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觀戰(zhàn)的齊承慌亂之時,一枚銀針飛了出去,經(jīng)過洛央耳邊,直接刺向狂奔的馬,一瞬間,馬便倒了地。
“你這銀針當真厲害,難怪單槍匹馬能敵得了群俠英豪,看來倒是沒有虛傳”樸震言看到這匹倒下去的馬,感慨道。說罷,覺得自己多有冒犯,拜了拜就告辭了。
卻不想,洛央一言不發(fā),神情嚴肅而冷冽。
齊承追了上來,噓寒問暖道:“怎么樣,有沒有被傷到。傷口是不是裂開了,痛不痛,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下吧?!?p> 洛央遲遲未說話,緩緩轉(zhuǎn)身卻冷冷地說道:“不用你費心,我是不是應該多謝玄虛公子相救?!?p> 當銀針經(jīng)過耳畔的時候,她就感受到了上面蘊含的內(nèi)力真氣跟那天晚上的一模一樣,再細細一想,這一路上,她分明聽到諸多異動,但靠近時,卻聽到落荒而逃的聲音,想必也是被身邊的這位玄虛公子嚇走的,心中全然不是滋味,原來他一直陪著她,另有目的。
齊承心中一涼,心中的愧疚終究還是無從言說。
“我一直想不通,為什么玄虛公子會放過我,原來,你早對我了如指掌。玄虛公子的這盤棋真是用心良苦?!甭逖牒莺莸卣f道。
“我從未把你當過棋子,你說過我們之間是有情義的,我救你也不是你想的那樣。”
洛央苦笑道:“我懷疑過那么多人,卻唯獨沒有懷疑過你,當真是愚蠢至極。你千方百計與我同行,難道半點目的都沒有嗎?!?p> 齊承心中一涼,誠懇地道:“我承認我最初接近你是想確認蕭子楚是不是真得還活著。可是后來,我只是想阻止你去冒險,我不想讓你卷進陰詭的決斗中。洛央,我知道你怨我一直都瞞著你,但你要相信我,我一直都不想你受到絲毫傷害?!?p> “你欺騙在先,還說得如此道貌岸然,果真是能言善辯。你走吧,以后不要讓我再見到你?!甭逖氲?。
齊承追上前道:“我知你生氣,是我不對,我不做辯解。你在群俠宴上顯露了龍吟十九刀,心懷叵測之人肯定會加害于你,這一路讓我護送你好不好?!?p> “可笑,我什么時候需要你來保護,就用你暗毒傷人的陰毒手段來護我么。你別以為我當真不會殺你?!甭逖霘鈶嵉卣f道,甚至將未出鞘的刀指向了他。
齊承不顧阻攔地跟上去,洛央心中一氣,反手一掌將他推開,齊承身上的傷并未痊愈,受到如此重擊,吐出一口鮮血。
洛央握了握拳,終是沒有任何回應離開了。
此后,幾天,洛央日夜趕路,齊承就在比較遠但能看得到她的地方跟著。洛央夜宿外面的時候,他就在遠處給她守夜。一日,她來到了一個客棧,齊承吩咐店家準備了幾樣洛央平日愛吃的飯菜送入她的房中,他便守在她的房門外面,心中仍不是滋味。
他靠在門外,記憶翻涌,想到了兒時與她最后一次見面。那個時候的她溫婉可人,不似現(xiàn)在這般倔強,可是他是從什么時候這般離不開她的呢,齊承自己都搞不清楚。
那個下午陽光正好,春風蕩漾,空曠地府邸后園陣陣花香吹來。
“齊家哥哥,這是我描摹的風箏,送給你。”
“這春燕畫得很生動,洛妹妹有心了,只是燕子棲居門戶之下,卻無宏圖之志?!?p> “齊三哥哥是個男兒身,見識淵博,我深居閨閣之中只見勾欄之景,你若是不喜歡,我還可以畫其他的。”
“這倒不必,我此后也不會再放風箏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終是逃脫不了這須臾之地?!?p> “我大哥哥常說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是為男兒之志?!?p> “你也是像他們一樣苛責我么?”小齊承氣沖沖地離開了。
那個時候,他剛查出親生母親的事實,心情很壞,厭惡世家出身,把脾氣撒到了未過門的洛央身上,至此回去后,一意孤行硬要取消婚姻,父親拗不過,才推遲了婚約,不曾想那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
如若她還記得,怎么會喜歡上自己,這一路地舍命相救,全然是她寬容大度,俠義善良,才承蒙如此恩情。
這幾日齊承很累,閉上眼睛卻總是睡不著,不禁會想到她,想到她臨危不懼的面容,拼命護他的眼神,想到她被自己逗得輕笑的嘴角,甚至是她揮刀后的汗水都是那樣的鏗鏘有力。他止不住地想陪在她的身邊,有好多話想對她說,她只是靜靜地聽,都覺得愉悅。
她就此生氣,若當真和自己一刀兩斷,他竟不知道該怎么活下去,這些年來,他布局設計從未留過活路,遇到她之后,他便開始籌謀著置死地而后生。
齊承喝了幾口酒,心中一苦,他本以為她對自己終究是與旁人不同,甚至在她舍命相護的時候,他覺得她對自己是有情的,可是轉(zhuǎn)念一想,在她心里永遠只有蕭子楚,她舍命相護,無非是繼承了蕭子楚的遺志,無非是念在齊洛兩家的前塵往事之上。
齊承又灌了幾口酒,嘟囔著:“想必換作他人,你也會這般相救。是了,對了,你對碌武門不也是拔刀相助,臨危受命嗎。是我,太過一廂情愿?!彼硪鈹⑹?,帶著哭腔,滿心悲痛。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钡鸵饕宦暋?p> 想著想著,齊承的意識消失了,等再醒來的時候,他著急地打開門一看,果然她不動聲色地離開了。
突然一個小廝出現(xiàn)在客棧,對齊承拜了拜道:“請問是齊瀚河公子嗎,我家先生有請?!?p> 齊承攥了攥手,滿臉的擔憂,眼神中又增添了幾分堅韌,點了點頭,隨著小廝,來到了郊外的一處別院,廂房中一位布衣先生,正襟危坐在案前,看著一盤棋局,滿目星河。
齊承打起幾分精神道:“義山兄,好雅興,身居幽境,閑有對弈之趣,甚是悠哉。”
“瀚河公子,就莫要說笑了,這執(zhí)子對弈之人從來都不是我等閑人之輩為之的。”錢義山正要說什么,抬頭看了一眼齊承憔悴的臉,頓了一下,道:“你……這番模樣,真是稀奇?!?p> 齊承沒有什么好顏色隨即坐了下來,自己倒了杯茶緩解著腹中難消的酒氣。
錢義山定定地看了片刻,起先壓著聲音,隨即放聲笑了出來,“莫不是你的那位紅顏知己棄你而去。這也休怪人家,是你不坦誠相待,本想利用布棋,卻偏偏自己是個多情的種,把自己陷入其中,不能自拔?!?p> “你取笑夠沒有,別忘了你可是我的下屬?!?p> “對對對,公子,教訓的是,錢隱冒失了?!卞X義山敷衍著說到最后,又不覺笑出了聲。
“……”齊承閉了閉眼,無可奈何,誰讓這家伙智謀足,善巧舌,當年請他出山用盡了顏面,現(xiàn)在如此被取笑,果真是活該。
錢義山道:“你江湖的身份暴露,就等于齊家與那位王爺之間的遮羞布撕掉了,你竟還不痛不癢,學起了苦命鴛鴦,這棋局可是已輸了半盤?!闭f罷,他指著棋局被圍困住的白子。
齊承閉目休整片刻,直勾勾地看向錢義山,道:“誰說我的棋被圍死了,你怎知后面這塊不是我的領地呢。”
“你是說……鶻人?!?p> “自古棋盤只有黑白子,非黑即白。”齊承道。
“你能讓他們變成白子?”
“我可不行,但義山兄尚可。”
錢義山眸中閃了閃,自顧半仰臥在榻上,定定地看著棋局道:“公子,走好,不送”。他看著齊承的背影,微微頷首,眼光如聚。
這日的天色不好,陰云密布,齊承追上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正有一隊人和洛央動起了手,他遠遠觀望,看她輕易地解圍,便沒有上去幫忙,目光一瞥,竟發(fā)現(xiàn)林子深處一人悄悄用弩瞄準了洛央。
此時烏云密布,雷聲動蕩,洛央根本覺察不到。齊承運功點動地面追上去,喊道:“快閃開!”
一聲破風之聲劃到耳畔,洛央一抬頭,一支利箭正對著她刺來,她卻避無可避。下一刻,天地似乎都安靜了,她扯掉眼上的紗布,依稀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擋在了她面前,身體卻被刺穿,鮮血濺到了他的臉上,他的手還停留在半空,身體重重跌在了地上,最刺痛眼睛的是他的傷口正向外冒著黑血,有毒,是毒血。
洛央靜靜地看著齊承癱倒的身體,臉上做不出任何表情。她的眼前浮現(xiàn)了類似的場景,親眼看到父母慘死的場景,親耳聽過家人痛苦哀嚎的聲音,親手抱著蕭大哥的身體感受他逐漸地失去溫度。從此,她成了孤獨的一個人,沒有可開心的事讓她微笑,沒有需要牽掛的人讓她不舍,她以為她就要這樣冷漠的過完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