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蘇艾倫變了。

　　這是塔拉所有人的共識。

　　比起先前逮著機會就要偷懶，現(xiàn)在她開始努力給自己找活兒干，雖然比不上寄人籬下自感虧欠奧哈拉家的凱瑟琳和威爾，但是喂馬、劈柴、拔草這些她先前極其怠慢以至于其他人不得不替她多做很多事的活計，她已經(jīng)可以很認(rèn)真地完成了。愛倫又欣慰又心疼，同她的另外兩個女兒商量等家里有了余錢，還是先給蘇艾倫做件新衣裳。

　　卡麗恩自然是樂意的，她一點兒也不在乎能不能穿新衣裳，只要媽媽和姐姐可以高興就好。斯嘉麗則是完全瞧不上現(xiàn)在能做的新衣裳，她自覺不論多么昂貴的華服都穿過，一件嶄新的、很可能只是棉布做的裙子完全激不起她的嫉妒心。愛倫瞧著自己的三個女兒又有了和睦的氛圍，心里的大石頭總算落地了。

　　差不多十月份的時候，他們家的鄰居威爾克斯家的兒子艾希禮回來了。因著十二橡樹已經(jīng)被完全燒毀了，他無處可去，就在塔拉落腳了。斯嘉麗看著這青梅竹馬，想起自己過去前半生的幻夢，心里竟是再無波瀾，低頭忙自己的事去了。其他姑娘們都上前圍著這位青梅竹馬噓寒問暖，倒顯得她格外冷漠了。

　　杰拉爾德看著大女兒的模樣似乎是已經(jīng)完全放下了，便也安心地同艾希禮·威爾克斯轉(zhuǎn)述了他家的情況——他的姐妹和妻子都被提前送去了梅肯，他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當(dāng)了爸爸，以及他的父親約翰·威爾克斯已經(jīng)不幸陣亡，遺物在郵路未封的時候已經(jīng)寄到他在梅肯的姐妹手里了。艾希禮憂郁的灰眼眸顯得更加憂郁了。

　　他在塔拉休養(yǎng)了一個星期就要跟著威爾去到梅肯了。盡管他想多留下來些時日報答一二，可是他既種不好地，也劈不好柴，對比著另外兩個寄人籬下的同類顯得格外沒用了。在他第一次看見凱瑟琳·卡爾弗特這位曾經(jīng)白胖漂亮、洋娃娃一般的嬌小姐掄起斧頭把柴火劈得又快又好的時候，那種更覺得自己無用的無力感深深傷害了他作為男人的自尊。

　　臨走前，他去同這段時間一直不樂意搭理他的斯嘉麗告別，把他本想在宣布訂婚消息的前幾天就該說的話同這個他曾經(jīng)愛慕并且今后可能也會繼續(xù)戀慕著的姑娘說了，圓了他自己一個少年時期的夢。聽著那番熟悉的話，斯嘉麗卻既沒有感動也沒有沒有惱火，她想起來自己前世辦完葬禮準(zhǔn)備第三次守寡的時候看見的艾希禮·威爾克斯——他的頭發(fā)早早的就白了，看上去完全就是他父親約翰·威爾克斯的翻版，只是眼里還是沒有神采。

　　他飽受著折磨卻不敢去死呢！這是他的罪過給他下的詛咒，他活在梅蘭妮給他編織的那個美好輕柔的夢里，徹底出不來，也永永遠(yuǎn)遠(yuǎn)也沒辦法開啟新生活了。斯嘉麗看著昔日幻想中的愛侶如今的模樣，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安慰的也好，斥責(zé)的也好，鼓勵的也好，怨恨的也好，統(tǒng)統(tǒng)沒有了。他們都受困于自己曾經(jīng)的三心二意的懲罰，但是卻又不一樣。

　　斯嘉麗看著眼前這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越發(fā)挺直了自己的脊背，她的眼眸雖然也開始有些黯淡，但是終究還有微光，就像是駕著一架馬車，即使失去了那匹馬作為動力，靠著她不斷前進(jìn)的慣性，在真正墜落懸崖之前，她也要繼續(xù)前進(jìn)。在前方無邊的黑暗中會有些什么呢？她不知道。她總是要去到那里才能知道現(xiàn)在未知的明天會是個什么樣兒，畢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