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姑娘林懿從小聰慧，知道察言觀色。
阿娘常給她和姐姐講和爹爹年輕時候的戀愛故事，講他于萬人中一回眸是如何驚艷了她。
林懿也喜歡爹爹，那個高大偉岸的男子。他是守衛(wèi)邊塞的將軍，臉上有塞北的風(fēng)霜。他會給她帶回來許多塞北的小玩意兒，會給她買糖葫蘆。
唯一可惜的，就是聚少離多。
林懿大了些，跟著府里的女先生學(xué)了繪畫。每次爹爹回來，她的書房里就又多了一幅畫。從開始的涂鴉慢慢熟練。娘想念爹爹的時候，就和她一起看看畫像。
那時候，她是將軍府里的嫡二小姐，有疼愛她的爹娘和姐姐，她保持著少女的天真頑劣。
“阿娘，為什么我們不和爹爹一起去塞北？”林懿伏在她腿上問道。
“傻孩子。娘還要照顧祖父祖母啊?！逼鋵嵥埠芟肴タ纯慈憋L(fēng)光，也擔(dān)心他會不會受傷，但也不能讓他有后顧之憂。
可爹爹有了別的女人怎么辦？
那個藏在懷里繡著紫色茉莉的荷包，如果不是她無意中看見，準(zhǔn)備瞞多久呢？
阿娘喜歡的一直是竹葉啊。
“爹爹會一直喜歡我和姐姐嗎？”
“當(dāng)然會，你們都是爹爹的寶貝啊?！?p> 他想要把林懿抱起來，卻被她躲開。
“那爹爹會一直只愛娘一個人嗎？”
“爹爹愛你們所有人，當(dāng)然包括阿梓了?！?p> 他走上前抱起小女兒，朝廊下的女子笑了笑。
林懿清楚地看見她娘紅了臉，她多希望那件事只是個誤會，只是她眼花了。
林將軍在家呆了幾天，就又要離開。在城門送別的時候，林懿撒嬌要爹爹抱，趁他抱著附在他耳邊說：“爹爹若是辜負(fù)了娘親，我會很傷心的?！?p> 林將軍愣了愣神，把女兒放下。
“一一和爹爹說什么悄悄話，都不讓我和娘聽見?！?p> “我要為你，守住這萬里山河?！绷执蠊媚镟街毂г?。
“秘密。”她向姐姐吐吐舌頭，躲到林夫人身后。
這頑劣的樣子兜得大家哄笑。
“爹爹，喜歡竹葉，不喜歡茉莉……我和娘會來塞北看你的。”
林將軍縱馬離開的時候，聽到了身后小女兒的大喊。他僵了僵身子，回頭看了一眼妻女，走了。
“什么茉莉竹子？一一說話怎么沒頭沒腦的，還騙爹爹?！?p> 林大姑娘有些疑惑。
“當(dāng)然是秘密啦?！彼熘娓缸婺福患胰松像R車回府。
希望只是個秘密吧，沒有曝光的一天。
……
林遠(yuǎn)站在城墻上，俯瞰著塞北風(fēng)光。山河壯麗，卻是年復(fù)一年，只有身邊的人，來了又走。
這片土地撒滿了將士的鮮血，埋葬者兒郎的傲骨，棲息著赤誠的游魂。
他知道小女兒聰慧，所以回家時從不穿那些衣裳，只有那個荷包，為了讓她安心。
“城墻上風(fēng)大，將軍舟車勞頓，不如回去休息。”女子為他戴上貂裘，從身后環(huán)著他。
“如今塞北安定，將軍也可以安心了。”
他把她拉到身前，看著她笑的燦爛，腦海里又回想起小女兒的話。
“爹爹若是辜負(fù)娘親，我會很傷心的。”
“我不會帶你回京城，你可有怨恨?！彼粗戎姆磻?yīng)。
“阿蓮本就是一介孤女，如果不是將軍，可能早就葬身狼腹了。如今能侍奉將軍左右，已經(jīng)滿足了?！?p> 她笑著撲進(jìn)他懷里：“只希望，將軍不要嫌棄呀?！?p> 林遠(yuǎn)也不知道她吸引自己的是什么，大概男人天生就對柔弱的東西有一種保護欲。
但他不會帶她回京，他于妻女已是愧疚了。
如果最后不是因為孩子，顧蓮想，她也是不會去京城那個所謂最繁華的地方的。
……
林懿和姐姐是將軍府里的一對活寶兒，聊慰兩位老人對兒子的牽掛和思念。
后來林遠(yuǎn)回來，林懿依然甜甜地喚他爹爹，接過他帶的禮物向隔壁尚書大人的兒子霍鈺炫耀。
這一次，林遠(yuǎn)什么都沒帶，那個荷包成了她和爹爹的秘密。
林大姑娘林媛出嫁的那天沒見到他爹爹，盡管她磨磨蹭蹭地拖延時間，還是被催著上了花轎。
“爹爹還沒回來嗎？”臨出門前，她問她娘。
“信上說著會回來的，應(yīng)該被什么事耽擱了，我的好孩子，以后回來也是可以見的?！?p> 她的娘親為她蓋上紅蓋頭，送她出門。
她從小被老夫人教導(dǎo)，性子漸漸沉穩(wěn)，嫁的是她的心上人，心中甜蜜，只是遺憾沒看見父親。
林懿抱了抱她，暗自擦了眼淚，很快站到一旁。
她看著馬上身著喜服意氣風(fēng)發(fā)迎親的少年：“姐夫定要愛護、呵護我姐一輩子。”
“自然?！?p> 他笑著摸了摸林懿的頭，帶著他的新娘回府。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離去，吃酒的客人也走了。將軍府一下子安靜下來，只有仆婦來來往往的走路聲。
她看見阿娘偷偷地抹淚，走了過去。
“阿娘，還有我呢。”
“傻孩子，一轉(zhuǎn)眼，你們就都長大了，阿娘還想將你們多留幾年啊。”她摸了摸小女兒的頭頂，將她抱進(jìn)懷里。
丈夫常年在外，陪伴她在這內(nèi)宅里虛度光陰的，就是這兩個女兒了。
“那我就不嫁人了，一直陪著您?！绷周惨脖Ьo了母親。
“說什么胡話？不知要嫁人，還要像阿媛一樣嫁給一一的心上人?！绷址蛉诵λ骸澳镞€有爹爹陪著?！?p> “好?！?p> 林懿沒想到噩夢來臨的那么快，她緊緊抓著手中的書信，憤恨地撕成碎片，放進(jìn)香爐里燒成灰燼。
她進(jìn)門時靜悄悄的，阿娘還坐在窗邊裁著衣裳，做給她未歸的丈夫。
“府里有繡娘，阿娘何必勞累?！?p> “阿娘只是盡一份妻子的心罷了。”她撫摸著衣服上的暗紋，一針一線都是她的心意。
“你爹爹的信到了嗎，也是時候回來了。”
“還沒，應(yīng)該快了?！彼龑χ鴭D人笑了笑：“阿娘，明天霍鈺約我去新開的酒樓吃飯，他請客?！?p> “知道了，這么大的女孩子了，還到處跑。不過，霍鈺那小子還是信得過的，等你阿爹回來，不如幫你相看相看?！?p> “阿娘又來了，我還小啊?！?p> 她撒嬌道，藏著所有的心思。
“好好好，你還小。阿娘也想多留你幾年?！?p> 林懿很貪戀阿娘臉上的笑容，讓人感到溫暖，若果她攔不住，這笑容，不知道還能不能看見。
次日清晨，她坐著馬車去了城郊。那是入京的必經(jīng)之路，她會看見姐姐和娘親思念的父親，看見她從未謀面的姐姐和弟弟。
阿爹啊阿爹，你終究還是沒守住這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