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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山花無數(shù)開

四十五

陌上山花無數(shù)開 三點余禾 5571 2021-05-08 11:31:33

  大暑時節(jié),一場疾風驟雨過后又是連續(xù)好幾天的暴曬。院子里,被雨水沖刷過的地皮曬得裂開了縫,卷起的邊緣像摻完攪團鍋底粘的那一層厚厚的焦鍋巴,一鐵锨背拍下去立馬稀碎成渣。牛圈旁邊的樹樁上,嘰嘰喳喳追逐喧鬧的應該還是那一群麻雀,王家奶奶今天可無心搭理它們。她掰碎一小塊饅頭放在貓碗里,取了一片利特靈碾碎,倒開水攪拌均勻,一邊抱起奄奄一息的貓分開嘴巴往里硬灌,一邊唉聲嘆氣:“我把你個短命鬼,夜間跑哪達去了?你怕跑到塬上把人撇下的死老鼠吃了!唉,那都是吃了藥的老鼠。這下看,連命都拉不住了!你說你恓惶的,見啥都吃,這下把命搭賠上了?!?p>  貓耷拉著腦袋依偎在王家奶奶胳膊肘里,半瞇著雙眼,泛黃的眼球已經沒有了光澤,四只腳無力地低垂著。它似乎肚子里翻江倒海又難受得吐不出來,只是抽搐時身軀牽引著頭往前傾。王家奶奶喂進嘴里的藥都順著嘴角流淌了出來。停了一會兒,王家奶奶又給貓強行灌藥,一心想把它從生死邊緣拉回來。

  燕燕三個立在旁邊觀察著這一切??粗埖纳眢w不再抽搐,顏龍輕聲地問道:“奶奶,貓不動彈了,是不是死了?沒有貓,嚓老鼠咬我們的腳趾頭咋弄呢?”王家奶奶沒好氣地懟了句:“怪!你又不是個死人。”燕燕乜斜了一眼顏龍,大家見此都不敢再追問。顏龍也是就事論事,因為在不久前,福祥他媽晚上睡覺的時候被老鼠把腳趾頭咬破了。老八媳婦知道后,幾乎莊里的人都知道了,一時間成了大人茶余飯后消遣的話題。大家都議論紛紛,倒底一個人要睡到多死才能對疼痛沒有知覺。小燕聽說后,每晚睡覺都要把腳搭在燕燕的腿上,生怕她就是下一個受害者。

  貓的眼睛已經完全閉上了,一絲微弱的氣息從身體游離而過。王家奶奶嘆息著,輕輕地把它放在了太陽坡里,拉過門檻旁的掃地苕帚,手扶著門框一屁股坐了下來,哀嘆道:“眼見著活不成了,還是想把你從鬼門關里拉回來。短命的主兒,把你經管了恁長時間,臨了臨了,像把啥東西撂了一樣,心乏的拾不起精神來。唉,管人管牲畜,全憑一口氣活著,最后一口氣都難咽。”貓似乎聽懂了王家奶奶的話,突然身子一抽搐,后腿傾盡全力蹬展了一下,隨即又像卸了氣的皮球慢慢地縮了回去,腦袋完全垂在了地上。燕燕三個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怎么辦才好。注視著眼前的貓,燕燕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出貓生前的一幕幕場景。

  有一天晚上半夜時分,貓捉回來一條小蛇在地上玩弄,它發(fā)威的呼呼聲把大家都從夢中驚醒了。等王家奶奶拉開燈,那條小蛇還沒有完全被咬死,身體的兩頭在不停地扭動掙扎,貓一邊示威嚇唬,一邊跳起來用爪子撲打著不讓它跑出視線范圍。王家奶奶抄起掃炕笤帚,拍打著炕頭斥責貓:“媽媽喲!你膽子越來越大了,還敢把蛇挈回來。你趕緊挈出去嘛!”護食的貓一口從中間咬住小蛇,嘴里嗚嗚呼呼著從門檻下的水道眼里竄了出去。王家奶奶還是不放心,她披上衣服出門查看時,貓已經咬斷了蛇,見她出來,一邊嗚嗚護食一邊狼吞虎咽地吃。王家奶奶見狀不由得嘴角扯了一下,她敲打著門框罵道:“把人瘆人死了!吃得沒吃頭了吃長蟲呢。你趕緊挈別處去嘛!”

  貓會意,一口咬起剩余的蛇身,一溜煙從樹樁上爬上去消失在夜色里。燕燕三個蜷縮著身子躲在被窩里聽著外面的動靜。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們三個對蛇既充滿了好奇又感到恐懼,其實平日里他們很少見蛇。關于蛇的種種,他們都是從大人們那里道聽途說而來。熊家老漢說過,夏季里碾場收麥子,一條足足有一米長的灰黑色菜花蛇攀附在灶火的一根木柴上,不知情的效林媳婦抓起干柴就往灶膛里塞,被燙到的蛇嗞啦啦地扭曲著身子,一頭栽到了效林媳婦腳底下,嚇得她“媽”一聲叫喊著跑出了廚房。最后還是熊家老漢把蛇端在鐵掀頭上送去了對面山上。熊家老漢給燕燕三個講的時候,他們三個緊張地聳起了肩膀。熊家老漢還說,他們家院墻崖縫里長的那幾棵榆錢樹和椿樹旁邊就是蛇的老窩。夏天人在炕上睡覺時,只要聽見啪嗒一聲,就知道是出來曬太陽的蛇不留神跌落了下來。熊家老漢告訴他們三個,塬上經常出沒的蛇大多都是圓頭無毒的菜花蛇,人都傳言見過三角頭的五步蛇,可是他在山里跑了一輩子都沒見到過。

  伏天正是蛇頻繁活動的時候,燕燕三個出門時總是人手一根長棍,遇到雜草茂盛處,一邊敲打草葉一邊拉長聲腔咳嗽幾聲。王家奶奶也給他們三個經常叮嚀,遇見蛇不能隨便打,迷信的人家里進來蛇都要燒一道黃紙把蛇送出去。她一想起前年存柱在峁上割谷子草時遇見了兩條一白一青纏在一起的蛇就心有余悸,她總覺得這可能是啥預兆,也曾多次勸說存柱去廟上問一下緣故。存柱不但不聽勸,還說王家奶奶是老古時的封建迷信思想。王家奶奶雖不再當面提起,卻成了她揮之不去的心理陰影。也可能是因為看了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的緣故,燕燕三個對蛇更是充滿了莫名的敬畏,談蛇色變又抑制不住好奇心的驅使,聽到關于蛇的任何話頭,他們都會豎起耳朵愿聞其詳,而且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話說,自從貓那天晚上把蛇擒拿回家,燕燕三個就對貓充滿了敵意。他們三個你一言我一句,天馬行空地發(fā)揮想象力往深處想:萬一貓擒回來的是條毒蛇;萬一擒到炕垴里吃;萬一蛇鉆到被窩里;萬一……他們三個越說越感到驚悚后怕,越說越覺得后背發(fā)涼汗毛倒豎。燕燕再火上澆油,說起電視劇《封神榜》里那個爬滿蛇蝎的坑池。小燕“啊”的一聲,同時甩手跺腳抖落起全身,好像蛇蝎爬上了她的身體,燕燕和顏龍幾乎同時被小燕的撕心裂肺嚇得戰(zhàn)栗起來。正在埋頭酣睡的貓被吵醒,“喵”了一聲隨即伸著懶腰。燕燕沒好氣地上前,一巴掌把貓扇了下去,嘴里罵罵咧咧:“討厭死了!誰叫你上炕的?以后再把蛇和老鼠挈回來吃,看我不把你皮剝了!”貓縮著腦袋躲到了桌椅下。王家奶奶見狀罵燕燕:“你看這個女子手閑嘛!貓娃乖乖睡覺著呢,把你咋惹來?”小燕立馬上前辯解說:“奶奶,我給你說,以后不準叫貓上炕,上慣了就把老鼠和蛇挈到炕上了,萬一跑到被窩里咋辦?”王家奶奶瞪大眼睛翻了一眼,說:“還怪!貓比你們有分寸,你見咱們貓啥時候把老鼠挈炕上吃來?貓咪……”王家奶奶說著便“嘬嘬嘬”地呼喚起貓來。貓躲藏在棺材下“喵喵”地回應著不敢出來。

  “你看你們三個慶慫嘛!跟個畜生較量呢。把貓打得不回來,家里老鼠就反蛋了。貓一天還給我作伴呢,有個貓在院里響動,夏天蛇呀啥的都不敢亂跑。啥東西都有靈性呢,你把貓再糟蹋,不定還把蛇挈回來放你被窩里筒里呢!”此后,雖然燕燕三個不再動不動就對貓拳腳相加,可他們還是不能容忍貓上炕睡覺。他們對王家奶奶的話持半信半疑的態(tài)度,畢竟他們自詡是“念過幾天書的識文字人”,有了自我判斷和分析的能力。因為王家奶奶總是袒護貓的緣故,他們三個沒少和王家奶奶拌嘴爭競。貓似乎也看得清事態(tài),只有他們不在或者晚上他們睡熟時才敢跳上炕。

  有一回顏龍訓練貓,拉拽著它的前腿不放手,試圖要貓站立起來用兩條后腿行走。氣急敗壞的貓掙脫不下一爪子撲抓過來,把顏龍的手背摳了一條深深的血口子。惱羞成怒的顏龍?zhí)崞鹭埐弊右话丫退α顺鋈?,“啪”一聲摔在地上,貓緩過來神,縮著脖子嘶叫著躲藏了起來。王家奶奶一邊找來棉花,燒成灰涂抹在顏龍流血的手背上,一邊數(shù)落他:“你手閑的沒事干了,惹你那個大大做啥!兔子急了都咬人呢,看把手摳爛了嘛。一個個都像狗臉親家一樣,把個貓娃糟蹋的,看見你們就遠遠地藏了?!毖呛芸熘棺×耍価埡拓堉g又結下了梁子。

  如今,隨著貓生命的結束,這些恩怨也都劃上了句號。王家奶奶讓燕燕三個在墻根底的花椒樹下掏個深坑把貓埋掉??粗S土不斷地掩蓋了貓的身軀,燕燕三個沉默不語,此時他們心里五味雜陳卻也難以名狀,很像王家奶奶說的那樣,像是丟了一個常帶在身邊的東西,心里空落落的難過。最后,燕燕提議對著貓下葬的地方三鞠躬。于是,三個人鄭重其事地鞠躬,送別了這位他們曾經愛過也憎惡過的玩伴。

  秀榮在圪塄邊上栽的花椒樹長成并結了果。農歷七月間花椒成熟的季節(jié),遠遠看去,油亮碧綠的葉子里,襯托著一顆顆深紅艷麗的花椒粒。這可都是表面現(xiàn)象,實打實地說,摘花椒可是件苦差事?;ń窐渫w布滿了扇形的尖刺,就連葉子的邊緣和背部都有細密的小刺。如果不小心被扎到,便有種麻木瘙癢的切膚之痛。幸虧秀榮栽的花椒樹品種好,大多數(shù)花椒都成串結在一起,從柄根部掐斷花椒即可。

  對于農民來說,花椒樹全身都是寶。椒葉能當調味料,尤其搭配洋芋絲,炒出來有一股奇特的香味兒?;ń繁旧碜鳛橐晃墩{料自不必說,干花椒的收購價也是逐年攀升,就連花椒籽都能賣錢。干枯的椒樹枝自然就是燒火柴了,不過,農村里有種說法,沒結婚的女孩不能把花椒樹枝放柴燒,不然以后不生養(yǎng)。在農村,一個不能生養(yǎng)的女人一輩子都有可能抬不起頭。所以只要灶火里有椒樹枝時,秀榮從來都不讓燕燕和小燕燒火添柴。即便這樣,每年到摘花椒的時候,燕燕三個也是滿腹牢騷。

  一大早,王家奶奶就對鏡梳理,把耳邊凌亂的頭發(fā)塞進了頭套,又戴了一頂草帽遮陽。她還給燕燕和小燕每人準備了一頂女人坐月子時戴的的確良白帽子護頭發(fā)。燕燕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大聲嚷嚷起來:“戴個白帽子難看死了,把我戴得像個老回回一樣。我不想戴!”小燕也一把扯下頭上的帽子,從臉盆架上扯來擦臉毛巾頂在頭上,說:“我也不想戴白帽子,我像我媽一樣把洗臉毛巾頂在頭上就能成。”王家奶奶看著兩個“猴女子”恨得牙癢癢,瞪了一眼沒搭理,徑直端著簸箕和篩子準備出門,又轉身厲聲喝道:“猴精的要跟人去!摘花椒去呢,又不是叫你們唱戲去,要個啥好看不好看的!不把頭發(fā)罩住,花椒樹底下站久了,將來以后滿把的脫頭發(fā)別怪我。女人家頭發(fā)一稀落越倒顯得難看了?!毖嘌嗪托⊙噙€在鏡子前你推我搡地相互取笑,顏龍戴上他的鴨舌帽已經跟著王家奶奶出門了。

  摘的花椒還沒有把簸箕底蓋全的時候,燕燕就聲喚起來了,嘴里嘟嘟囔囔:“媽把花椒種這么多光害人!我的手都叫刺扎了幾下。”她還沒說完小燕就“啊”一聲喊叫起來,看著手指被扎的地方滲出圓鼓鼓的一團血,她趕緊在腰間擦拭了一把,捻了一嘬干土撒在出血處,很快血把土也滲透了,燕燕連忙讓她吐口水止血。小燕情急之下探出舌頭去舔手指頭,頓時感覺嘴唇和舌頭像過電一般嗚嗚顫動發(fā)麻起來。小燕嘬著嘴“呸—呸”地往地上吐口水,一邊指著燕燕埋怨:“呸!我嘴唇和舌頭都麻愣愣的,沒知覺了,還嗚嗚的打顫呢,你出的啥爛慫主意!”說著抓起一把土就朝燕燕揚撒了過去,正好打落在王家奶奶肩膀上。王家奶奶拍打著肩膀罵起來:“欸,你把土撒花椒里頭看我不捶你!把他這幾個碎先人,能給你幫個啥忙?見做點活,屁風瘙癢的,等賣菜的回來我給告狀。你媽還說得好聽,有你們三個搭幫,一天就能摘完。猴子打燈籠,還不是跟上羞猴呢!”燕燕三個雖然頑劣不堪,可是他們都忌憚秀榮的管教。秀榮趕集前特意叮囑過他們三個要把花椒摘完才能玩。雖說他們三個擠眉弄眼地打著嘴仗,找各種借口偷懶休憩,誰也不敢擅自撂挑子說不干。

  花椒成熟的時候也意味著地里的洋芋能吃了。洋芋幾乎承包了燕燕家餐桌上多半年的亮點。洋芋囷囷、洋芋面、洋芋餅餅、炒洋芋菜,只要是有洋芋的飯,對燕燕三個來說都是好飯。放學回家經過存柱家崖背,一股椒葉炒洋芋菜的香味從廚房飄蕩上來。燕燕三個興沖沖地跑回家,在秀榮跟前叫嚷著想吃洋芋菜。秀榮借口說,洋芋蔓都沒有干癟,說明洋芋還正是往大長的時候,現(xiàn)在刨出來吃把洋芋糟蹋了不劃算。這個時候,存生總會出來解圍:“人都搜騰地吃呢,三個娃也嚷叫得不行,讓我去刨幾窩,看一下咱們的洋芋今年個長得咋樣?!毙銟s不再反駁,存生扛著镢頭提著籠出了門。

  莊稼地多就意味著糧食多,這同時也意味著農活越來越多。如今,燕燕三個也長成了主要勞動力,節(jié)假日對于他們來說比上學還要辛苦勞累,尤其莊稼在地里長的時候,秀榮和存生趕集前都會給他們三個分派好當天的勞動任務。王家奶奶自然就成了總管兼監(jiān)工。不但要負責督促燕燕三個干活,里里外外她都要經管到,包括菜園子。天氣好的時候,王家奶奶大部分光陰都是在菜地里度過,定期給蔥墉土,豆角、黃瓜和西紅柿長到一定程度就要給搭架綁繩,這些可都是天天得操心的慢工活,比如給西紅柿打叉,要定期檢查有沒有分叉,及時打叉西紅柿才會掛果。

  說到西紅柿,塬上人剛開始種的時候,大多數(shù)人幾乎犯了同一個錯誤。他們不知道西紅柿要隨時掐掉葉柄處新長出的分叉,只留中間的主干往上長??粗鴿M地的西紅柿樹,枝繁葉茂就是不開花結果,秀榮和多數(shù)人一樣百思不得其解。后來相互打聽才知道,西紅柿要經常打叉才會開花結果。果不其然,打過叉的西紅柿隔了幾天就開了花,三五成群的小青果頂著花蕊爭相長了出來。

  存生兩口子負責耕種,菜園子后期的打理其實都由王家奶奶負責。隨著菜園子面積的不斷擴大,園子里的菜品越來越豐富,王家奶奶的活也越來越多。她和秀榮都本著物盡其用的原則,菜地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得到了合理利用。王家奶奶愛花,就在圪塄畔種了各種顏色的鮮花,有的連她自己都叫不上名字。她還學著別人種豌豆和花生,燕燕三個這才知道,原來花生像洋芋一樣是生長在土里的。

  洞門頂和存柱家連畔子的地以前都種的是糧食作物。開了春,存生和秀榮就騰出了外圍一圈,給燕燕三個種了幾行“支牙”的向日葵。菜地的蘋果樹下有一塊空地是王家奶奶專門騰出來供她歇腳的。天熱的時候,她便坐在樹下一邊搓白蒿繩一邊納涼。向日葵迎著光照競相開放,地頭就像安放了幾個蜂箱,蜜蜂嗡嗡嗡地在耳畔回蕩。還有幾個好事的蜜蜂在王家奶奶頭上徘徊,讓本來就有耳鳴頭吼毛病的王家奶奶愈發(fā)煩躁不安。實在受不了了,她就端起凳子一邊往回走一邊悻悻地抱怨:“地一多就開始胡整,把他大那個頭種恁多,惹得蜂兒嗡嗡嗡嗡的,吼得人頭都疼。要趕緊回去躺磚頭上叫頭輕省喀呢!”

  王家奶奶隨時關注著太陽的位置,看著太陽光從對面的山墻上慢慢傾斜,快上到了糧食窯和牛圈窯頂?shù)臅r候。她就坐在門檻上催促正在看電視的燕燕三個:“燕燕,不敢再看了!太陽從山墻上斜過去了,怕都四點過了。你們三個不抓緊時間把玉米行隙里的豆豆拔完。賣菜的如果回來早,見你們三個沒有拔完,捶你們我可不管!叫你們早上趁涼拔,你們要埋著頭寫作業(yè)呢。這會兒玉米地里頭像個蒸籠一樣。我胳膊疼的和不動面,你完了還要給咱們和點面搟開呢?!毖嘌喑蛄顺蜱姳?,剛好三點半,看著外面依舊耀眼的太陽,又轉身去看電視。王家奶奶見燕燕三個沒有人理睬,又開始嘮叨起來,“唉,一個個咋喊不動彈吶!拔不完那幾行豆豆,你媽回來,我就說三個看了一天電視,我喊上又不聽,耳朵都像背著呢一樣?!?p>  燕燕蹭的起身,二話不說一把按下了電視開關,對小燕和顏龍說:“走!外套穿上拔地里豆豆去。老婆子叨叨的沒完,嘴里涎水怕都磨干了,下一步就是拿笤帚疙瘩敲門框,就是嗎?老婆子!”燕燕說著走到門檻跟前,故意湊到王家奶奶耳邊大聲嚷嚷。王家奶奶抬頭瞪著燕燕,隨之一口唾沫橫飛亂濺出來,罵道:“我把你個猴精,還嫌我話多,我不喊的話,你們三個溝子重得能看到賣菜的進門?;罱o人家做不完,人家不捶你才怪!”燕燕撩起胳膊趕緊擋著唾沫星子,一邊大聲辯駁:“哎呀!你個老婆子,說話就說話,老往人臉上唾唾沫做啥?臉上起癬咋弄?以后沒人要了你養(yǎng)活嗎?哼!”燕燕的話惹得王家奶奶撲哧一聲笑出了聲。她翻著白眼瞪燕燕說:“不嫌害臊!屁大點就想著跟人呢。臉皮都比樹皮厚,能起個啥癬!”燕燕嘟囔著拿了件外套搭在肩膀上,回頭又撅著嘴瞪了王家奶奶一眼才出了門。

  小燕和顏龍搖擺著手里的衣服相繼出了洞門。小燕靸著鞋,拿鞋尖踢蹭地上的浮土,顏龍見狀悄悄放慢了腳步跟在后面,一腳踩住了小燕的鞋底,要不是小燕反應快及時扶住墻,肯定摔個大爬噗。趁著小燕附身勾鞋的空擋,顏龍撒腿就跑到了前面。只聽小燕在后面扯開了嗓門,一邊謾罵一邊追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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