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回頭,看著女娃兒,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根據(jù)后世野史的記載,以后的日子里,他只露出過兩次這樣的笑容。
女娃兒也回以同樣的笑容。
少年安了心,拿好了自己的東西,轉(zhuǎn)過頭去,消失在女娃兒的視野里,踏入了歷史的煙塵之中。
《雛狼之牙》全卷完。
敬請期待下一卷《狐豺之盟》。
北原的天空是彩藍色的,夜空中的星星仿佛掛在天幕上的寶石,透過這暗藍的星海,仿佛可以一直看到宇宙的盡頭。
黎明的到來給天幕加上了黃白的底色,不過星星還沒有隱去。罡風不知從何處而來,極烈極寒,吹刮著這穹頂之下的萬物。
山頂?shù)睦先怂坪鮿恿藙?,烈風掠過他的身體,至寒之氣在他的衣袖里竄動著。多年的修行已經(jīng)使老人習以為常,即使他已經(jīng)不再是壯年,身體枯瘦,行動遲緩,但是這枯瘦的軀干卻好像扎根在他腳下的石縫中。那軀干中的生命力雖少,卻無比堅固,連罡風都無可奈何。
仿佛山化成的巨人一般。
“薩滿爺爺?”
聲音從老人的背后傳來,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人。老人沒有回頭,慢慢舒展著自己的身體,像是枯木重新蘇醒過來一般。青年人走上懸崖,看著在微黃的天幕里漸隱的星星,看著罡風劃過巖壁,寒氣刺骨,萬丈懸崖不知其深。
“是兀術啊?!?p> 蒼老的聲音從青年的身后傳來,青年人回過頭來,老人依舊是閉著眼睛,微微仰著頭。
“薩滿爺爺,你已經(jīng)在這里站了一整夜了?!?p> 有那么一刻,兀術覺得老人其實是睡著了的,不過他又似乎看見老人微微地搖了搖頭。
“能在如此一塵不染的干凈世界里,與薩滿神心靈相通,對我而言是一種休息。”
老人依舊閉著眼睛,青年人抬起頭來,看著深不見底的天空。
“薩滿神都曾了教會我族人什么呢?”
老人笑了笑。
“孩子啊,生存總伴隨著繁衍與擴張,人們征服著風,雪,寒冷,野狼,駿馬,甚至是異族的部民,鮮血凝結(jié)成冰,隨著日出而蒸發(fā),希望,絕望,生息,滅亡,留下諸多遺產(chǎn),人們沉浸于收獲,卻往往忘記了大自然的聲音?!?p> 兀術似乎沒有耐心聽這些話,他有些焦躁了。
“薩滿爺爺,我已經(jīng)二十二歲了,幾年前就學會了騎馬,你就不要把我當孩子了?!?p> “二十二歲?多好的年齡啊。大地,陽光,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們的?!崩先说淖旖撬坪鯎P了起來,用緩慢的語速感嘆著,“哈哈哈,在我的印象里啊,你卻總是十四五歲的樣子,是我老了?!?p> 二人陷入了沉默,疾風的呼嘯在耳邊回蕩了兩秒,兀術開口道:
“薩滿爺爺,世叔讓我來問您,薩滿神這一次,都給對族人留下了什么樣的神詣呢?”
老人似乎在細細的回想,從記憶的深溝中攢出一股涓涓細流。
“神詣?薩滿神確實,確實告訴了我很多東西。好像從我做薩滿起,神的旨意從來沒有這么豐富,這么明晰過。我會告訴你的,只是苦了你,冒著寒風爬這么高的山?!?p> 兀術無話,靜了一陣,老人緩緩開口:
“來,我把我聽到的都告訴你?!?p> ......
“馬大人,天冷了?!?p> 趙良嗣將白袍披上,轉(zhuǎn)身看著身后營帳里的人,馬政正穿上長靴,也將白袍披在身上,往營帳外面走。
“趙大人多費心了,這雪雖大,在下卻也受得?!?p> 趙良嗣笑了起來,繼續(xù)看著營帳外的鵝毛大雪。寒風呼嘯,裹挾著冰晶刮在臉上,吹得人生疼。一眼望去,眼前的凍原無邊無際,看不到盡頭,仿佛他們倆是這萬丈荒原里唯一的生命。
這時,馬政終于穿好袍子,走出了營帳。
“馬大人,這景象,你有多少年沒見到過了?”
“從未見過?!瘪R政搖了搖頭,“我到過最北的地方,也不過是中京臨潢府,那里尚屬燕地,卻也沒有如此大雪。”
趙良嗣道:“我卻是見過一次的?!?p> “趙大人倒是個有故事的人,”馬政笑道,“在下愿意洗耳恭聽?!?p> 趙良嗣聽了這話,拱手拜了一拜,繼續(xù)說道:“遼國每年向女真人傾銷糧食,換取貴重的貂皮,實屬剝削,我卻干過一段時間走私的行當,所以這地方每年也是要來幾次的??瓤?.....”
趙良嗣突然抑制不住地咳嗽起來,他緩了緩又說道:
“其實,其實這冷根本不算什么,這女真族世代居于此地,也未曾鬧出什么大的動靜。要不是,要不是遼國昏庸無道,對女真人如此剝削,他們也不會揭竿而起,咳咳......時至今日,怕是天祚帝自己也沒有想到吧。“
“是啊,這確實是他們自己種下的苦果,”馬政點點頭道,“現(xiàn)在遼國朝不保夕,卻也正是我大宋收回燕云的好時機?!?p> 趙良嗣轉(zhuǎn)頭看向馬政,露出平和的笑容。
“馬大人此言,如我所想?!?p> 說完這話,趙良嗣又開始咳嗽,他深吸了一口氣,止住了喉部的抽搐。廣袤的凍原上,雪花像漫天無盡的碎紙片,卻帶著令人窒息的寒意灑在天穹下的萬物上,趙良嗣仰頭看了看天,將身上的白袍系緊。
“馬大人,我們走吧。”
冰寒的碎片依舊漫天地飛,身著白袍的兩人慢慢地走,消失在了這白色的世界里。
......
女真人在凍原上結(jié)帳而營,以漁獵為生,這些營帳是凍原上零零星星的生氣。主帳高其他營帳許多,也更為華麗,如眾星拱月一般被四周的營帳簇擁著。營帳門口鋪好了狼皮制成的毯子,數(shù)十名武士立在營帳內(nèi)外。
這盛大的陣仗中,完顏斡本靜靜地坐著,等待著客人的來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本《論語》,這是他的手下從中原帶回來的。身為女真貴族,他對宋文化的興趣高于其他人,這本《論語》代替了其他活動,成為他消耗零碎時間的主要道具。
侍衛(wèi)闖入營帳的聲音打破了平靜,完顏斡本抬起頭來,他似乎已經(jīng)預感到接下來會聽到什么。
“大世子,宋朝使節(jié)已經(jīng)到賬外了。”
“知道了,請他們進來吧。”
斡本站起身來,走下主座,營帳的簾子被揭開,兩個身著白袍的人走了進來。
“兩位先生這邊坐。”斡本親自給兩位白袍人指了位子。待坐定后,他回到正中的主座上。兩人解開了袍子,露出身上穿著的宋朝官服。斡本笑道: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以缦蚋赣H說過多次,宋人之文明開化,遠勝于遼金,今天就憑這件好看的官服,就證明我說的沒錯。哈哈哈。”
其中一個人站起身來,拱手道:
“首領大人過獎了,在下趙良嗣,身旁這位是馬政馬大人,我們兩位此次來的目的,相比首領大人與良嗣都清楚明白?!?p> 趙良嗣話到此處,卻不往下說。斡本,馬政都看向他。趙良嗣低頭輕聲道:
“馬大人,還是您來說吧?!?p> 斡本一笑,馬政點點頭,站起身來。
“馬政見過首領大人,”馬政拱手道,“宋人居于中原華夏大地,金人居于雪山凍原,雖地域相隔千里之遠,卻有共同的敵人,這敵人便是處于宋金之間的遼國。我兩位身為大宋的臣子,此次就是為了商量攻遼之事?!?p> “哈哈哈,說得好,兩位大人,我的族名叫斡本。不過我向來喜歡你們宋人的文化,我也給自己起了個漢人名字,宗干,兩位大人不妨就以此稱之如何啊?”
馬政從衣服中取出一封書信,又向斡本笑道:
“宗干大人有如此的態(tài)度,著實讓在下佩服。馬政這次來,帶來了我朝圣上的親筆書信,請大人過目。”
“快給我拿上來!”
侍衛(wèi)取了書信呈給斡本,斡本拿起信來。那信的用紙及其考究,女真族身處極北,哪里來的造紙工藝,故而斡本小心翼翼地拿著,似乎這手中的紙輕易就能被他的大手撕碎一樣。
“......據(jù)燕京并所管州城,原是漢地,若許復舊,將自來與契丹銀絹轉(zhuǎn)交,可往計議,雖無國信,諒不妄言......“
斡本輕聲念著,馬政坐了下來,喝著桌上的熱酒,卻見趙良嗣臉色突變,全神貫注地聽著斡本念完整封書信。
馬政只當趙良嗣是認真,卻聽見他在自己耳邊輕聲道:
“皇上有書信與你,怎么不告訴我!”
趙良嗣的語氣十分緊迫,但聲音又極其低。馬政抬起頭來,疑惑地看著趙良嗣。只見趙良嗣又說:
“一會兒須得萬分小心,不然大事休矣!”
馬政被弄得不知所以,斡本讀完了書信,趙良嗣急忙裝作喝茶,轉(zhuǎn)頭不看馬政。馬政站起身來,向斡本拱手道:
“大人既已讀完書信,想必明白了我大宋的意思,燕云十六州本來就屬宋,百年之前被‘兒皇帝’石敬瑭割了去給契丹人,自此北方邊境百年征戰(zhàn)。此番宋愿助金攻遼,事成之后,由宋取燕云十六州,金盡取關外之地。為表感謝,宋愿將每年輸遼之歲幣轉(zhuǎn)輸給金。愿宗干大人熟慮而明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