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此后不久的一天，凱瑟琳·卡爾弗特騎著一匹思嘉很少見過的瘦騾子在日落時(shí)分來到塔拉，穿著以前只有傭人才會穿的褪色的方格布衣裳，一頂遮陽帽只用繩子系在下巴底下。她一直來到前面走廊口，也沒下來。斯嘉麗瞧著她的模樣，心里一咯噔，凱德的病情不會這么快就惡化了吧？她還等著要是他向她求婚她就準(zhǔn)備考慮考慮他呢！于是趕緊開口問：“凱德怎么樣？”凱瑟琳低著頭，讓遮陽帽蓋住了她的眼神，帶著啜泣的鼻音說：“不太好，他快死了……”緊接著她似乎是有些猶豫的樣子。斯嘉麗猜想她可能打算代替她的哥哥求婚，好在他死前替他了了一份心愿。

　　但是出乎斯嘉麗的意料，凱瑟琳竟是來給自己找活兒干的，她忍著羞窘跟斯嘉麗細(xì)數(shù)她在塔拉期間干的活，想要證明自己很能干，下田的活兒也做得了?！拔夷莻€繼母明天就要帶著她的孩子回北方定居了，她們不給凱德請醫(yī)生，也不肯給他找藥，那個希爾頓在等著凱德咽氣好霸占我，我實(shí)在沒法子了！斯嘉麗親愛的，你幫我這一回，我會努力給你干活報(bào)答你的！”那個在菜園子里等兄弟回家撐腰的天真娃娃，現(xiàn)在決心要靠自己的雙手給自己和她生病的兄弟掙出一條活路了。

　　斯嘉麗感到不可思議，曾經(jīng)那樣快就墮落的怯懦的凱瑟琳·卡爾弗特·希爾頓，現(xiàn)在宛若一個新生的女戰(zhàn)士，令她感到欣慰，她現(xiàn)在懂了瑞德所說的“能幫助那些自己肯干的人，是件很愉快的事”。凱瑟琳不是，而且永遠(yuǎn)不會再是凱瑟琳·希爾頓，她或許會遇上個合適的男人成家，在凱瑟琳·卡爾弗特后頭冠上夫姓，但是現(xiàn)在她就只是一個開始獨(dú)立的凱瑟琳·卡爾弗特?；蛟S不必等那么久，只要等她的兄弟好起來了，她就撒手不干了去依靠她的男性親屬，但是不管怎么樣，這樣的凱瑟琳都讓斯嘉麗更喜歡了。

　　很快，在請示過父母之后，凱德和凱瑟琳以治病的名頭搬到了塔拉居住，松花莊園等小卡爾弗特太太一走，就被希爾頓事實(shí)性霸占了。剛開始，希爾頓還常到塔拉來騷擾凱瑟琳，試圖把她逼回去，但是凱瑟琳并不理會，她拼命給自己找活兒干，那勁頭都快趕上斯嘉麗了——盡管她的父母并不贊同她去干些男人才干的體力活——但是斯嘉麗還是想盡辦法做了她能夠做的所有活兒?，F(xiàn)在挑水她不用自個人兒一個人挑了，凱瑟琳像小尾巴一樣跟著她幫她一起抬。劈柴的活兒她也上手很快，讓斯嘉麗都震驚了。

　　凱瑟琳倒不覺得有什么驕傲：“反正就是在自己家，這些活兒也是我干”。斯嘉麗聯(lián)想到她那天來塔拉那身傭人衣服，心知她回家后不肯屈從繼母安排答應(yīng)嫁給希爾頓肯定又吃了不少暗虧，不由得對自己前世的得意洋洋又多了些羞愧——她們并不是一樣的起點(diǎn)，凱瑟琳未必就一定不如她能干，只是她自小沒了母親，在繼母跟前長大，父親兄弟要么死了，要么快死了，面對繼母、希爾頓還有貧苦生活的逼迫，她根本看不到還有別的路可以走。

　　凱德的病并不如他自己所說的那般容易好，愛倫診斷出他得的不是感冒，很可能是肺炎。而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想要搞到藥物是非常困難的，而且即使有門路，在治好之前的藥物花費(fèi)對他們現(xiàn)在的境況來講簡直就是天文數(shù)字，現(xiàn)在能夠做的也僅僅是讓他稍微好過一點(diǎn)。愛倫為了讓凱德安心，一邊告訴他不要放棄希望凱瑟琳還需要他，一邊努力想辦法讓波克去周遭的城市采購的時(shí)候順便尋藥。

　　斯嘉麗想到自己的地窖剩下的那些糧食——她本以為可以至少挨過三個冬天，但是糧食的消耗根本控制不住，現(xiàn)在也只剩下一個小角落堆著些他們快要吃吐的燕麥——自從戰(zhàn)爭結(jié)束開始春耕以來，再沒有人愿意吃燕麥，都拿來喂馬了。很難再像冬天那會兒拿去換錢換物了。至于她埋在地底下的那一百五十元美鈔，斯嘉麗還沒想好到底要不要挖出來。“財(cái)若露白，危險(xiǎn)速來”的道理她還是記得非常牢的。她忍不住嘆了口氣，心里嘲笑著自己的天真——她先前還以為只要像梅蘭妮一樣散播愛就可以挽救凱德的生命，但是現(xiàn)在看來能救凱德的不是心上人的青睞，而是有錢才能買到的藥，歸根結(jié)底還是需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