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老八家大女兒小慧中學畢業(yè),順利考入慶陽財校讀中專,這著實給老八兩口子臉上貼了金。那個時候,農(nóng)村孩子能考上中??墒羌庖T楣的事兒,這意味著上三年學出來就能分配到工作端上鐵飯碗。小慧初中就轉學去了城里,也許是沾染了城市氣息的緣故,在她身上找不出農(nóng)村人特有的土味兒。如今,二十出頭的小慧更是出落得窈窕端莊,一米七的個頭,一頭披肩長發(fā)黝黑發(fā)亮,后面撩起一束扎了一個蝴蝶結發(fā)卡,背影看上去亭亭玉立。
秀榮經(jīng)常去老八家閑串門,每次看到小慧她都忍不住在老八媳婦跟前夸贊一番:“嫂子,你說這人心倒底偏長著呢!我就看著咱們王家的女子個個長得秀溜。你看小慧、翠霞這一幫女子,個個都出挑,不知道便宜誰家兒子呢。咱們小慧有工作,一定要找個城里家庭條件好的人家呢。唉,而今的世道不一樣了,女子娃上學出來說對象都差不多二十幾了,咱們二十幾上,早都是當媽人了。有人給咱們小慧介紹對象嗎?”
老八媳婦搓著手背輕嘆了一口氣,說到小慧的婚事,她似乎不是那么熱激。“唉!老人說的話,兒大不由娘,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結冤仇。咱們小慧跟她老子一樣都是一根筋,還是個死犟。城里親戚介紹了幾個,我聽著都差不多,人家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就是不見面。我猜想人家可能自己談了個,一問人家,支支吾吾得又不說,把咱們當二瓜子一樣埋昧呢。那天我到商店里買鹽,碰上幾個下塬里人,坐下一拉呱才知道,人家跟雙廟小學一個老師談著呢。下塬里人都知道,咱們瓜不愣瞪的,啥氣都不通?!毙銟s吃驚地問:“真的?”老八媳婦提高了聲腔說:“那還不是!小伙兒就是雙廟莊里人,家里弟兄多不說,他媽常年病怏怏的。咱們這女子也是個豬頭昏,把書白念了。旁人家的女子上學出來,眼頭高的都想往城里走,咱們這女子能把人活活氣死!你說,個家女子的事還要從外人嘴里打探呢,能不氣人嗎?不知好歹的東西,從上塬跑下塬談對象去了。把我氣得胃疼了幾天。給你哥一說,人家還懟我,說一層人在農(nóng)村呢,也沒見誰不活人了?男人家都慫心不操!我這幾天就沒有給他好好做過一頓飯。我等著小慧這周從鄉(xiāng)上回來了才準備細問呢。唉——”
秀榮靜靜地聽著,等老八媳婦說完,她接過話茬說:“唉,娃娃碎時盼著趕緊長大,長大了也愁,考學、說婆家、娶媳婦,樣樣都要人操心。姻緣這個東西說不來,你看二嫂子家泰祥,當兵復原回來還沒分工時,一心看上和我在亞麻廠一達干活的靈巧。知道我和靈巧關系好,泰祥一天能往我們家跑八趟,嫂子前嫂子后地叫我撮合,害得我騎上自行車沒少往尖頭莊跑,結果這個慫把工作一分,在城里上了幾天班就把眼頭逛高了,嫌棄人家靈巧是農(nóng)村戶口,不想要人家了。靈巧成天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說泰祥把她耍夠了不要她了。我有啥法子呢?媒鞋沒穿上還惹了一溝子臊。后來靈巧嫁到川里生了一雙兒女,日子還過得好得很。嫂子,你把心放寬,咱們小慧也不是那沒有頭腦的娃,不要把你自己氣出個好歹來,兒女自有兒女福?!崩习讼眿D情緒低落,只管哀聲嘆氣,眼神呆滯地望著窗外,“哼”了一聲憤憤地說:“她有個喇叭福呢!我辛辛苦苦供著她把學上出來。求本事沒學下,倒把哄她媽的一套學會了。這個女子的腦子進水了,不知道人家圖啥呢?圖人吧,那個小伙跟他們那一門子人一樣,臉長得像鞋拔子一樣。圖家庭吧,城里要樓房沒樓房,而今還住的爛窯洞,家里負擔重的,他那點死工資還不夠給家里填窟窿?!崩习讼眿D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她娃要是鐵了心地要跟,我就要十萬的彩禮錢,權當給人養(yǎng)了白眼狼!”老八媳婦邊說著狠話,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她趕緊用手背抹了一把。秀榮手里織著毛衣,有點懊惱自己拉了個是非,她趕忙說了些開解寬慰的話又岔開了話題。
之后的幾天里,秀榮再沒去過老八家串門子。一想起小慧這個事,她就在存生跟前咕叨:“不知道老八媳婦能把小慧拿捏住嗎。我聽老八媳婦的口氣硬得很,氣得打顫呢。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娃娃大了更是愁煎人,碎時不聽話還能捶一頓,大了不聽話,能把人活活氣死。不知道咱們這三個長大了啥求勢,怕都不是省油的燈?!?p> 存生隨手彈掉了煙頭,端起茶杯吸溜了一口吐掉茶葉,淡漠地說:“你盡是咸吃蘿卜淡操心,車到山前總有路呢,你先把咱們眼前頭這二畝三分地經(jīng)管好。老八婆娘能慫的,說了大半輩子媒,啥話到她嘴里都能顛過來倒過去地說。事情輪到自己頭上就不由人了,她雞蛋里頭挑骨頭呢,我看這事兒不由她?!毙銟s鼻孔里哼哼地出著氣,她雖然沒有再去爭執(zhí),可她和存生的看法完全不一樣。
一個周末的晌午時分,小慧來到秀榮家,和秀榮在偏窯里關上門說著話。不一會兒,洞門外傳來一陣狗叫聲,燕燕沖進洞門給秀榮傳話,說門外來了一個提禮當?shù)哪腥恕P銟s連忙起身出門擋狗,接過那人手里的一盒麥乳精客套了幾句,直接把人領到偏窯里便隨手關了門,留下兩個年輕人獨自呆在里面。燕燕三個出于好奇,總是跳上窗臺往里面窺探。秀榮只好給他們每人兩毛錢,打發(fā)他們?nèi)ボ腺I東西,還特意叮囑,不管啥時候碰上老八媳婦,都不能嘴尖毛長提今兒個的事情。上塬買東西的路上,燕燕三個為著能給大人保守秘密而沾沾自喜。三個人暢所欲言地發(fā)表著各自的想法,津津樂道地說著電視上看到的男女談情說愛的場景。遠遠地看見有人走近,他們趕緊把食指湊近嘴邊,“噓噓”地相互提醒。老八媳婦壓根想不到,小慧會和初戀在秀榮家見面。后來,這件事情隨著小慧另嫁他人也就不了了之了。只是拿來的那一盒麥乳精在王家奶奶的立柜里存放了好久,她一直舍不得拿出來吃,惹得燕燕三個成天嘴上心里惦記著。過了一年之久,王家奶奶才從柜底取出來給燕燕三個沖了一杯。從來沒喝過乳制品的他們嘗了一口后,皺著眉頭齜牙咧嘴,大失所望地搖著頭,嘴里連連說著:“難喝死了!”王家奶奶也喝不習慣,秀榮和存生聞著味道就皺緊了鼻頭。見家里人都避而遠之,喂了狗又太可惜,王家奶奶只能每天沖泡一杯,硬著頭皮往肚子里灌。
小慧最終也沒有拗過她媽的一哭二鬧三上吊,和初戀一波三折后徹底斷了來往。幾個月后,小慧便匆匆結婚了。經(jīng)人介紹的對象在政府機關工作,父母均是退休老干部,是正兒八經(jīng)的城里人。結婚當天,秀榮帶著燕燕去送親吃席??吹窖b飾喜慶的婚房,莊里的男女老少也算是開了一回眼界。秀榮和村子里的一幫女人,在老八媳婦的帶領下參觀婚房,七嘴八舌地贊嘆不已,說小慧命好,學業(yè)婚姻都順當,還尋了個條件如此好的婆家。小慧成了人人口中稱贊的“乖女子”。竊竊私語里也有對老八媳婦的佩服:“兒女姻緣這號大事,咋說都要大人把關呢。大人吃的鹽比娃娃走的路還要多,從小蒸饅頭,啥事都經(jīng)過,就是不能由著娃娃往火坑里跳!”
婚房里,鳳冠霞帔的小慧妝容精致,穿著一身吉慶的古式紅裙坐在婚床上,由妹妹小霞陪在身邊,笑臉迎送著前來道喜的親朋好友。小霞中學畢業(yè)后就隨她姑姑去了BJ打工,專程從BJ回來參加小慧的婚禮。西裝革履、笑容滿面的新郎忙碌地招呼著客人,還時不時抽空進來和小慧說幾句話。只見小慧面露羞澀,紅著臉淺聲應答。秀榮不由得將兩個年輕小伙對比起來。新郎樣貌看起來更清秀俊朗,只是個子有點矮,和小慧站在一起,頭頂只齊小慧耳朵高,單從視覺上看,好像又比小慧矮一大截。
參加完這場盛大的婚禮,秀榮心里既羨慕又感慨??粗嘌嗪托⊙嘣谠鹤永锿?,她輕嘆了一口氣,在存生面前絮叨:“我這兩個女兒長大也能找個好對象就好了?!信氯脲e行,女怕嫁錯郎’,這話真真的。你看小慧,要不是她媽攔擋住,到哪住那么好的樓房去呢?小慧女婿的個子雖然低了點兒,人要比那個老師靈光得多呢?!贝嫔罅艘秽艽舐樽拥惯M嘴巴,說:“你在城里吃了一趟席,看人家女子出嫁得風光,你眼饞了。老話說得好,人比人活不成,馬比騾子馱不成。你趕緊把心收回來,想著明兒個的錢咋掙呢,把票子揣兜里比啥都實在!”
正值秋冬交替之際,一場雨雪紛紛,淅淅瀝瀝地下了好多天??罩写笃w雪洋洋灑灑,沉沉落到院子里即刻化為一灘泥水。王家奶奶頭上戴著一頂草帽,拄著她的龍頭拐杖,一手扶著墻,小心翼翼地從院子里走進來。她近來感覺腿腳沉重了起來,為了防止走路不慎摔跤,她時常拿攪料棒當作拐棍拄著。前些日子,翠霞進城回來,專門給她買了根棗紅色的龍頭拐杖。王家奶奶舍不得用,一直放門背后靠墻立著,閑暇時才拿出來欣賞把玩一番。她還是和往常一樣,習慣了一個人自言自語,每次走到雞舍旁,或是豬圈狗窩邊,總是要嘮嘮叨叨罵上幾句,嫌這些畜牲一天除了吃就是拉。她坐在炕頭上,一邊摩挲打量著龍頭拐棍一邊嘀咕:“而今人能的,看把這東西做得多精細!這怕都得幾十塊錢才能買下。這個翠霞,錢多的沒處花了,破費得給我買這弄啥!孫子一個個都沒白拉扯,比他兩個老子都強,他老子都想不起給我買個啥?!蓖跫夷棠虈@了一聲接著說,“唉,人眼前頭路黑噠模糊的,今兒個吃了,不知道還有明兒個嗎?!蓖跫夷棠烫筋^望著院子,太陽光已經(jīng)爬到了半山墻上,她打了個哈欠說,“日頭都爬上山墻了,這一天不覺得又過完了?!?p> 看著王家奶奶走路依舊拄著個攪料棒,存柱媳婦苦口婆心地一通勸說,王家奶奶終于時不時地拄上了翠霞給她買的龍頭拐杖。燕燕三個經(jīng)常打趣王家奶奶,說她拄龍頭拐杖時看起來像電視劇里的老太君。他們?nèi)齻€也不喊奶奶了,嬉皮笑臉張口閉口地喊“王老太君”,還陰陽怪氣地在王家奶奶面前唱個喏。王家奶奶氣得瞪圓了眼睛,抬起拐杖在半空中又落在地上,杵得地面噔噔作響,嘴里罵著:“你們?nèi)齻€慶慫的沒啥說上了!滿嘴沒個正經(jīng)八百的話,等我腿好了再熟你們的皮。”燕燕三個自然不用當真,因為王家奶奶總是這樣說,她的話就像夏天干響雷不下雨的天氣。不過她的身體卻是每況愈下,去年還能拿著苕帚滿院子追打他們,今年只能無休止的嘴上指責,特別生氣時就抄起苕帚朝他們撇打過去。如今,燕燕三個更是不把王家奶奶的話放在心上了。
莊稼漢一年四季最清閑自在的日子就是秋后糧食都收回來的這段時間。這個時候耕牛也輕閑了下來,又到了加飼料養(yǎng)膘屯肉的時間。雖然沒有了青草,但是存生卻把晨間的飼料從平常的一盆增量到了一盆半。不等存生把草和飼料攪拌均勻,槽上的牛聞著飼料的香味就迫不及待地甩著頭偷吃起來。它們趁著存生不注意,迅速伸長舌頭卷起一團草料就送進嘴巴咀嚼起來,存生輪著攪料棒不停地呵斥,與此同時,兩個牛像心有靈犀似的,屁眼里的屎也叭叭地打落在地上。隨著土地的增加,家里儲蓄的糧草也漸漸多了起來。秀榮和存生把牛圈旁邊的窯洞挖通箍好,安裝上了門窗。偏窯里的麥子囤也隨即挪到了糧食窯里。無處不在的老鼠,禍害的陣地也從偏窯轉移到了糧食窯里。秀榮隔一段時間就要仔細檢查一番,填埋墻角的老鼠洞,清掃地上被老鼠糟賤的糧食。
最近幾年,北塬上也出現(xiàn)了比土老鼠體態(tài)更大的,傳聞是從城里流竄上來的“嚓老鼠”,這種老鼠不但身強體壯個頭大,尾巴更是又粗又長,有的甚至能像袋鼠一樣,靠著尾巴支撐起身子站起來。它們的咬合力比土老鼠更勝一籌,經(jīng)常把麥子袋撕咬開一個大洞偷吃。每到農(nóng)閑時候老鼠就成了家家戶戶恨得咬牙切齒的老大難。集市上賣老鼠藥的商販也跟著多了起來,溝壕渠和垃圾堆旁隨處可見被毒死的老鼠。塬上貓的數(shù)量也因此少之又少。
自從那只白貓死后,王家奶奶一直打聽著想抱一個貓崽回來養(yǎng),苦于沒有著落,為此她經(jīng)常埋怨存生不上心。存生安慰王家奶奶說:“而今的貓都不亂跑了,到哪達下貓娃去呢!家家戶戶放的老鼠藥,把毒死的老鼠亂扔亂撇。貓又不是個家里能拴得住的。前幾年,咱們?yōu)忱锛壹矣胸垼裰皇O滦∩缂夷莻€貓了,還一直拿繩栓著。這一兩年家家嚓老鼠都泛濫,那慫奸詐得很,有時連老鼠藥都不吃?!蓖跫夷棠讨荒茏髁T,雖說嘴上不念叨了,心里卻還惦記著。家里多只貓就多個能給她岔心慌的伴兒。
翠霞自從調到文鄧小學,學校值周的時候,她就常常帶著燕燕給她做伴兒。有段時間存柱媳婦不在家,燕燕每天下午放學在家吃完飯寫完作業(yè),就習慣性地背上書包去存柱家和翠霞一起睡覺。有一天晚上快熄燈睡覺時,存柱在院子里大聲喊翠霞,叫她們趕緊出來幫忙打老鼠。翠霞和燕燕人手一根木棍守在門口。只見存柱一邊謾罵一邊拿著棍子在糧食袋子間拍打,找尋躲藏起來的老鼠?!澳憧次覄倓e上大門走到糧食窯門口,這個慫就從我腳面上竄過去了,肥愣愣的比個貓娃還大,針角大點的門縫眼,人家簇溜一下就鉆進去了。最近家里老鼠泛濫了,不行還要跟集買點老鼠藥呢。”存柱說著,俯身將棍子戳進了麻包縫隙里?!鞍ググィ」啡盏倪€會躲!看我不把你屎尿搗出來。哎哎!快打!翠霞,順墻根跑出來了!”存柱說罷,一棍子打下去沒瞄準,老鼠逃竄了出來。翠霞在門檻邊半蹲著身子,手里緊緊地握著棍子準備打老鼠。燕燕蹲在翠霞身后不遠處,擔心地看著自己的光腳面,生怕老鼠跳到腳面上抓一把。只聽翠霞“欸欸”地叫喊著,棍子在門框兩頭碰撞得咣咣作響,老鼠早已不知去向。存柱起身嘆了一口氣對翠霞說:“你能打個啥老鼠!眼睛擠得實實的,手底下光是個亂掄。那是個老鼠,又不是個老虎,你看把你嚇成啥樣子了。行了,快睡覺去!”翠霞抿著嘴不好意思地撓著耳朵。燕燕的腿還在不由自主地哆嗦,風在耳畔呼呼地刮過,她握著棍子的手心卻還有點濕熱。農(nóng)村里長大的女孩似乎都怕老鼠,不是老鼠本身有多可怕,而是每次打老鼠的過程和氣氛不由得讓人異常恐慌,有種即將要上戰(zhàn)場跟敵人進行一場殊死搏斗的感受。
燕燕和翠霞躺在被窩里,剛才的驚心動魄還沒有徹底平息下來。兩個人說了一會兒閑話,燕燕給翠霞笑著描述起了前幾天中午放學回家看到的場景。
那天天氣不好,早晨一直細雨霏霏,中午放學回到家又下起了大雨。院子正中間的水灘里橫七豎八地躺著十來只老鼠。兩只大老鼠連同尾巴足足有一尺來長,尾巴像筷子一樣粗,浸濕的毛發(fā)緊緊地粘在灰溜溜的肉體上。它們身旁蜷縮著一堆剛出生沒幾天的老鼠幼崽,皮毛還沒長出來,通體像包裹著一層粉色的肉皮。燕燕和小燕站在洞門口呲牙咧嘴地打著激靈,顏龍拿著鐵锨還準備撥弄一番。秀榮催促存生:“你趕緊把手里的活停下,先把那一灘子鏟出去倒了,把人看著惡心死!墻等著雨小了咱們消停砌。”秀榮又朝那堆死老鼠瞄了一眼,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媽喲!叫雨水泡得脹囊囊的,那幾個老鼠兒子身子紅不溜秋的像死娃娃一樣。嘖嘖嘖!”秀榮緊皺眉頭的同時打了個激靈,指著燕燕三個說,“這三個豬還定定地看著呢。趕緊往進走嘛!像是幾輩子沒見過死老鼠一樣。”
存生隨即放下手里的活兒,拿著鐵鍬邊鏟邊說:“哎喲!這一鐵锨頭還端不完。老鼠按月份下兒子呢,我看這一堆堆差不多有十來個?!毖嘌嗳齻€眼睜睜地看著存生端起一鐵锨頭老鼠走出了洞門,一個個瞇著雙眼咧著嘴,翹著舌尖“嘖嘖嘖”地驚嘆起來。
秀榮在廚房里切洋芋絲,腦海里不斷地浮現(xiàn)出剛才打老鼠的情景。掰開墻壁的那一瞬間,那些老鼠幼崽像一團肉球一樣掉落下來,嚇得她觸電般原地彈跳了起來。只要想到那團“肉球”,她都會不受控制地緊縮肚皮“嗷嗷”地作嘔,以至于吃飯的時候,秀榮沒有一點兒胃口。看著燕燕三個每人端著一大碗洋芋菜泡饃饃,狼吞虎咽地往嘴巴里送,她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著存生杯子里的熱茶,試圖讓茶水順著嗓子眼慢慢流淌進身體,壓制住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