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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七姑娘

第二章 丑八怪

蕭七姑娘 我是西門 4137 2020-08-15 06:55:06

  我醒來時,已睡到一個軟綿綿的地方,有如睡在云堆里。轉(zhuǎn)眼一望,那青衣婦人竟赫然坐在一旁。我看了看,這地方應該是個客棧,我睡在床上,青衣婦人便坐在床畔,面容竟又恢復了那么慈祥而親切,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臉頰,溫柔地微笑低語著道:“好孩子,再睡睡吧?!蔽覅拹旱陌櫫税櫭?,想要推開,手掌雖能抬起,卻是軟軟的沒有一絲氣力。我嘴唇動了動,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青衣婦人柔聲道,“你再歇一會兒吧,姑姑出去一趟,等一會兒就帶你走?!蹦乔嘁聥D人出去了半晌,又回來,自床上扶起我,一個店伙計跟著進來,憐惜地瞧著我,嘆道:“老夫人真是好心!”

  青衣婦人苦笑道:“我這侄女從小沒爹沒娘,又是個殘廢,我不照顧她,誰照顧她……唉,這也是命,沒辦法。”那店伙計連連嘆息,那青衣婦人將我架了出去,扶到一匹青驢上,自己牽著驢子走。

  驢子緩緩的往前走,路上行人,都扭過頭來看我們。我心里奇怪,這樣走了許久,日色漸高,青衣婦人柔聲地道:“你累了么,前面有個茶館,咱們?nèi)コ孕c心好么?”

  茶館在道旁,門外車馬連綿,門里茶客滿座。這些茶客瞧見青衣婦人與我走進來,那目光和別人一樣,又是同情、又是憐憫。茶館里本已沒有空位,但我們一進來,立刻便有人讓座。青衣婦人柔聲道:“好孩子,口渴了,喝口茶吧?!睂⒉璞偷轿易爝?,托起我的臉,灌了口茶進去。

  我將一口茶全都吐了出去,吐在桌上,茶水流在新漆的桌面上,水光反映,有如鏡子一般。我俯首瞧了一眼,水鏡反映中,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容貌竟已大變,昔日的如花嬌靨,如今竟已滿生紫瘤,昔日的瑤鼻櫻唇,如今竟是鼻歪嘴斜,昔日的春山柳眉,如今竟已蹤影不見,昔日的西子王嬙,如今竟己變作鳩盤無鹽。若非親眼所見,我實在不能相信這水鏡中映出的,這妖怪般的模樣,竟是自己的臉。

  到了晚間,那青衣婦人又在店伙的同情照料下,住進了客棧西間跨院中最最清靜的一間屋子里。店伙送來茶水后便嘆息著走了,屋里終于只剩下我與青衣婦人兩個人,青衣婦人面向我,語聲竟突然變了,變成了男子的聲音,“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是誰?”說話間自轉(zhuǎn)了個身,再看時,但見他面如冠玉,眉目如畫,生得風流韻致。他笑道:“在下逍遙宮王逍!”

  我心頭一凜,原來他就是江湖上最出名的那個采花大盜!

  突然間,窗外一人沉聲道:“淫賊你出來!”但見一條黑影,石像般卓立在窗前,黑暗中也瞧不見他面目。

  王逍一怔,道:“你叫誰出去?”

  窗外黑影道:“除了你,還有誰?”

  王逍笑道:“好,原來我是淫賊。”說著,輕煙般掠出門外。

  我動彈不得,看不到屋外的情形,只聽到一個聲音說:“放了我媳婦兒,我便不打你。”

  王逍冷笑道:“你媳婦兒?你作夢時娶的?”

  那人哈哈一笑,“我石言認定的媳婦兒!”

  王逍道:“那我也相中了她,咱們兄弟一人一半如何?”

  “你臭不要臉!”話音一落,一瞬間已拍出三掌。

  兩人過了二百多招,但聞那王逍輕叱一聲:“著?!敝宦牆M天風聲驟響,我側耳傾聽,那個叫石言的人突然縱聲狂笑道:“好歹毒的暗器,好歹毒的手法,幸好遇著我的葫蘆,乃是專破天下各門各派暗器的祖宗。”

  王逍道:“不想今日竟遇著你,也罷?!闭f話間已掠出數(shù)丈,再一縱身,便無影無蹤了。

  不多時,破廟中遇見的那個漢子大步走進屋,他手中的葫蘆上沾滿著細如牛芒般的尖針,在火光下閃爍著爛銀般的光芒。這是專破天下各門各派暗器,以東海磁鐵所鑄,號稱乾坤一袋裝的神磁葫蘆,竟然在他手里。他瞧見我,面頰卻不禁一紅,道:“這個王逍除了暗器功夫外,易容之妙已久著江湖,那日在破廟里我沒有看出是他易了容,害你受了這番苦難?!?p>  我心里暗暗說道:“若是被你看出來,他也算不得高手了。”

  “你這個樣子……”石言微一尋思,突然說道:“我有個朋友,此人雖然年少,但卻是文武雙全,而且琴棋書畫,絲竹彈唱,飛鷹走狗,醫(yī)卜星相,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花樣,他也無一不通,無一不精,咱們?nèi)フ宜?,他想必有法子的?!?p>  他對我作了一個揖,“得罪了。”然后抱起我,接連三四個縱身,已在二十丈開外。我又被他抬到車上,也不知他要將我送去哪里。

  車馬連夜而行,到了洛陽,正是凌晨時分。等了盞茶多時分,城門方開,石言策馬入城。凌晨之時,長街寂寂,突聞一條橫街之中,人聲喧嘩。

  石言揚起絲鞭,指點著對我笑道:“這便是名聞天下的洛陽花市了。洛陽之牡丹,冠絕天下,只是如今寒冬,可能只有梅花了?!?p>  我默默聽著他說話,他是一個開朗健談的人,給我講了許多江湖秘聞趣事,這一路也就不覺得無聊。馬車終于停在一扇敞開的黑漆大門前,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迎上來,恭敬的作揖,“石爺,您這是打哪兒來……”話猶未了,突聽一陣清朗的笑聲自院中傳來。

  一個男子的話聲道:“難怪這幾日我窗外鴉喧雀噪,果然是閉門家中坐,石從天上來?!憋L卷車幔,我向車外瞥了一眼,一個狐裘華服的美男子,隨著笑聲,邁步而出。

  我心頭一跳,未想到造化的安排,竟是如此奇妙,竟是他,竟要他來解救于我。

  石言笑罵道:“沈燃啊沈燃,你真是不識好人心。我此番前來是特意將位絕色佳人,送來給你瞧瞧?!蔽野底遭獾溃骸斑@石言看來雖無心機,卻不想他要人做事時,也會先用些手段打動人心,再教人自來上鉤?!?p>  沈燃大笑道:“你找我會有如此好事,殺了我也難相信,絕色佳人還是留給你自己瞧吧,小弟唯恐敬謝不敏了?!?p>  石言笑罵道:“好個小人,豈能以你之心,度我之腹,此番我既已將佳人送來,你不瞧也要瞧的,只是……”他眨了眨眼睛,頓住語聲。

  沈燃笑道:“我知道你眼睛一眨,就有花樣。如今花樣果然來了,反正我已上了你的鉤,你這只是后有些什么文章,還是快些作出來吧,也省得你我彼此著急?!?p>  石言失笑道:“只是你想瞧瞧佳人,還得要有些手段?!?p>  沈燃問道:“要有什么手段,才能瞧得?”

  石言道:“你且說說你除了舞刀弄槍,舞文弄墨,吹吹唱唱,看天算卦這些花樣外,還會些什么?”

  沈燃笑道:“這些還不夠么?”

  石言道:“非但不夠,還差得遠?!?p>  沈燃搖頭笑道:“好個無賴,只可惜我不知你爹爹生得是何模樣,否則我可要變作他老人家,來教訓教訓你這不肖之子?!?p>  石言不怒反喜,猛地一拍手掌,大聲道:“這就是了。你既已說漏了嘴,想補可也補不回來了?!?p>  沈燃苦笑道:“我說了什么?”

  石言道:“我的這位絕色佳人,如今被人以易容術掩住了本來的絕色,你若能令她恢復昔日顏色,我才真算服了你?!?p>  沈燃嘆了口氣,“就知道你設了套要坑我?!彼纸又f道:“老實說,易容之術,我也只是僅知皮毛,但要我洗去別人易容,我還可試試。”

  石言大喜道:“這就夠了?!彼麖能嚴镄⌒囊硪淼谋С鑫?,“你快仔細瞧瞧,她臉上的玩意兒你可洗得掉?”沈燃果然俯下頭來,仔細端詳我。我生怕他認出我,趕緊悄悄閉起了眼睛。足有兩盞茶時分,我動也未動,石言屏息靜氣,靜靜旁觀。沈燃終于長長嘆了口氣,道:“好手段……好手段……”

  石言著急問道:“怎樣了?你可救得了么?”

  沈燃先不作答,卻道:“瞧這易容的手段,竟似乎是昔年云夢仙子不傳秘技……”

  石言大喜,擊節(jié)道:“你果然有些門道,你既能看得出這易容之術的由來,想是定能破解的?!?p>  沈燃苦笑道:“你真的是能給我找事兒做。但我既如此賣力,你也不能閑著,若是我要你出手相助,你也萬萬不能推諉?!?p>  石言豪爽的笑道:“你吩咐就是了?!?p>  沈燃展顏而笑,道:“一言為定?!彼抗猱敿绰湓诶瞎芗疑砩?,“準備上好黑醋四壇,上好陳年紹酒四壇,精鹽十斤,上好細麻紗布四匹,全新銅盆兩只,要特大號的,全新剪刀兩把,小刀兩柄,炭爐四只,銅壺四只,也都要特大號的,火力最旺之煤炭兩百斤。命人剪裁一件長袍,手工不必精致,但卻必需絕對干凈才可?!?p>  石言聽他零零碎碎的要了這些東西,不禁目瞪口呆,“聽你要這些東西,你是要開雜貨鋪?還是要將這位姑娘煮來吃了?”

  沈燃不搭理他,老管家當下匆匆走出,為沈燃準備去了。不出半個時辰,果然將應用之物,全部準備妥當,爐火亦已燃起,銅壺中也滿注清水并已煮得將要沸騰。

  石言忍不住道:“你要我做什么?”

  沈燃笑道:“我要你快快出去,在外面守好門。我施術之時必需沉心靜志,不能被任何人打擾,只因只要出手稍有不慎,萬一在這姑娘身上留下些什么缺陷,那時縱是神仙,只怕也無術回天了。”

  石言滿面失望之色,看著我,輕聲說道:“我就在外面守著,你不用怕?!彼挚纯瓷蛉?,知道再拖也是拖不過的,只得嘆著氣走了。

  沈燃將門房緊緊掩起,又將四面簾幔俱都放下,簾幔重重,密室中光線立時黯了下來,四下角落里,似乎突然漫出了一種神秘之意。而那閃動的爐火,使這種神秘之意更加濃重。沈燃靜靜地站著,靜靜地望著我,火爐上水已漸漸沸騰,蒸氣涌出,發(fā)出了一陣陣“絲絲”的聲響。

  沈燃道:“姑娘,你忍著些?!彼麑~壺的壺口對住了我,那一陣陣熱氣直沖到面上,我也只得閉起眼睛。過了約摸盞茶時分,他將醋傾入銅壺中,又過了半晌,壺中沖出的熱氣,便有了強烈的酸味,這蒸餾的酸氣,使我眼睛閉得更緊了。這樣過了頓飯工夫,半壇醋俱己化作蒸氣,我嘴角僵硬的肌肉,已有些牽動。沈燃放下醋壇,取起酒壇,將酒傾入壺中,酸氣就變?yōu)榫茪?,酒氣辛辣,片刻間我眼角便沁出了淚水。

  聽到他又說道:“姑娘,你面上的易容藥物,已在外面的酒醋蒸氣與你內(nèi)發(fā)的汗熱之力交攻下,變得軟了?!彼谥姓f話,雙手已在我面上捏了起來,我面上那一層看來渾如天生的“肌膚”在他手掌下起了一層層扭曲。

  他取了粒藥,投入我口中,道:“這是解藥。姑娘此刻體中氣血已流通如常,口中已可說話了。”他突然用兩根手指將我眼皮捏了起來,右手早已拿起剪刀,一刀剪了下去。只聽“喀嚓”一響,我一塊眼皮竟被他生生剪了下來。他將剪下之物,隨手拋入鹽桶之中,立即拿起小刀,一刀刺入了方才被他剪開的眼皮里。他手掌不停,小刀劃動,我瞥見一旁的銅鏡,我面上那一層肌膚,隨著他的刀鋒,片片裂開,一張臉立時有如被劃破的果皮一般,支離破碎,他右手隨手一拂,我的真面目便出現(xiàn)在他眼前。

  沈燃呆若木雞,吶吶道:“是你……竟然是你……”

  我微微一笑,“好久不見!”突然翻身掠起,寒光一閃,掌中多出一把小刀,筆直向沈燃面上劃了過去,白刃破風,急如閃電。

  沈燃眼見這一刀他是避不過的了,一聲驚呼,一聲輕叱,胸腹突然后縮,雙足未動,上半身竟平空向后移開了三寸,刀鋒堪堪擦著他面頰掠過,卻未傷及他絲毫皮肉。

  我收了刀勢,笑道:“看來三年前的舊傷對沈兄毫無影響?!?p>  他長長嘆息一聲,苦笑著搖了搖頭,“多謝七姑娘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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