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秀麗捧起師兄的手,放在自己臉上。
她淚如泉涌,“師兄,你怎么這么傻……”
她當然知道,這么多年來,師兄對她的關懷與呵護,無微不至。
也是這位師兄,讓第一次上山的她,體會到了從來沒有過的溫暖與親切。
只是感情這種東西,說不清,道不明。天天在一起的人,未必就是想牽手到永遠的那個人,只見過一次的人,或許就是最心心念念的那個。
有些人注定是等待別人的,而有些人是注定被人等的。感情這種東西,強求不來,它有時候就是那么的殘忍。
但,有些事情,還可以做!
感動雖然不是愛,但感激于這么多年來的默默守護,師兄,大哥,我不會讓你的血白流。
盧秀麗輕輕放下這個她一直以來都當做大哥看待的師兄,緩緩起身,拾起自己的劍。
“楊牧之,我知道你是一名劍修。但,你壞我?guī)熜值拇蟮栏冶R秀麗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替他拿回失去的東西!”
盧秀麗的眼神冷冽而決絕,她再次抬手,劍指楊牧之。
楊牧之輕輕點頭,抬手露出一截碧綠的劍尖,他平靜的看著她,眼神清澈明亮。
人不患無才,識進則才進;人不患無量,見大則量大??吹檬?,人無憂,看破生死,自從容。
這個丫頭的心境正在逐漸成長……
天地四周的雪花紛紛朝盧秀麗的劍涌去,就像一根棍子串起一團雪白的大棉花,越來越多,越來越厚。
雪花滿天飛舞,劍氣縈繞彌漫,一襲淡藍色紗裙的盧秀麗抬起手腕,高高舉起手中長劍,正對著楊牧之,她神情平靜。
楊牧之一直閉著眼睛在感受她的劍氣凝聚,直到這一刻,他緩緩睜開雙眼。
要來了嗎!
一場鋪天蓋地的雪花如片片刀鋒朝楊牧之迎面襲來,密集的雪鋒大陣籠罩著他周身數(shù)丈范圍,這么短的距離,這么快的發(fā)動,讓受傷不輕的楊牧之避無可避,何況,白茫茫的雪鋒中,還有一道凌厲的劍氣,疾斬而至。
一道碧綠光芒疾射而出,比所有的雪片刀鋒更疾更準,它射向的是盧秀麗的脖頸。
所謂飛劍千里取人頭顱,便是如此。
數(shù)以萬計的雪花刀鋒,加上盧秀麗生平最認真的一劍。
而楊牧之只出了一劍,飛劍。
四周的空氣有微微的波動,一道劍氣后發(fā)先至,剛好將那把碧綠飛劍撞歪,救下了出劍后就只能閉目等死的盧秀麗。
叮的一聲,飛劍被彈開三尺,同時也割斷了盧秀麗一縷青絲。
一道白色人影一步踏來,立在了她身前,她淡淡道:“秀麗,照顧好你師兄,這里交給為師來。”
盧秀麗睜開美目,淚水再度奪眶而出。
她輕輕點頭嗯了一聲,師父來了,她便放心了。
盧家在云頂城這兩年混得風生水起,多虧了她這位盧家仙子,雖然平日里親人對自己都敬愛有加,但大多都是虛偽與奉承,就連自己的父母,也都只當她是一面金字招牌,從來就不是真心的關心她、愛護她。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生了這么一個賠錢貨,老盧家臉上無光,所以才幾歲的盧秀麗就被送上了天機宮,十幾年了,從未有人來探望過她……
對她來說,這世間最親的人,只有自己的師父與師兄。
楊牧之他嘴中輕吼一聲,雙拳緊握,扎出一個堅實的馬步,竟是以血肉身軀硬扛了這漫天的雪鋒,至于那一道劍氣,由于盧秀麗后繼無力,也就被他輕易避開了。
雪花刀鋒一片一片砸在他身上,發(fā)出一陣陣的噗噗聲,天地再次恢復寂靜。
楊牧之艱難的垂下雙手,疲態(tài)盡顯。
以自身靈力加上龍綃衣抵抗雪花刀陣,本就受傷不輕的他,此時早就是心疲力乏,他自嘲一笑,小狐貍,怎么每次一離開你,我就接連受傷?
你跑去哪里了?看來我還真是離不開你了……
慕容靜嫻微瞇著眼,看了一眼滿身瘡痍的楊牧之,冷笑道:“我本已放你一馬,可你又傷我徒弟,如今,你想活著離開這云頂城,怕是難了……”
楊牧之深吸一口氣,平息了片刻,笑道:“我也不想多說什么,既然你執(zhí)意要取我性命,大可一試!”
慕容靜嫻看著他伸手召回那把靈氣暗淡的碧綠飛劍,她緩緩道:“飛劍用完了吧,你還有什么倚仗?”
楊牧之抿起嘴角,不再說話。
他靜靜看著對方的眼睛,眼神明亮。
他緩緩遞出右手在前攤開,左手負后,筆直挺立于雪中。
這是一個請的手勢。
慕容靜嫻收起了自己的傲慢,手中佩劍緩緩提起,指著這個眼神光彩奪目的家伙。
還真是有點……看不透你呢。
都說世間劍修難纏,果不其然!接連三次受傷,金丹境對化神境,還能一戰(zhàn)?
這種一往無前的氣勢,這種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自信,讓她心里突然生出一個她自己也不愿意相信的字眼來:敬畏!
慕容靜嫻打散了心中的雜念,露出一種無比嚴肅的神情來,她渾身氣勢一變,化神境的強大威壓展露無遺。
她大笑一聲,“楊牧之,再接我一劍!”
空中傳來一聲熟悉的鳥鳴,還有一個清脆的聲音:“姑姑,不要,不要殺他!”
一只粉紅嘴巴的信天翁盤旋而來,還沒有來得及降低高度,就跳下來一個淡紫色霓裳少女,踉蹌中少女都顧不上崴了的腳,一把就抱住慕容靜嫻,帶著哭腔大叫道:“姑姑,好姑姑,不要殺他……他已經(jīng)受傷了?!?p> 慕容靜嫻皺眉道:“長菁,不許胡鬧!”
慕容長菁抱著她就是不肯撒手,一邊叫嚷道:“姑姑,別殺他,長菁求您了!”
慕容靜嫻煩的不行,慍怒道:“你這丫頭,快放開我,那小子將超群傷成什么樣了,你沒看見?若不是我及時趕到,秀麗也就人頭落地了……你還幫著外人?”
慕容長菁抱得更緊,腦袋也在自己姑姑懷里亂蹭起來,她知道,姑姑說話的字數(shù)越多,就會越和你講道理了。
她撒嬌道:“好姑姑,楊牧之受了傷都逃出天機宮了,是他們還要來追殺他,他才會還手的啊……好姑姑,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這樣了,您就放過他吧!”
見姑姑緊皺的眉頭有所緩解,慕容長菁扭頭道:“楊牧之,你還不走?你快走呀!”
楊牧之笑道:“小丫頭,煉丹的事,你是不是將我招供出來了?”
慕容長菁的小臉蛋顯得有些羞赧,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眼前危機還沒有解除,可不是聊天的時候。
慕容靜嫻嘆氣一聲,算是怕了這個粘人的丫頭,當著楊牧之的面,被這個小丫頭在懷里亂蹭,她臉上也是微微有些掛不住了。
她收回了劍,輕輕拎起慕容長菁的耳朵,低聲笑罵道:“你這個只知道胳膊肘往外拐的丫頭,你這么顧著他做什么?”
慕容長菁這時候才知道腳踝疼痛了,她蹲下身子去揉腳,一邊使了個眼色給楊牧之,快走啊,發(fā)什么楞呢。
楊牧之看了一眼慕容靜嫻,好像沒有要挪腳的意思。
慕容靜嫻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能讓長菁這般護你,也算你有本事了……你走吧!”
楊牧之這才點點頭,對慕容靜嫻輕輕一揖。
轉(zhuǎn)身要走時,他笑道:“小丫頭,我走了啊!你還欠我些什么?可別忘記了哦!”
慕容長菁低頭揉著腳,看不到她的表情,她輕輕說道:“哦,你走吧!別再惹禍了哦,下次沒有人再護你了……”
后面還低聲呢喃著一些什么,只是都被淹沒在呼嘯的風中了。
慕容靜嫻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賀超群,腹中那顆金丹已一分為二,雖不致死,但是想完全恢復,怕是很難了。
她走過去查看了一下他的傷口,不由得暗暗心驚,劍修的飛劍,果然殺力巨大。
慕容靜嫻讓盧秀麗先帶師兄回去,再想辦法醫(yī)治。見她一臉的心有不甘,慕容靜嫻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喟嘆道:“傻孩子,為師若不及時趕來,你的小命也就葬送在這里了……這個世間,總是強者為尊,我輩辛苦修行,卻不是拿來白白送死的……聽為師的話,先帶師兄回去,運氣好的話,也許能恢復之前的修為……今后,好好的修行,切莫再象今天這般犯癡了?!?p> “要報仇的話,活著總是有機會的……”
……
等這個得意弟子乖巧的抱著師兄回去了,慕容靜嫻抬手就給了那個還蹲著揉腳的丫頭一個板栗,痛的小丫頭大聲嚷嚷道:“哎呀,好痛的,姑姑!”
慕容靜嫻笑道:“你老老實實告訴我,那個楊牧之,到底是你什么人?”
慕容長菁一手揉腳,一手揉腦袋,吞吞吐吐道:“不就是……朋友嗎……還能是什么?”
慕容靜嫻沉默了片刻,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
“做不成眷侶,就怕是,以后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也不知道是說慕容長菁與楊牧之,還是在說誰。
她看了一眼那個緩緩走遠的背影,接著說道:“長菁,有些你在意的東西,就一定要牢牢抓在手中……這也是姑姑為什么肯放過他的原因之一”
慕容長菁似懂非懂,低著頭的她其實一直在看那個背影,但他越走越遠,就快要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了。
此時,這位十三歲的少女心中好像有一根絲線穿過,正不停的往外拉扯,好像永遠也沒個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