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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妖師

三十八:覆水

畫妖師 小鴿哥 2016 2021-01-30 20:17:46

  徐應(yīng)秋看見鐘懷玉的表情,問道:“可是對那畫觀感不佳?”

  鐘懷玉連忙否認(rèn):“當(dāng)然沒有,先生怎么這樣說?”

  徐應(yīng)秋微笑道:“不必急著否認(rèn),文畫本就不是給外行人看的。”

  鐘懷玉疑惑道:“文畫?”

  徐應(yīng)秋看向水榭,說道:“如今的畫道大體分三派,文畫,禪畫和院畫。院畫講究法度工巧,力求形似,禪畫和文畫則不同,禪畫重意境,以禪心觀物,講究‘空而不虛,寂而不滅’,文畫與禪畫相似,畫者以文心觀物,同樣重意境而不求形似。”

  “外行人不明白其中道理,乍一看,自然覺得院畫比文畫好,其實二者優(yōu)劣難分,只是追求的方向大相徑庭。文畫除了注重意境,還是文人為抒發(fā)性靈,標(biāo)榜氣節(jié)逸品所作,文畫的好壞不能單以畫來品評,還要看到畫外,要看作畫者的品格學(xué)問才情。”

  “就拿你姨父蘇絳真來說,他為人清高,畫出來的朱竹自然有氣節(jié),換一個佞臣來畫,畫得再好,也與“氣節(jié)”二字沾不上邊?!?p>  鐘懷玉一下明白過來,拿出那幅臘梅圖的文士叫趙思誠,是個寧折不彎的角色,這幅臘梅圖出自他的手,在氣節(jié)品格方面就過關(guān)了,在此基礎(chǔ)上,再觀畫上題詩,賞其才情意趣,才是鑒賞此畫的方法。

  他感激道:“多謝先生教導(dǎo)?!?p>  水榭里,蘇向正品鑒那臘梅圖,笑道:“這梅枝蒼勁非常,不像是用筆畫成的,想必思誠是折了梅枝,沾墨拓印的吧。”

  趙思誠道:“先生好眼力。我不光用了拓墨法,枝上的梅花也是灑點畫成的。”

  蘇向贊道:“真是別出心裁?!?p>  邊上人說:“思誠的題畫詩也是絕佳……銜霜踏雪伴鱗苔,昨夜臨寒照月開。一萼最先知臘破,百花復(fù)始覺春來。有此詩相配,這幅臘梅圖的意境已臻上乘。”

  又有人說:“真是越看越喜歡,不知思誠愿不愿意把這幅畫轉(zhuǎn)讓與我?”

  有人故意道:“許兄出多少錢?”

  姓許的文士笑道:“思誠志趣高潔,我怎敢用財帛侮辱他。”

  徐應(yīng)秋哈哈一笑,揶揄道:“莫不是想白嫖吧!”

  趙思誠連忙收起臘梅圖,拱手道:“謝過諸君厚愛,不過這畫我沒打算轉(zhuǎn)手,許兄要實在喜歡,隨時來我家中做客,雖然那株臘梅花已落盡,但我把梅花都撿起洗凈了,用蜜漬過,是絕好的佐酒菜?!?p>  蘇向笑道:“兩年前還嘗過思誠的蜜漬梅呢,思誠可不要厚此薄彼。”

  鐘懷玉在一旁看著眾人品鑒畫作,倒是咂摸出了幾分味道,原來諸位名士更注重畫里的文氣,工巧反而是次一等的。想到這里,不免有些心疼自己那二十兩銀子,二十兩銀子,到芙蓉苑打茶圍,能睡幾次漂亮姑娘了。

  有趙思誠“拋磚引玉”,接下來其他人也紛紛拿出自作的或是收藏的畫作,這次云泥社的聚會,諸人都是早有準(zhǔn)備。

  韓玄滌彈完琴,醉眼朦朧地品頭論足幾句,往欄桿邊上一躺,就發(fā)出雷鳴般的鼾聲。這位詩仙雖然才高八斗,但身份敏感,在場諸人除了寥寥幾位不在意宦途的,都不太愿意與他深交。

  眾人品鑒了畫作,有人還拿出尚未題詩的畫請?zhí)K向題了一首詩,如此交流了一個時辰左右,有人忍不住問道:“絳真賣關(guān)子賣到現(xiàn)在,有什么新鮮玩意,也該拿出來了。”

  “不急。”蘇向把眾人帶到一旁。

  水榭旁有個尺余深的小池,池壁上涂了麻灰,僮仆剛把池里換了清水。

  有人問道:“絳真到底要做什么?”

  蘇向道:“諸君浸淫畫道已久,對諸般畫藝爛熟于心,不過諸般畫藝?yán)?,有拓墨灑墨潑墨濃淡的法子……統(tǒng)而論之都是用筆用墨用水的技法,今日我有一藝,謂之水畫,請諸君一觀。”

  眾人心下好奇,只見蘇向命僮仆拿來丹青墨硯,調(diào)和顏料后,便執(zhí)筆在那水面上描畫。

  顏料浸入水中,有的凝成絲縷,浮沉不散。蘇向畫了半晌,便擱下筆,命僮仆拿來稚絹一匹,覆在水面上,然后喚眾人去喝酒。

  眾人心下好奇,卻撬不開蘇向的嘴。待喝了兩刻鐘的酒,蘇向才叫僮仆揭起稚絹。

  絹面上竟出現(xiàn)了一幅畫,古松、怪石、人物、屋木俱備。

  眾人大為驚奇,議論紛紛:“覆水成畫,這莫非是術(shù)法神通?”

  蘇向笑而不語,等眾人議論靜下來,才笑道:“這水畫之法看似奇巧,其實也只是趁著顏料在水中未散的時候,用絹帛將顏料吸去而已?!?p>  眾人恍然大悟,沈青藤贊道:“說來簡單,但要用此法作畫,卻要對水墨流動了若指掌,作畫之前,也必須胸有成竹,不然如何能覆水成畫?絳真的畫藝真是神乎其技,技近乎道?!?p>  蘇向聽得滿臉笑容,不過還是姿態(tài)謙虛,“不過奇巧之技,算不得技近乎道,我聽說有畫道圣手,能夠‘移神定質(zhì)’,畫成一樹桃花時,那樹桃花盡落,花中生機卻盡入畫中,如此,才算得上技近乎道啊?!?p>  有人笑道:“先生太過謙虛,所謂移神定質(zhì)的技法只在傳說中,誰又曾親眼見過。”

  有人又說:“此言差矣,鎮(zhèn)西王手中那一幅《龍淵劍書》,便能以劍氣殺人,還有巽寧宮里那幅《萬靈朝元圖》,希夷山上《五圣千宮圖》……”

  有人立刻反駁道:“這些畫奇則奇矣,雖能展現(xiàn)異象,靠的卻是神通法力……”

  眾人爭論不休。

  鐘懷玉心馳神往,原來畫道之中還這么多名堂,若非有緣旁聽諸位名士的討論,還以為作畫不過是用墨濃淡的技法罷了。

  這時有門僮過來,對蘇向說:“阿郎,外頭有人求見,自稱是巽寧宮總管曹赟?!?p>  蘇向道:“曹赟?他來做什么?”

  門僮搖頭道:“曹總管沒說,但看他模樣十分急切,說有要事求見阿郎。我大略問過,還告訴他阿郎正在與云泥社中友人聚會呢,曹總管卻說正好,他就是為此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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