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所謂的遺憾
歸根到底還是不甘?!?p> .
在這個瘋狂得不夠純粹的世界,太多人追尋的是喧囂和刺激。然而對于唐連笙而言,片刻的寧靜,都是來之不易的。
輕柔的風(fēng)撩起水波,小舟樣的柳葉在湖面浮動。
“連笙?!?p> 猛地拉回思緒,唐連笙轉(zhuǎn)身,茫然地看著面前的三個人。
“這個就是你以后的媽媽張可茹,這個是哥哥顧云寄,而我……我就是你的父親顧融。”
“以后,你就叫作顧錦書,不再是唐連笙,你是我們顧家的女兒。”
慈眉善目的顧父,溫柔可人的顧母,童真可愛的顧云寄。
從七歲的唐連笙變成顧錦書的那刻起,這三個人也變成她生命中的至親。
“來,錦書,我?guī)闳シ块g里看看。”
張可茹一邊溫柔地笑著一邊伸出手,對方明顯愣了愣,才緩緩回握住。
“爸爸!這是哪來的野孩子,為什么要在我們家住,為什么當(dāng)我妹妹?”
顧云寄盯著顧錦書的背影,眼神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顧云寄,以后這種話不準(zhǔn)再說!記住了,她就是你的親妹妹!”顧融瞪了一眼自家兒子,刻意壓低了聲音,“她是我好朋友的女兒,以前錦書的父母在車禍中救過我,如今錦書母親去世,父親棄她而去,我就要擔(dān)負(fù)起照顧他們女兒的責(zé)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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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顧錦書盯著面前的鳳凰樹發(fā)呆。
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人,自己要學(xué)會在這里生活著。
沒有人會知道她被放逐到過哪里,也沒有人知道她心中的那束光被點(diǎn)亮和熄滅過多少次。
“嘿?!?p> 稚嫩的臉龐出現(xiàn)在自己的視線,顧云寄俯視著坐著的顧錦書。
“你在這里坐多久了你知道嗎,話都不說一句?!?p> 眉清目秀的女孩子愣愣地?fù)u搖頭。
“真是個呆子?!?p> 顧云寄悶哼一聲,“我還以為爸會帶一個活潑好動的妹妹跟我一起玩,沒想到是個木頭。你看爸多疼你,剛進(jìn)門呢,什么都給你先吃?!?p> “……”
“你說句話呀……你爸媽叫什么名字?”
她依舊搖頭,干脆背過身去不理他了,男孩就立馬撅撅嘴,一臉憋屈。
“真是被你氣死了?!?p> .
兩人住同一間房,顧云寄的床與顧錦書的僅隔一個床頭柜。
怎么睡都不自在,顧云寄翻來覆去的,再側(cè)頭看看微暗燈光下睡得正熟的妹妹。
鬼使神差地,顧云寄掀開被子下了床,小心翼翼地幫顧錦書把被子蓋好。
“真是個傻子,怎么還會踢被子。”
他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雙手環(huán)在胸前,像個小大人似的輕輕說道:“唉——行吧,看你這么好欺負(fù),畢竟做哥哥的,以后我來罩著你吧?!?p> .
錦書也乖巧得很,什么家務(wù)活都幫忙做,張可茹也越來越喜歡她。顧云寄看在眼里,他就喜歡她身上那股乖巧勁。
雖然一開始顧云寄說話是沖了點(diǎn),但后來顧錦書發(fā)現(xiàn)這個男孩子真是越相處越可愛。
每次被人欺負(fù),或者被小區(qū)里鄰居兒女說是野孩子的時候,都是顧云寄跳出來,用他那嫩嫩的卻滿是霸氣的聲音說:“這就是我親妹妹,她只能被我欺負(fù)!誰要是欺負(fù)她,就給我等著!”
說是這么說,顧云寄還真從沒欺負(fù)過自己妹妹,反而還寵到無邊。
記得有一次父母出差兩天,兩個小朋友待在家里,大熱天的,顧云寄尋思著買兩杯雪糕回來給顧錦書解解暑。于是妹妹被他留在家里并囑咐乖乖待著,但顧云寄丟下她出去許久后都沒回,家里又空蕩蕩的,便沒由來的心慌。
顧錦書跑出去望不見他的身影,便走到大樹下,蹲在地上,越想越害怕,毫無意識地哭了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自己的頭頂突然被揉了揉。她一嚇,哭得更厲害了。
好像就為了等到哥哥一句關(guān)心:怎么了?摔著了嗎?哪里疼嗎?哥看看。
她哭累了才抬眸去看,這個叫顧云寄的哥哥正抱著她輕輕地顛著,手撫著她的頭,不停說著安慰的話。
顧云寄笑了笑,指了指地上放著的雪糕,“怎么啦?我才出去一會兒就想我啦?別哭別哭,哥哥給你買了雪糕?!?p> 第一次覺得他笑得真好看,那之后顧錦書便常常學(xué)著顧云寄的樣子微笑,久而久之,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開心。
夜里常常做噩夢,夢見自己被大火吞噬,或者沉進(jìn)深海,世界黑暗無助。
她很容易被嚇醒,睜開眼睛就看到一旁的顧云寄。
那雙修長白皙的雙手覆上她的眼睛,盡管是一片黑暗也能夠聽到對方溫潤的嗓音說:
“錦書睡著啦~”
打開雙手后發(fā)現(xiàn)顧錦書依舊睜著水靈靈的眼睛,于是他就笑著去捏捏她的臉。
“錦書沒睡著。”
“這下子錦書睡著啦?”
“誒?錦書還是沒睡著?”
她不是睡不著,只是被那一聲聲的錦書叫得心軟,突然就伸手握住顧云寄的手覆上自己的眼睛悄聲說:“錦書這下子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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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長越大,上了初中,顧錦書依然是三好學(xué)生模樣,乖張溫順。顧云寄雖說仍有點(diǎn)放浪,在學(xué)校經(jīng)常不聽話,但總體成績還挺好,老師也沒辦法管教。
顧錦書一如往常垂頭邁進(jìn)了三中的校門,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也不想注意任何人。她的座位在班級的最后一排,沒有同桌,她拉開凳子,發(fā)出略微刺耳的聲響。
“砰——”
巨大的開門聲響引得全班注目,也嚇了正在專心看書的顧錦書一跳。她抬頭,染著灰白色頭發(fā)的少年放下踹門的那只腳,氣勢洶洶地奔向窗邊那排座位。
他走到第五排的位置停下,拿走那個男生捂住頭的書,重重地拍在他的頭上。
“你給我躲,昨天挑事的氣勢怎么沒了,拿出來我看看啊?!?p> 早自習(xí)的時間,班主任還沒有出現(xiàn),教室里安靜極了,沒有人敢出大氣,生怕牽連到自己身上。
顧錦書皺了皺眉。這正是聞名三中的校霸鐘喬翊,跟顧云寄關(guān)系很好,他倆還當(dāng)對方兄弟,所以自己也認(rèn)識。
鐘喬翊揪起那人的衣服就往教室外面拖,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觀。顧錦書移回視線,無奈嘆了口氣,也只當(dāng)事不關(guān)己的鬧劇,高高掛起。
直到第一節(jié)課下課,那個被拖走的男生才鼻青臉腫地回來,任憑老師問什么,他都不肯說一句話。
顧錦書輕輕嘆了一口氣,起身從后門出去走向衛(wèi)生間。
三中并不是一個安寧的地方,這里拉幫結(jié)派,滋生矛盾是家常便飯。走廊里,一部分人靠在墻邊,討論著各類話題,他們寧愿關(guān)心新上市的游戲或是剛出道的明星,也不肯多看一眼書本。
人群的嘈雜聲一瞬低了很多,顧錦書疑惑地抬眼,迎面走來的少年,穿透窗子的暖光打在他棕色的發(fā),隱沒環(huán)繞滿身的戾氣,長而微卷的睫毛下,是兩汪深邃得望不見底的湖水。
顧云寄將一瓶酸奶放在她的桌子上,跟顧錦書眼神交接會意后又轉(zhuǎn)身離去。
顧錦書啊顧錦書,明知道我們即使沒有血緣關(guān)系也不會有結(jié)果,明知道我們有一天會分離,但我還是想奮不顧身拉著你的手,陪你走完一段路。
也許是親情吧。即使如此,永遠(yuǎn)沉溺在屬于你的星河里也好。
顧錦書沒想到會在辦公室里再次撞見顧云寄。
目光交融時她正抱著一打厚重的練習(xí)冊步步蹣跚。
她掀了掀眼皮。
他身旁的桌子上凌亂地擺放著的英語書和幾本敞開的筆記本,上面是寥寥無幾的字跡,筆鋒秀氣。
他手里正把玩著筆,見是顧錦書,也沒多少詫異,反而還很高興。
這個點(diǎn)的辦公室里出奇的清冷寂靜。
她余光撇見顧云寄目光如炬地盯著自己,扯了扯衣角只覺得有些不自在。
“噗?!?p> 入耳的是顧云寄的一聲輕笑,在這空曠的辦公室里迅速彌漫開來。
兩人大眼瞪大眼好一會,顧錦書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你怎么在這兒?被罰了?”
“還不是因?yàn)殓妴恬捶抢胰ケP問你們班那個臭小子什么什么事,耽誤我補(bǔ)作業(yè)的時間。”
“那你少跟他們來往?!?p> “這什么語氣啊,你是我姐姐嗎?”
顧錦書壓根不想理他。對方忽然起身上前靠近她,接過她手上的練習(xí)冊,平攤在桌子上。
“這么重,還讓你來搬?!?p> “能多重,我可沒這么嬌氣?!?p> 他沉默了一會兒,俯身卷了卷顧錦書垂落的發(fā)絲,開口是一口純正的英文,撩得人腿軟。
“I'll meet a lot of interesting people but I won't leave you behind.”
——“我會遇到很多有趣的人但我不會落下你。”
他開口的那一刻顧錦書難掩錯愕。
家里攤開的顧云寄的英文成績鮮少及格,可方才那發(fā)音醇厚流利的英語嗓音連她都難以媲美。
如果說,顧云寄心似海洋,而顧錦書就是風(fēng),是浪,是潮汐,是海上明月升。
“你有毛病啊。”
話是這么說出口,可顧錦書還沒來得及細(xì)細(xì)品味這番話的意味,思緒就被走廊里的腳步聲所打斷。
總是有人不應(yīng)景地來打破這份美好。
門口的響動引得兩個人同時側(cè)目,是剛剛送走顧母的班主任。
“老師好?!?p> 顧錦書站得規(guī)矩,笑容乖巧。
班主任也認(rèn)得顧錦書,禮貌性地點(diǎn)頭,又發(fā)覺顧云寄目光懶散,止不住地數(shù)落。
“云寄,你看看你妹妹,乖巧懂事,跟你就是兩個樣子。還不多學(xué)著點(diǎn)。同樣是初二,你怎么就這么不聽話,天天跟那個鐘喬翊鬼混……”
又唐僧附身了。
他撐著胳膊肘望向她,一臉“我也沒辦法”的無奈。
見顧錦書偷笑著趁機(jī)走出了辦公室,顧云寄不慌不忙地收回了目光,掩去瞳孔里的一絲黯然。
耳里盡是班主任的數(shù)落聲,腦子里全是那個身影。
前腳剛邁出辦公室的顧錦書后腳就深深地松了一口氣,她還在沉浸在顧云寄的話語中。
這也導(dǎo)致她一下午都精神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