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遠觀不可褻玩焉
夜畔無人時,安玉柔久久不能入眠,索性披衣至燈下,提筆寄出書信一封......
久不得愛女消息的安夫人日日翹首以盼,總算得嘗所愿,只可惜翹首以盼得來的信封,只字未提父母康健,只一個勁兒的央著安夫人再尋幾稿詩詞為她解圍,可自安玉柔嫁入宮中邀江歌兒送嫁后,兩家人早已斷了聯(lián)系,安仲牙仗著位高權(quán)重,幾次上門敲打,被江歌兒三言兩語的譏諷,便是從前與她玩得極好的安知君舔著臉上門,亦換不來江歌兒幾個笑臉,惱得安知君躲在書房里慪氣了幾日,安仲牙生怕獨苗出了什么岔子,趕緊央了同僚,給安知君求了個清閑差事,跟著安仲牙往蘇州走馬上任去了,如此便徹底與江歌兒處斷了聯(lián)系,如今......
安夫人自不愿再上門自討沒趣了,可眼下女兒在宮中步步維艱,便是舍了自己這一身骨血亦可,哪還顧得上臉面不臉面的。
打定主意,安夫人忙囑咐嬤嬤備一份厚禮,什么四時的錦緞,描金帶彩的首飾,那些個女兒家喜歡的玩意,一件都不許落下。非是安夫人大方,只這些百姓眼里的“稀罕物”如今在安府的庫房里都落了灰,嬤嬤不消進庫,只拿著太太房內(nèi)的令簽晃晃,隨手在庫房門前點點,便得了一車價值不菲的東西,如今這安府當真是富不可言,而這一切所仰仗的,正是安玉柔在宮中的恩寵,當初眼高于頂?shù)幕噬塘?,更是每日上門應(yīng)卯,安夫人雖煩不勝煩,卻也知這是女兒受寵的表現(xiàn),這些個人精,在官中耳目眾多,最是消息靈通,登門拜訪者甚眾,官位越高,便間接證明了女兒在宮中的恩寵不絕,再側(cè)目細思,這幾月來,上門拜訪者不過廖廖,且身份地位最高不過府衙,想必幼女玉柔定是到了舉步維艱的境地,貪婪的禿鷹,只散集在腐肉堆中,一旦無利可圖,散的比風還快。
唯有交好數(shù)年的玄武侯府,按照往年的規(guī)制送來了一車關(guān)外特產(chǎn),禮物雖不貴重,卻勝在一片冰心,若是丁禹兮當日不曾對江歌兒事事關(guān)心,憑著自己與丁府的交情,只怕兩家最后定能結(jié)成連理,何至于要去那見不得人的地方!
安夫人悲從心來,幾欲落淚,可瞧著院外早已安靜等著請安的妻妾,不自覺得昂起了頭顱。
有些人的命早已注定,既無力掙脫,便只能迎難而上。
年關(guān)難過,年年難過。庚子年新歷,是福利院開辦伊始第一個春節(jié),亦是江歌兒來宋朝的第一個春節(jié),自然是格外重視。
紅燒肉一年盈余,扣掉日常成本及福利院費用,還剩不少花費,江歌兒大手一揮,給全院上下置辦了新年新鞋,糖果點心自是管夠,可把孩子們甜得牙都笑掉了,招團引伴的門前門后的點爆竹貼春勝,顏子櫻與顏子玉二人自是回了祖宅陪祖母過節(jié),江歌兒不知該備何節(jié)禮,便親手做了些易克化的吃食央著顏子玉帶去給老太太,不盼她原諒,不過是盡小輩的一份心意罷了。
唯一的苦惱便是竹林里反客為主的丞相千金,也不知何時對接了京中人士,陸陸續(xù)續(xù)的添置了丫鬟奴仆,并請了能工巧匠重新裝砌了竹樓,花團錦簇,在那深山里也不怕招了竊賊,江歌兒無力吐槽,也知她來路,本就不想趟這一趟渾水,借此收拾了東西躲進了福利院里。
可嘆丁禹兮聰明一時,卻不該卷入這奪位之爭,丞相與丁禹兮押寶何處,最終不過是一場徒勞罷了,江歌兒在二十一世紀盡頭看宋代,皇位更替非是親子,乃是子侄??蓢@宋朝明君頗多,子嗣卻伶仃,鷸蚌相爭,到了終是空。
江歌兒是局外人,自做局外事。哪怕與丁禹兮交往還算過密,卻始終到不了坦誠一切的程度。
“長姐,可是有心事?”門外許久未見的檀哥兒著一身儒袍,垂首相問。
初相逢時尚是扎髻幼童,如今已是翩翩少年郎,舉手投足間,像極了顏子玉。
“無事,檀哥兒今日無需進學?”
“長姐所注論語,愚弟不聰,竟有二三處不得明了,不知可否請教長姐一二?!?p> “何處不解?”
“長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p> “此話不難,無非勸人心胸寬廣,善寬恕他人,便是君子才追求的“仁”的美德?!?p> “那長姐可是要赴安府之邀?”
江歌兒輕搖腦袋,無可奈何道:“檀哥兒何時也聞窗外事?”
“長姐可是生氣了?”檀哥兒略有惶恐,眼神驚慌。
年少老成,卻也不過是個年方九歲的幼童。
“檀哥兒可知論語還有一句,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檀哥兒乖乖點頭:“自是懂得的?!?p> “如此便是,安府仗官家之勢欺一方百姓,此為狐假虎威,若我赴宴應(yīng)他人所求,豈不是助紂為虐?!?p> “可安府此次邀顏老太太出面相邀,我們怎能不去,若是不去,那……”
“唉!人情債果然難還……”江歌兒輕嘆一聲,橫眉瞪了檀哥兒一眼,涼涼道:“你小子今后可別欠一堆情債讓你姐收拾!”
“長姐說笑,大業(yè)未成,豈敢兒女情長。我定追隨師長,高潔一身?!?p> “嘖嘖嘖!”江歌兒一臉嫌棄道:“顏子玉那人就跟畫中仙一般,得是高高掛在廟堂朝拜,不敢近觀褻玩的人物,你這長相,還是老老實實的尋一房妻子相伴到老罷!”
話音未落,檀哥兒已是臉紅脖子粗,恨不得甩袖便走,半天才囫圇出聲:“外頭學子們追隨猜測著論語的作者該是何等謫仙般的人物,要是讓他們窺得長姐這般潑皮無賴相,不知還如何捶胸頓足,恨不能當場去了!”
“你個小人兒,如今多識了幾個字,便敢編排起長姐了?”江歌兒挑眉,欲逗稚弟。
檀哥兒惶恐不安,垂首不敢多言,倒是讓江歌兒頓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