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接了食盒,心中雖不愿干這跑腿的活兒,可瞧著夏荷出手大方,便也不是那么排斥這份跑腿的事兒。一手拎著一份食盒,順著昨晚的印象往云春堂去了。
林府因著喜事將近,院子里打掃的十分干凈。不僅掃凈了小徑上的石子泥土,就連墻頭都清掃的纖塵不染。不說鳴鳳院換了琉璃瓦,重粉了院墻,就連偶住來客的玲瓏院每日專人打掃、清理。除去云柳閣,每個院里都換了新的桌椅,掛上紅綢彩緞,喜慶之氣不消多說也流露于外。
過鳴鳳院,芙蓉回眸看了一眼隱沒在竹林之后的云柳閣。若不是飛檐翹角,哪里會有人注意到內(nèi)院西南角上的這座二層小樓,更別提布置紅綢彩緞了。如今的林府,云柳閣是一個世界,云柳閣外是另一個世界。除了喧囂能傳入云柳閣,其余的一切都被關在了竹門以外。
玉春堂院門開著,院里只有負責灑掃的小丫頭。小丫頭見有人來,連忙迎出門來,朝秋葉福了身,問道:“這位姐姐可是來找夫人的?”
芙蓉點頭,“奴家...奴婢是云柳閣新來的丫鬟,替三姑娘送糕點來?!?p> 小丫頭上下大量一番芙蓉,才悠悠開口再道:“夫人和老爺去考察五少爺功課了,這位姐姐有事便晚些再來吧!”
芙蓉一怔,看著關上的院門,胸口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煩悶。抬手就要砸門,可想到自己才來一日就生起事端,必然不會有人保全自己。為著自己的性命,芙蓉轉身朝品味軒尋去。
品味軒十分好找,芙蓉就算記不得后院布局,只是往玉春堂后頭的飛檐樓閣一個院兒一個院兒看去,不過一條小徑,一個花叢的距離就到。當值小廝才見來人,又提著食盒,心下便知是來尋胡氏的。同樣是上下打量芙蓉,眼神里絲毫沒有玉春堂小丫頭那種輕視不說,反而寫滿欣賞。
小廝走上前,搓著手笑問道:“這位姐姐面生的很,可是剛入的院子?”這等討好又帶著奉承的笑,芙蓉見過不少,不過都是前幾年的事兒了。思及從前,芙蓉心中不免有些感傷,便低下了頭。小廝見狀,繼續(xù)追問:“這位姐姐是哪個院兒里的?這是被主子指使跑腿來了?”
“奴婢在云柳閣當差。”芙蓉從回憶里抽回思緒,“今日院里采買了景泰樓糕點,姑娘讓奴婢送些給夫人和老婦人。奴婢去過玉春堂了,院里的人說夫人在五少爺這兒。奴婢怕糕點久放影響口感,就想著送到五少爺這兒來,還能讓五少爺一起用些。”
“你是云柳閣的?”小廝聽完,笑容逐漸僵在臉上,再度打量芙蓉時,眸子里雖無輕視卻也沒了欣賞,倒是帶著些許可憐可嘆,“你在這兒等會兒,我進去通報一聲,夫人......”
半盞茶后,小廝才從回到小院門口,允了芙蓉進門。品味軒院子不大,地面用丹州大塊青石,以人字形錯落鋪張。從院門至正屋,正好九塊青石面。小廝輕推房門,讓開路來。芙蓉跨過南白樟木做的門檻,入眼便是十兩一尺徽州暗花宣紙糊的雕花窗臺,百兩一匹的江川輕紗做的紗帳。
胡氏與林建之端坐正中,兩人身后掛著千兩難求的陵川春色滿園圖,兩側掛有狀元郎親筆寫的對聯(lián)。上聯(lián):碧樹紅樓相掩映;下聯(lián):紅梅白雪互持扶。入門左側是臥房,香樟木制的千工雕花架子床,房內(nèi)無需燃點驅蟲香草都可聞見一股清香撲鼻。右側正對床鋪為書案,書案后放置沉木制的博古架,書籍不多,全是瓷瓶文玩。
胡氏見芙蓉才入屋便胡亂打量,心下便十分不屑。輕嗤一聲,喚回芙蓉神思,“三丫頭派你過來可不是讓你亂瞧的,一點規(guī)矩也不懂?!背庳熞宦暠懔T了,胡氏到底不是個沒腦子的,深知抱怨多了會讓林建之厭惡,話往往是說一句留三句。
自芙蓉入屋,林建之就只注意到芙蓉嬌俏可愛的臉以及妖嬈的身段上,只顧著盯著芙蓉看,哪里會注意到芙蓉四處打量的眼神。胡氏這一句不僅讓芙蓉收回視線,也讓林建之收回注意。
芙蓉跪地,三叩首道:“奴…奴婢昨日才入的府,不懂大戶人家的規(guī)矩,還望夫人寬恕奴婢一次?!甭曇糗浘d,帶著驚恐,惹人憐惜。這聲一出,不僅林建之聽得不忍,就連正在寫字的林九格都停下筆。
胡氏見狀,心下不由一驚,對芙蓉頓時升起一股敵意,“即是昨日入的府,想來三丫頭也將規(guī)矩說與你了才是……”
“是,是,可奴婢愚笨,還未記牢?!焙显掃€未說完,芙蓉搶先一步,抬起頭,左右開弓扇了幾耳光,“奴婢冒犯夫人與老爺,奴婢該死,奴婢該死?!焙喜谎裕饺夭煌?。不消片刻,白皙的小臉便紅腫起來。窗外的冬梅見狀,心里對芙蓉立刻多了三分警惕。丟給夏星一個眼神,轉身飛出林府。
林建之終是看不下去,“罷了,罷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對個才入府的丫頭這般嚴苛!”芙蓉聽得,立刻停手。林建之看著芙蓉,眼里閃過一絲疼惜,“你是替云柳閣來送東西的,東西放下就罷。”
芙蓉點頭,打開食盒,取了一盤糕點,擱在兩人中間小幾上。擺好,福身,轉身離開。門外小廝見狀,連忙側身引芙蓉出院。胡氏瞧著這盤糕點,怎么看都離林建之更近。出了品味軒,轉入小徑拐角。芙蓉見四下無人,立刻輕撫起自己臉來,眼神也帶上冷漠。礙于還有和安堂要去,芙蓉也沒多在院子里停留。
冬梅出府,直接去尋了林一諾。林一諾正在驛館后的小校場里騎馬,慢而穩(wěn)。冬雪見冬梅現(xiàn)身,小跑追上林一諾,扶人下馬。林一諾晃晃悠悠地走到校場旁,冬梅立刻將芙蓉的事轉述給林一諾。林一諾聽完,眼眸比起之前更為明亮。北堂易見林一諾面帶笑容,便也湊到跟前來。
林一諾看了一眼北堂易,原本到嘴邊的話只好換種說法,“回去同春雨說,過兩日府里兩位小姐同時出嫁,難免人多手雜,你讓春雨和李嬤嬤多看著些。若是春雨問起人手安排,你讓她自己看著辦就是。”
芙蓉入和安堂送吃食倒沒有受到阻攔,稟告一聲便放人入內(nèi)。和安堂的裝扮雖不及品味軒,卻也是金絲堆砌,玉色滿堂。相比之下,云柳閣可謂是破落至極。林老夫人接了糕點,見芙蓉雙頰紅腫還特意問了幾句,賞了銀簪和藥汁才讓人送人離開。
眨眼間便是三月初六,不過卯時初刻,府里已喧囂四起。婆子、丫鬟出入有序,小廝皆是腰系紅綢,打掃府中各處角落。林一諾雖是睡意朦朧,可喧囂吵鬧十分煩人。林一諾皺了皺眉,雖有不喜,卻還是起了。
梳妝,換衣。一席珊瑚色團花暗紋九尾織銀馬面裙,配上紅梅色團花暗紋方領九尾補服。腰間配有珍珠腰飾,月牙色牡丹繡花翹頭履墜有同樣大小的珍珠鏈。挽上垂鬟分肖髻,發(fā)間以琉璃梅花裝點。稍點紅唇,撲粉畫眉。弄了小半個時辰,秋葉、春雨等人才肯罷休。
只是換好衣裳,梳完妝,林一諾卻走到書案前研起墨來。冬雪不解,“姑娘不去清風院添妝?”
林一諾瞧著自己已然白皙的皮膚,“不急,時辰尚早。”
春雨上前,接過墨條,“姑娘是不急,恐有人著急的很?!?p> 林一諾一笑,“外面都可準備好了?府里也安排上了?”
春雨點頭,“姑娘放心,一切安排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