(guān)系啦,他們還算是比較放心我的。從小我也沒有和他們吵過架,所以他們對我做的事情都很放心。”
楓佩給我預(yù)定的房間是在三樓,而她們一家人則是住在二樓。我們乘坐電梯在二樓前分別。
“我就先上去了?!?p> “嗯,拜拜,明天要一起玩吧?”
我的腦海中忽然想起了楓佩發(fā)來的泳裝照片,不禁有些臉紅。
“可以……”
“嗯……你在想什么?”
“沒、沒什么?!?p> “切,真沒勁?!?p> “那我走了?!贝藭r電梯已經(jīng)響起了警告聲,我們在二樓停留了太長時間。
“等一下……”楓佩踮起腳尖,閉上眼睛,把臉朝向我。
“不要啊,在電梯門口……”
我對于她的這個舉動有些顧慮。
“沒事,又沒人?!?p> 最后沒有辦法,我也把臉貼上去,我們兩個人的嘴唇輕輕接觸了一下,就立即分開了。
“那,明天見?!?p> “拜拜?!?p> 我看著電梯門緩緩地關(guān)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