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暗無天日

　　小溪張大了嘴，要不是此刻有安全帶的束縛，她恐怕要跳起來沖出機艙去。劉老師挽住她瘦弱的顫抖的肩膀，小聲安慰“院里正在積極搶救，沒事的，會沒事的。”這蒼白的安慰也象在安撫她自己同樣搖擺的心。“怎么會這樣？”小溪的目光茫然而空洞。王凱是一個樂于助人，和善和藹的謙謙君子，他怎么會發(fā)生這樣的意外呢？小溪想不通，想不明白。老師小聲的講述了事情發(fā)生的原委。前一段時間在西京醫(yī)院心內科收治了這樣一個性格偏執(zhí)的病人。這個患者是一名退休職工，平時就性格偏執(zhí)，經常與人發(fā)生沖突。本來他的病情并不足以住院治療，但是他經常跑到門診鬧事，他個子高大強壯、皮膚黝黑，總是瞪著牛鈴一般的大眼睛大罵醫(yī)生護士“我就要住院，這醫(yī)院是你們家開的嗎？你們還想不想干？”再加上一些污言穢語，不堪入耳。門診醫(yī)生不勝其擾，只能讓他入院治療。住院之后，這個人依然是動不動就破口大罵，好不容易勸說著出了院，但是他在家里左思右想，覺得醫(yī)院耽誤了他的治療，騙了他的錢，所以懷揣尖刀跑到醫(yī)院要與主治醫(yī)生謀命。非常不幸的是，那天辦公室里只有王凱一人值班，他正在認真寫病歷，背對著門口，沒有注意到逼近的危險。喪心病狂的病患舉起尖刀一下子就砍在了王凱的脖子上，頸動脈破裂，血濺四處，他還是沒有過癮，大呼“砍死你，砍死你!”繼續(xù)行兇，直到聞聲而來的同事們將他合力制服，但是王凱已經倒在血泊中無了聲息。大家趕快聯(lián)系搶救，手術仍然在進行中。

　　小溪感覺自己兩手發(fā)涼，無法動彈，她不相信這種無妄之災會發(fā)生在王凱身上，他是那么愛醫(yī)學，愛護病人，他還有著那么美好的未來。小溪忍不住低聲哭泣，肩膀一抽一抽的，盡量壓抑自己的聲音，看到這情景，劉老師也忍不住潸然淚下。哭累了的譚小溪靠著飛機的窗子看著外邊一望無垠的云層，悄然在心中許愿，老天爺啊，讓王凱活著，我譚小溪愿意減壽二十年，只要讓他活著。想著想著，她的淚又流了下來。

　　小溪和老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的回到醫(yī)院手術室的門口。手術室門口有很多人，包括院領導。心內科的老師醫(yī)生，常歡眼睛紅紅的站在一邊。不一會，手術室的門開了，主刀的外科主任無比遺憾的神情讓譚小溪心沉了下去，他艱難的搖搖頭“對不起，我們盡力了?！彼性趫龅娜耍t(yī)患頓時紅了眼圈，男醫(yī)護感覺憤懣無比，又無處發(fā)泄。譚小溪感覺自己就要癱軟下去，常歡趕快扶住她。她目光空洞，呆呆的說“我能不能去見見他，我一定要見見他?！背g扶著她走進手術室走廊，小溪掙脫常歡的手扶著墻上的扶手踉踉蹌蹌的走了過去。

　　手術室的自動門緩緩開啟，無影燈下冰冷的手術臺上躺著她愛的那個人。小溪顫抖著揭開蓋在他臉上的白布，所有的插管都已經去除，手術室老師細心擦去了他臉上的血污，脖子上觸目驚心的大大小小的傷口也被細心的縫合起來，雖然依然那么猙獰、面目可憎。他依然是那個干凈的少年臉龐，沒有血色的臉，讓小溪掠過的手指感覺刺骨冰涼。他的眼睛緊閉，濃密的睫毛覆于其上，就如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只是靜靜的睡著了。小溪拉著王凱冰冷的手，搖晃著“快起來啊，我給你買了豌豆黃，起來啊，我們還要去學校上自習，你還沒帶我去看匹茲堡的三河交界??！”但是王凱并沒有聲息，他只是自顧自的睡著，仿佛世界從此與他無關。手術外悲痛的人們聽到手術室里大聲的撕心裂肺的哭聲，聞訊趕來的司馬流云和常歡一起沖了進去，她們拉下抱著王凱痛哭的譚小溪，生拉硬拽般把她帶離了手術室。就在走出手術室的那一刻，小溪突然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當小溪再次醒來，她已經躺在宿舍的床上，司馬流云關切的望著她。小溪掙扎著起身，“王凱在哪里？”“已經送去醫(yī)院太平間了?！绷髟破D難的陳述事實。小溪翻身下床不由分說的往醫(yī)院后門的太平間奔去，流云只能跟在奔跑的小溪身后。到了太平間門口，管理員并不讓她們進去，小溪神情堅定，哀求“就讓我再看看他，陪他這最后一程。”見慣了生死的管理員有些無奈的同意了，同時也安慰她“不要太過難過，這樣死去的人走的也不安心！”小溪讓流云留在外邊，自己一個人進去，冷箱里的王凱依然是靜靜的，仿佛嘴角還能看到他的微笑。小溪拉著他的手，腦子里過電影一般想起與他夏夜的初遇，送筆的定情，想著他安排的小旅行，他給的小驚喜，他的理想，他的愛。這一刻，心如刀絞已經不足以形容小溪此刻的感覺，她覺得自己的心象是被掏空了，再也感覺不到心跳的感覺。她強忍著淚水，害怕掉在王凱身上，因為以前家里老人去世，媽媽告訴她不要讓淚水滴在逝去親人的身上，這樣讓逝者走的不安心。但是她眼中的淚依然如泉水般涌出來，她知道她已經永遠失去了此生的摯愛。

　　不知過了多久，太平間的門突然開了，走進來悲痛欲絕的一家三口。男主人高大沉穩(wěn)，依然能看出年輕時的帥氣，女主人溫文爾雅，還有一個小少年，那不就是王凱的翻版。小溪曾經看過王凱的全家福照片，這不就是他的父母和弟弟王旋。王媽媽早已控制不住自己，撲倒王凱身上，大哭“小凱，媽媽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媽媽！”王爸爸壓抑著自己的感情，悄悄流淚，扶著瀕臨崩潰的妻子，小旋拉著哥哥的手，哭泣著“哥哥，哥哥！”小溪更加心酸，覺得這世界仿佛一瞬間都變成了灰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