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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山花無數(shù)開

五十五

陌上山花無數(shù)開 三點余禾 5384 2021-06-21 09:53:42

  四季忽轉(zhuǎn)輪回,轉(zhuǎn)眼間寒冬臘月來臨。對于存生和秀榮來說,冬季里賣菜是難熬的時候,可也因為這樣,菜的利潤遠比夏天高出很多。存生經(jīng)常和同行開玩笑說:“臘月里的集冷人心熱乎。求子的!菜價高了還省人,拉半車菜掙下的錢比夏季里拉一車都掙得多。只要天不下雪路不滑,哪怕風(fēng)吹上像刀子,集還是要跟呢!”

  臨晨四點,滿天繁星點綴在清冷的夜空上,山坳里傳來貓頭鷹低沉的叫聲。水缸里的水凍得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冰,秀榮拿鐵馬勺把冰層敲打得咣咣作響?;\屜里的饅頭凍得像塊石頭,使勁掰開能看見里面零星的冰晶。存生起床給牛拌好草料,取來一把麥草放在三輪車油箱下面點燃,慢火烘烤被凍住的油箱。秀榮提來一壺?zé)_的熱水加進水箱。兩個人一前一后緊握住搖把,存生左手按著減壓桿,秀榮一手扶著擋風(fēng)護欄,兩個人用力搖動,發(fā)動機像個還沒睡醒的龐然大物,幾聲低沉的嗚咽后又屹然不動。存生和秀榮連續(xù)搖了好幾次,都是響幾聲后自動熄火。存生喘著粗氣說:“不行了!要叫三個娃起來幫忙掀車呢?!毙銟s加緊腳步小跑著進窯把燕燕三個從睡夢中叫了起來。秀榮急促的聲腔,加上王家奶奶的催促,容不得燕燕三個賴床。他們一骨碌爬出被窩穿好衣服,揉著惺忪的睡眼往外走。王家奶奶起身披著棉襖湊近窗戶往外看,靜靜地聽著外面的動靜,直到聽見三輪車咚咚咚的聲響她才能安然地躺下。

  存生在車前一手按著方向桿,一手使勁地往前拉拽。秀榮帶著燕燕三個在后面推。拐過彎下坡時,存生迅速地坐到車座上說了一聲“掀!”后面的人便使出渾身解數(shù)推著車下坡。三輪車的發(fā)動似乎全憑運氣,要是車從敞口洞門的慢斜坡下去沒有打著火的話,他們還要推著車子從老五家的長斜坡溜下去啟動。老五家那道斜坡呈S狀,坡陡路長,通常情況下,三輪車從那里溜下去都會隨著一股濃煙啟動。推到坡頭處,存生一骨碌跳上車座,秀榮緊咬嘴唇踮起腳尖使勁地往前推。燕燕三個低著頭撅起屁股峁足了勁兒。三輪車帶著速度越走越快,到半坡時,存生猛踩了一腳剎車,車身便向后一震顫,隨后發(fā)動機皮帶加快轉(zhuǎn)速,一陣濃煙從排氣管噴發(fā)出來,三輪車終于發(fā)出持續(xù)又響亮的咚咚聲。

  燕燕三個對這種鏗鏘有力而辨識度極強的響聲再熟悉不過了,即使幾個三輪車同時發(fā)動,他們也能從中分辨出來。顏龍經(jīng)常在兵兵和曹龍面前洋洋得意地炫耀:“我給你們說,我們?nèi)嗆嚨捻懧暫蛣e人家的不一樣。不是我吹,坐大柳樹跟前把眼睛蒙上,我都能聽出來哪個是我們家的?!睂Υ?,兵兵和曹龍總是嗤之以鼻。兵兵說他們家的拖拉機和三輪車響聲都沒啥兩樣,還說顏龍“吹牛皮都不打草稿?!辈荦埖母改冈诨⑸狡孪伦夥孔羽B(yǎng)奶牛,每天都要騎摩托車送牛奶給城里的住家戶。曹龍總是愛說:“下一回等我爸我媽來看我,我也叫他們把摩托車換成三輪車?!?p>  期末考試結(jié)束,燕燕三個去學(xué)校領(lǐng)回了通家書。紅皮包裝的通家書里面有期末考試的各科成績、放假時間和下學(xué)期報名時間,還有老師評語。秀榮接過燕燕三個的通家書挨個查看,專注的態(tài)度像是老師在批改作業(yè)。小燕注視著秀榮的表情,心里七上八下,緊攥拳頭在腰間的衣襟上揉捻。她后悔自己考試前跟風(fēng)喊“六十分萬歲,多一份浪費”的口號,巧的是,她數(shù)學(xué)成績剛好是六十分,比期中下降了很多,她害怕秀榮責(zé)備她。燕燕洋求不睬地面對著寫字臺站定,手指不停地摳著玻璃上的一塊蠟油,掃視著玻璃下壓著的賀年卡。顏龍這次也沒考好,他緊張地搓著雙手,不時吐著舌頭戳一下小燕,低頭鼓著腮幫子憋住笑,斜著眼睛和小燕互相戳著玩。

  秀榮過目完他們?nèi)齻€的通家書,一把甩到寫字桌上,抬高嗓門說:“哪個老師都說你們?nèi)齻€粗心大意,咋和我碎著一樣吶!我啥,注定是個老農(nóng)民。你們?nèi)齻€可不敢跟上我學(xué),后果就是一天到晚背上太陽轉(zhuǎn)。給你們?nèi)齻€先把話說前頭,咱們就這家庭條件,一沒錢二沒勢,啥都要靠你們自己。再不要頭背到脊背里,瓜不兮兮的,光長身體不學(xué)習(xí)。你們?nèi)齻€能念到啥程度,我砸鍋賣鐵供到啥程度。中學(xué)出來考不上學(xué),你娃要不就跟上我販菜掙錢,要不就買一群羊放去。眼見著燕燕明年秋后就上中學(xué)了。初中再混三年,考出去你娃后半輩子就不連黃土打交道,考不上就和我一樣。”燕燕咬緊下嘴唇的一角聽著秀榮的話,心里暗暗下定了決心。顏龍鄭重其事地點著頭,一副志在必得的嘴臉。小燕歪著腦袋看著顏龍,忍不住笑話他:“你點頭做啥?媽給大姐姐說呢,又沒給你說。你把頭點得像磕頭牛牛一樣,給你眼前頭支個臉盆,肯定磕得咣當(dāng)當(dāng)響呢?!鳖価埿毖鄣闪艘幌滦⊙啵炖镟洁斓溃骸肮艿弥鴨??管天管地管不著我磕頭放屁?!庇谑?,小燕和顏龍又開始相互擠兌了起來。秀榮“欸—欸”地敲著寫字臺玻璃,說:“看你兩個皮緊嘛!我給你們?nèi)齻€都說著呢!我一碗水端得平,兒子女兒都一樣看待,誰都不偏袒。你們?nèi)齻€誰有本事能考上學(xué)就繼續(xù)念,考不上也不要埋怨人。咱們釘對釘卯對卯,有言在先。還有,冬季里又沒多少活,你們?nèi)齻€年前抓緊把作業(yè)做完,過年的時候還能好好耍幾天,再不要等到開學(xué)跟前,失急慌忙完任務(wù),寫的那字像皮蟲螞爬過去了一樣,再記上些流水帳,看我不捶你!”

  燕燕三個連連點頭,齊聲回答“知道了”。秀榮前腳剛跨出門檻,他們?nèi)齻€緊繃的神經(jīng)瞬間松弛了下來,又開始擠眉弄眼你推我搡地打鬧起來。燕燕嘲笑小燕,說她“耳朵叫驢踢了,聽不懂人話”。小燕氣急敗壞,從炕頭上拿起掃炕苕帚高高地舉過頭頂,燕燕縱身一躍跳出門檻徑直朝洞門跑了出去,不時回頭拿話挑逗小燕:“來呀來呀我不怕,我去BJ找我爸,我爸扛個機關(guān)槍,朝你下面打三槍,嘣嘣嘣!”小燕漲紅了臉,扔過去的掃炕苕帚打在了門框上。她跺著腳大聲喊:“媽,你把我姐姐管教一下,她動不動就罵我?!?p>  “你愛著得很!罵上又不疼,她嘴不困了讓她一直罵。你們一天像戲子匠一樣,一陣號一陣笑。這下一放假,三個坐家里還把人鬧死呢!”秀榮的聲音從偏窯里傳出來。王家奶奶也低聲數(shù)落起小燕,嫌她把好好的笤帚糟蹋了。小燕悻悻地走上前撿起笤帚扔到炕上,鼻孔里出氣,朝王家奶奶“哼”的一聲,轉(zhuǎn)身跑出了洞門。

  擴建后的果蔬批發(fā)市場比以前更大了,秀榮有時頭腦一發(fā)昏,扛著一袋子菜繞幾個圈才能找到自家的三輪車。這讓小偷小摸也有了可乘之機,批發(fā)市場經(jīng)常發(fā)生丟菜或者丟三輪車搖把的事兒。盡管存生兩口子通常都把三輪車停放在熟人中間,大家你來我往也有個照應(yīng),但他們還是提心吊膽得放心不下。要知道,丟一袋子菜可能意味著一天掙的錢都泡湯了。

  有一回,小秦村的弟兄倆把菜拉到集上才發(fā)現(xiàn)一袋子洋蔥不見了。老大急得趴在車廂底下找了又找,確認丟失后,他哀嘆了一聲,像丟了魂似的靠著車輪蹲在地上,手抱著頭眼睛呆滯地看著地面。老二是個暴躁脾氣,他扯開了嗓門:“狗日的、豬養(yǎng)的、偷去賣了給你媽買棺材去……”一邊擺菜一邊罵著不堪入耳的臟話。存生和同行們更是唏噓不已,僥幸看熱鬧的同時內(nèi)心里惴惴不安。

  對于燕燕三個來說,跟去菜市場照看三輪車是其次,主要是為了吃一個熱氣騰騰的油餅子抹晶糕。菜市場大門口新開了一家饃饃店,里面賣的饅頭和花卷又白又宣乎。剛出鍋的熱饃饃雖然有點兒粘牙齒,吃起來卻比家里蒸的饃饃味道香。經(jīng)過饃饃店門口,總會有一股濃濃的說不出的香氣讓人忍不住皺緊鼻頭多吸幾下。

  天寒地凍的時候,籠屜里的饃饃也被凍得滲人牙齒。饃饃所剩不多時,存生和秀榮就在批發(fā)市場門口那家饃饃店買。吃不完剩下的饃饃拿回來也是搶手貨,燕燕三個經(jīng)常為吃多吃少發(fā)生口舌上的爭競。這也多半跟家里的饃饃有關(guān)系。王家奶奶因為胳膊疼揉不動面,她做的饃饃里面常常有青黃色的小堿塊,吃到嘴里泛苦。燕燕三個經(jīng)常抱怨家里的饃饃和王家奶奶摻的攪團一樣,有數(shù)不清的堿面疙瘩。為此,秀榮著意培養(yǎng)起燕燕三個來,她蒸饅頭的時候就叫上他們,教他們?nèi)齻€看咸面的飽和度、兌面揉饅頭擰花卷。秀榮去趕集的時候,王家奶奶便坐在灶火里,一邊燒火一邊指教他們做饃饃。因為胳膊的力道不足,燕燕三個蒸出來的饃饃仍然有青黃相間的沒有揉勻的堿面疙瘩。打這以后,燕燕三個再也沒人敢彈嫌饃饃的好歹了。

  比起小燕和顏龍,燕燕跟著照看三輪車的機會更多一些。知道要去的前一天下午,燕燕就按耐不住自己的興奮。走路時連蹦帶跳不說,拿個沙包高高拋到半空中,踩著錄音機里音樂的節(jié)拍滿院子跑著接沙包,還不時地在小燕和顏龍面前嘚瑟:“明兒個我跟上看車還能吃一個油餅子抹晶糕。媽說,籠里剩下的饃饃要留給你們吃,我們到城里買饃饃吃呢?!?p>  本來就心存羨慕嫉妒的小燕聽完,心里愈發(fā)來了氣,眼睛一瞥哼的一聲扭過頭,邊跑邊嘀咕:“看你個慫樣子,青鼻掉了兩行子,還愛賣派得很!”然后拉長聲腔喊起來,“媽,我也要吃城里的饃饃呢?”顏龍緊跟在后面附和起來。秀榮正在和存生收拾明天趕集要帶的東西。她把裝秤的袋子放進車廂,說:“唉,你們?nèi)齻€把先人虧了!燕燕那個碎料片子,跟上看車受罪的像啥似的,又不是領(lǐng)上走城浪去呢。半夜三更起來,坐在四面透風(fēng)的車兜兜里,寒風(fēng)刺骨不說,一路上連抖帶顛的像炒豆豆一樣,把人腸子都能擰到一達。車放到那四面沒擋刮的攤場里,定定地坐到車上,身上像涼水灌著呢一樣。我們過來過去地拿菜,活動上還罷了,看車的人從天黑要等到天麻亮才能吃一個油餅子抹晶糕。城里賣的饃饃有個啥吃頭呢?聞著香看著白,那都是人家放增白劑和增香粉的緣故,到底吃起來沒有咱們的饃饃香。咱們自己蒸下的饃饃看著不好看,吃上人胃里到底舒服!”秀榮話音剛落,存生就接過話茬說:“我就不愛吃城里賣的饃饃,不喝一嘴熱茶沖著咽下去,粘牙得還不行,吃多了胃里頭像把塑料紙吃進去了一樣。咱們的饃饃硬是硬,吃到嘴里兩鼓哇就下去了。沒個耐活,誰愛買著吃饃饃!”燕燕嘴上不說,心里卻在不停地狡辯:“哼!你們是舍不得那一兩塊錢才這樣說的。明明城里買的饃饃比家里的好吃?!鳖価垙能囎限D(zhuǎn)過身,一副諂媚討好的樣子,笑嘻嘻地對秀榮說:“媽,你們不愛吃了給我們買上,我們?nèi)齻€都愛吃?!?p>  秀榮看著顏龍笑道:“你們?nèi)齻€狗屎都愛吃!家里有饃饃呢,糟蹋那一兩塊錢做啥。麥子拿囤囤裝著呢,想吃啥又都沒有虧欠過你們,實在沒耐活了吃上一半頓。專門種糧食的老農(nóng)民再去買饃饃,叫人聽了還不笑話!你們?nèi)齻€閑得沒事干了幫忙擦車。幾個月沒擦過車,臟得都看不過眼了。”

  燕燕三個一聽又要擦車,個個撅著嘴唇把腦袋耷拉了下來。存生也試圖攔擋:“路上跑的個東西,擦恁干凈做啥!有擦車的功夫不如把腿伸長緩喀?!?p>  秀榮轉(zhuǎn)頭懟存生:“你把眼角屎擦干凈,該做啥做啥去!見人擦車你就攔擋,自己賴怠不說,還見不得別人干凈。這個家里,我旦不喊叫著收拾,都不知道臟囊成啥樣子了!”秀榮說著拿起水桶從窖里掉上來一桶水,“你們?nèi)齻€誰給我?guī)兔Σ淋嚕魈旖o誰到城里買饃饃吃。不做活還想吃好的,哪有這號事呢!”燕燕一聽這話,加緊腳步跑進窯里取來了抹布,小燕和顏龍也爭相跑了進去。

  自從三輪車買回來,秀榮隔一兩個月就要徹底擦拭一回。新車剛回來磨合的那段時間,她把車轱轆里面都要拿抹布擦干凈。每次拉土或者拉完糞,秀榮都要拿苕帚把車兜里面掃上一遍又一遍,連角落縫隙里的糞土都沒有藏身之處。存生賠著笑臉打趣說:“把個三輪車擦得比臉還干凈,我看不行還要把你的擦臉油給抹點呢?!毙銟s常常笑著瞪上存生一眼,說:“快把鼻擦干凈滾求遠!啥事都跟人尿不到一個壺里。這個三輪車而今比你的用處大。幸虧我扳扯得緊,要是聽你的話,再等上兩年買,我還得跟上你一天推個自行車從小城坡里累死累活地往上拉菜。你娃而今吃勁的,坐得端端地肘個方向盤?!毖嘌嘹s緊接茬附和:“有個三輪車就是好,拉糞的時候都不用人掀架子車,還不用多走路。”

  “對著呢!也不用把牛拉到山里套上架子車?yán)溩恿恕H嗆囈卉嚹苎b三架子車的麥子?!毙⊙喔胶偷?。顏龍見燕燕和小燕都有話說,他斜著腦袋想了想,說:“三輪車還能拉個碌碡碾場,把碾場的錢都省下了!”

  存生點燃一根煙,笑瞇嘻嘻地看著燕燕三個你一言我一語地爭相賣弄。他指著秀榮笑嗔道:“唉,我把你個禍?zhǔn)骂^!光一天伙上三個娃埋汰我??次疫@個司機明兒個罷工了,你到哪達掙紅皮去呢?!?p>  秀榮皺著鼻孔“哼”了一聲,歪斜著腦袋和存生較起勁來:“欸呀呀!離了你地球還不轉(zhuǎn)了,你趕緊睡下耍死狗,看我明兒能把紅皮掙回來嘛。給個大紅你當(dāng)紫紅染呢,腳碎的不知道你是個誰了!”

  存生笑臉堆笑,吧唧著嘴,墊著舌尖故意重復(fù)秀榮說的原話,惹得燕燕三個咧嘴大笑起來,秀榮也眉開眼笑,指著存生嗔怪:“唉,你吾真是個壞慫!光能耍嘴皮子。趕緊喂牛去!”存生背了一背簍草進了洞門,秀榮把燕燕三個拿來的抹布淘洗了一遍分發(fā)給他們。

  到了數(shù)九寒天的大冷天氣,存生和秀榮便舍不得燕燕三個再跟著去看車挨凍受罪。他們兩個不在家的時候,燕燕三個就越發(fā)得意忘形,他們把王家奶奶的嘮叨和嚇唬完全視若罔聞不當(dāng)回事,尤其是早上叫起床的時候。不管是哪個季節(jié),王家奶奶通常都是六點前就起床了。存生兩口子不在家時,她先是掃院子,完了打掃窯里的衛(wèi)生,一連串的家務(wù)忙完后她才消消停停地洗臉梳頭,然后坐在靠背椅子上一邊緩?fù)饶_一邊不停地咕叨:“燕燕,快醒來了,太陽都從山墻上照下來了。瞌睡沒娘,越睡越長。起來還要墊牛圈呢,牛圈里屎尿攪和得人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小燕,顏龍,快!都醒來了。”小燕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身旁的燕燕,翻了個身又繼續(xù)睡著了。王家奶奶叨咕了一回,見燕燕三個無動于衷,她起身倒了一杯水,吸溜吸溜地喝上幾口,輕嘆一口氣繼續(xù)嘮叨,“天光神!你們?nèi)齻€睡到啥時候呢?家里一攤子活等著呢。顏龍,我娃乖!你起來讓那兩個猴女子睡著去。等我回來給告狀,跟集的一走,我一個都喊不動?!鳖価埦o閉雙眼,“嗯嗯”地答應(yīng)了兩聲,拉起被子蒙住了頭。王家奶奶起身挪到火爐旁邊的沙發(fā)上,雙手搭在爐面上邊搓邊烤,又把燕燕三個催了個遍,“燕燕,案板上一大盆面還等著攘呢,我胳膊疼得又揉不動。小燕,你媽還叫你們起來早點寫作業(yè)呢。顏龍,我把你能喊動彈嗎?”見燕燕三個仍然不動聲色,王家奶奶拿起雞毛撣子,一邊撣棺材上面的灰塵,一邊喃喃自語,“娃娃伙兒瞌睡多的,這么長的夜還睡不夠。燕燕!小燕!顏龍!熱頭都曬院子里了。唉——”燕燕從睡夢中被喚醒,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鐘表,又看了看門外,不耐煩地懟王家奶奶:“這個老婆子!才七點過一點,哪達有個熱頭呢!讓我再瞇一陣子,你再不喊了?!闭f完,拉起被子把頭蒙住繼續(xù)睡覺。王家奶奶“唉—唉”地嘆息著:“早啥著呢早,把豬都餓得叫喚呢!你們睡著,作業(yè)不做作業(yè),活不做活,我看你們?nèi)齻€睡到啥時候去呢。我肚子都餓了……”王家奶奶去廚房端來了一盤咸菜,就著爐面上烤熱的饃饃,一邊吧唧吧唧地吃著,看到炕上熟睡的燕燕三個又忍不住嘮叨起來。

  睡夢里的燕燕分不清這一切倒底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王家奶奶的聲音在耳畔回蕩,狼藉一片的炕垴里堆放著他們?nèi)齻€的衣服,她在慌亂中翻找著自己的衣服,怎么也找不見自己想穿的那件,好不容易翻出來,卻怎么穿都穿不到身上,她又在立柜里翻箱倒柜地找尋起來。王家奶奶的謾罵聲又傳到了耳朵里。不一會兒,燕燕又夢見自己蹲在地上著急忙慌地洗臉?biāo)⒀?,滿心想著,上學(xué)遲到了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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