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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山花無數(shù)開

五十六

陌上山花無數(shù)開 三點余禾 5732 2021-06-24 10:29:14

  對于農(nóng)村孩子來說,寒假總要比暑假來得悠哉。莊稼地伴著那些冬眠的蛇蟲鼠蟻沉沉地熟睡著,這便給孩子們騰出了許多空閑時光。不用背著太陽割麥子,不用背個背簍到處給牛尋青草,不用去地里鋤草打胡基,不用拉牛耕地……總之,只要地面上還有一點綠意,能干活的孩子就消停不下來。如今,燕燕三個也長成了不可或缺的勞力,只要大人不得閑,他們也別想隨心所欲地跑出去玩樂,除非到了數(shù)九寒天的時節(jié)。事無絕對,雖沒有了勞役之苦,思想包袱卻沒能幸免。除了寫寒假作業(yè),他們還要承受王家奶奶無休止的嘮叨。為了躲清閑,燕燕三個寧愿去北風呼嘯、天寒地凍的曠野上追逐耍鬧。那里有屬于他們的廣闊天地。

  燕燕三個常?;锿瑸车椎囊粠托『?,從吃水溝下去,沿著羊腸小道爬到對面的山洼找樂子。那片山洼緊連著小城的山地,地勢緩和,山上盡是野生的槐樹和山桃樹。春天的時候,山桃花先給灰突突的山間增色添彩,等到山間綠意盎然就到了初夏時分,漫山遍野的槐花又給山坡穿上了一件件潔白的新衣。一陣風吹過,淡淡的槐花香在山間氤氳彌漫?;睒浜蜕教覙涞娜~子往往比白楊樹和柳樹的葉子更早凋零,所以山里的四季更迭總比塬面上來得層次分明。

  半山腰處有一塊地勢平坦開闊的荒草灘,放羊人經(jīng)常把羊趕到山坡上吃草,他便悠閑地坐在樹蔭下乘涼休憩。燕燕他們也喜歡在這片草灘上安營扎寨。在這一幫孩子當中,燕燕和拴牛能比其他人年長幾歲。拴牛是婷婷眾多舅舅中最小的一個,不上學(xué)的時候,他經(jīng)常來婷婷家玩,有時候一住就是一個假期。營地周圍,女孩子們在燕燕的帶領(lǐng)下?lián)焓案蓸渲碗s草,她們準備給山上的野兔搭個木草房子。男孩子則由拴牛和顏龍帶領(lǐng)著爬樹鉆地洞探險。聽村子里的老人說,附近這幾座大山里縱橫著許多聯(lián)通的地洞,是以前逃難的人專門挖來藏身的避難所。到目前為止,顏龍他們已經(jīng)找到了兩三處洞穴,直徑約莫有一個成人的胳膊長。拴牛率先探著身子爬了進去,不一會兒又爬出來提議大家一起鉆進去。顏龍、兵兵和曹龍也蠢蠢欲動起來,他們摩拳擦掌,你一言我一語相互激勵:“男子漢大丈夫,女人家臭豆腐,該到咱們大顯身手的時候了。”女孩們湊過來看熱鬧。小燕彎著腰探頭望進去,說:“里頭黑闕闕的,啥都看不著,這怕是個蛇洞。你們鉆進去,萬一里面有個大蛇或是獾咋辦呢?顏龍,你不敢鉆,你忘了九大家狗咬你的事兒?你鉆的話我就給爸爸和媽告狀呢!”

  拴牛嗤之以鼻地瞪了小燕一眼,說:“看把人溝子松的!人家蛇和獾正呼呼大睡呢,大冷天的,哪有功夫跑出來咬人!”說著手一揮,“上!是兒子娃就跟上我走,女人家快去給兔子壘窩去?!眲傄缴磴@洞,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伸手掏出口袋里一盒火柴看了一眼又裝了回去,自顧自地說,“拿洋火還準備燎荒呢。正好做個火把。”說著在邊上拔了些枯草綁在一根樹枝上,率先鉆進了地道,隨后顏龍、兵兵、曹龍每人捏了一嘬干柴附身跟了進去。燕燕想要說什么,看著他們一個個都鉆進去不見了身影,在洞口外大聲喊:“地道里頭岔口多得很,你們幾個跟到一達,小心跟丟了。顏龍,你不行出來讓他們鉆去?!辨面靡苍谕饷嫣嵝阉┡:捅⌒囊恍?。洞里傳出來《我們是共產(chǎn)主義接班人》的歌聲,不一會兒,歌聲漸行漸遠。剛開始的時候,燕燕幾個還有點擔心,她們天馬行空地想象著他們四人可能會遇到的怪物,說著說著便把話題升華到了生死大事上,嚇得小燕緊攥緊手里的樹棍,渾身不住地打起哆嗦來。燕燕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指著小燕說:“你個瓜皮冷慫屁膽子!那幾個又不是頭一回鉆。不信咱們打個賭,咱們把兔子窩搭不好,那四個奏出來了。”說罷又指著婷婷笑道,“你看婷婷的眼珠子都快要蹦出來了!”

  小燕聽燕燕如此說,心下完全舒散了下來,她四顧環(huán)視了一下,邊脫褲子邊辯解:“誰說我害怕得哆嗦呢,我是尿脹得憋不住了。”婷婷的表情也舒展了開來,拿著棍子敲著樹干笑著說:“我奶奶說,瓜子笑多,慫人尿多。我和我小燕娘娘是自己嚇自己,長大沒出息。”

  燕燕、小燕和婷婷又開始壘她們的兔子窩。她們把樹棍用草繩捆綁在接口處,搭起一個樹屋的支架,在邊上薅了些枯草鋪蓋在上面,只留一個口進出。擔心被放羊人發(fā)現(xiàn),毀壞她們的勞動成果,她們?nèi)齻€還撿來一根斷裂的樹杈罩在上面。正當她們?yōu)樽约旱慕茏髡凑醋韵矔r,曹龍第一個從地道里鉆了出來,接著兵兵、顏龍、拴牛相繼爬了出來。一個個灰頭土臉,衣服上滿是灰塵。他們面面相覷,繼而一邊拍打灰塵,一邊哈哈大笑起來,山谷里傳來一陣陣清晰的回聲,幾只被驚醒的烏鴉“嘎—嘎”地煽著翅膀在山坳里徘徊,低沉的叫聲回蕩在山間,像是對他們狂傲不羈的笑聲吵醒了它們的美夢而表示憤慨。燕燕湊上前急切地問道:“你們幾個鉆了多遠?里頭都有啥呢?”

  拴??纯搭価?,顏龍又看看兵兵和曹龍,四個人開始擠眉弄眼地笑起來。拴牛握著拳頭露出食指,來回在其他三個人眼前晃蕩,故作神秘地說:“別忘了咱們在里頭咋說的!誰是女子娃蹲下尿尿誰就說去。”顏龍、曹龍和兵兵一個個鼓起腮幫子憋著一臉壞壞的笑,誰也不肯吱聲。燕燕一著急拉著婷婷和小燕擰頭就要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小拇指在舌尖上蘸了些口水,狠狠地甩出去說:“哼!不說我們也不想知道,我們可沒有吃涼皮拉是非的愛好,不關(guān)心你們遇上豺狼還是虎豹。”她轉(zhuǎn)頭對婷婷和小燕說,“走!咱們?nèi)齻€也不給他們說咱們搭的兔子窩在哪達?!毙⊙嗪玩面盟坪踹€要問話,被燕燕拉拽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去。身后面?zhèn)鱽韼讉€男孩的合奏聲:“咱們四個好,上山打獛高,你出錢,我?guī)П?,你沒媳婦我給你找?!彼膫€男生相互把胳膊搭在肩上,一副嬉皮笑臉相,隨著節(jié)奏踩踏得荒草嗤啦啦地作響,嘲笑女生“頭發(fā)長見識短”。燕燕、婷婷和小燕被他們拿話一激,絞盡腦汁想著如何應(yīng)對。婷婷靈機一動湊上前小聲支招說:“咱們罵麻野條?!庇谑撬齻?nèi)齻€齊聲高喊起來:“麻野條,尾巴長,娶下媳婦不愛娘,把媳婦背到熱炕上,把老娘背到溝畔上,把媳婦惹得氣剛剛,把老娘凍得硬邦邦?!毖嘌嗑偷厥傲巳鶚渲Ψ职l(fā)下去,她們一邊敲打樹干,一邊抑揚頓挫地大聲說唱,拉開了兩個幫派打嘴仗的陣勢。其中一個想到話題挑起頭,其他人便高聲附和起來。顏龍抓耳撓腮想了想喊道:“猴女子,上樹摘李子,摘下李子沒把把,養(yǎng)下娃娃沒下巴?!?p>  燕燕立急回懟道:“賊娃子,遛娃子,偷你舅家狗娃子,狗娃子沒在,偷了個爛鍋蓋!”小燕拉了拉燕燕的衣襟低聲說:“顏龍和咱們是一個舅舅!”燕燕轉(zhuǎn)頭瞪著小燕說:“你腦子讓漿糊糊了嘛!他們不是有四個人嘛,我說的不光是顏龍一個。你趕緊想一個?!毖嘌嘣掃€沒說完,曹龍又大聲喊起來:“你大舅你二舅都是你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頭!”小燕轉(zhuǎn)著圓眼睛想了想,指著曹龍說:“曹龍是個霍霍牙,漏氣氣,吃多了他舅的臭屁屁?!?p>  在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絞盡腦汁的互懟聲中,剛才的嫌隙早已被拋之腦后。當他們一個個江郎才盡想不出話頭時,嘴巴里便開始胡言亂語起來。小燕張大嘴巴,眼珠子不停地來回轉(zhuǎn)動,想說啥話又說不出口,一屁股坐在草灘上說:“不說咧不說了!重新耍個啥。”很快,他們又湊到一起,商量著準備找個寬闊的地方燎荒草。當荒草隨著風聲呲啦啦地燃燒著向四周蔓延時,他們面前像架了一個大火爐,火苗夾雜著青黃色的火光在眼前舞動跳躍,他們幾個站在不遠處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

  福祥午睡起來出門解手,看到對面山上的火光,大聲叫罵起來:“拴牛,你們幾個狗慫!快把火撲滅嘛!閑求子滴,沒啥挖抓了就點荒。再像大前年一樣,把人家地里的玉米桿給點著,看人家把腿不打折!”

  拴牛聽到福祥的叫罵聲,緊張地伸長了舌頭,立馬帶領(lǐng)大家撲起火來。又有幾個大人在對面喊叫起來,氣氛頓時變得緊張。他們拿著手里的棍棒朝著火一頓猛烈地撲打,揚卷起的煙塵在頭頂繚繞,幸虧盡頭處是一塊翻耕過的荒地,火光很快就變成了四散的煙霧。幾個人這才你推我搡地順著來時的羊腸小路原路返回。拴牛推搡著兵兵,嘴里嘟囔:“你爸的一泡騷尿把咱們的好事都耽擱了?;厝ヅf賬新賬一達算,夠我喝一壺的!”

  進了臘月門,離過年的日子就不遠了。王家奶奶成天在燕燕三個耳畔叨咕:“火燒不到溝門子上你們不知道著急!天天喊著做作業(yè),賣菜的一走,成天曳伙上一幫娃娃爬山溜洼,天不黑不見帽蓋子。趕緊不丟空寫,過幾天要掃窯,還要殺豬賣肉,一旦忙開,哪有時間寫呢!正月里鬧哄哄地過個年,一晃就開學(xué)了,我看你們把洋工磨到啥時候去呢!耳朵像叫驢毛塞住了一樣,說上又聽不進去?!毖嘌嗳齻€充耳不聞地在院子里玩。顏龍蹲在架子車后梁上,由小燕和燕燕輪流蕩著車扶手,一起一落玩著翹翹板。秀榮不在家時,他們?nèi)齻€可以肆無忌憚地換各種各樣的耍法打發(fā)光陰,唯獨不愛寫作業(yè)??活^上還鋪排著一堆折疊出來的東南西北折紙。燕燕三個翻來覆去,玩得沒意思了就隨手一丟,翻出一沓費紙做起了風車。掃帚還在院子里橫躺著,那是他們?nèi)齻€扯竹子時拉拽倒地的。三個人早已經(jīng)相互追逐著跑到麥場里玩風車去了。場里的風比院子里的風來得更猛烈。王家奶奶一邊收拾一邊嘴里喃喃自語地罵著。

  玩膩了風車,顏龍又自己動手制做了一個飛鏢。他用菜刀把竹桿粗的一頭豁成十字狀,插入折疊好的硬紙板,狹窄的一頭直接安上王家奶奶做針線的針。只見他把飛鏢靠近腦袋,瞇著一只眼對準門框,嗖的一聲拋過去,針頭便死死地釘在了上面。不到一個下午的時間,院墻和幾個木門上被扎得到處是針眼大的小孔。秀榮趕集回來,小燕迫不及待地告了狀。秀榮二話不說,一把奪過顏龍的飛鏢,微屈膝蓋一折兩半截扔到顏龍腳底下,厲聲喝道:“你娃皮緊得欠收拾了!像個二桿子一樣,把你大頭拿上到處亂扎,萬一戳到誰眼睛里,把眼睛戳瞎咋弄呢?以后再拿這個耍,看我不把你手剁!”顏龍使勁地點著頭,趁秀榮不注意一溜煙跑進了正窯。王家奶奶坐在炕頭上,用幸災(zāi)樂禍的口吻對顏龍說:“看挨罵了嘛!我說上你不聽,非得等母老虎回來日決上一頓你才舒服?!?p>  一陣北風呼嘯而過,窗戶玻璃被吹打得咯噔作響。爐面上的燒水壺嗚嗚咽咽地低鳴著,里面的水快要燒開了。王家奶奶盤腿坐在窗戶邊,時而朝窗戶外面望望,時而回過頭來看看寫作業(yè)的燕燕三個。秀榮和存生在家的時候,他們?nèi)齻€都要收斂一些,裝模作樣地寫會兒作業(yè),把頭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地玩鬧一會兒。聽見院子里有腳步聲,他們?nèi)齻€便不約而同地提起筆在本子上揮舞起來。

  小燕和顏龍訕皮訕臉地交流著各自寫的日記。顏龍一邊翻本子一邊說:“看啥!基本上每天都是這些話:`今天早上睡覺起來洗了臉吃了飯。中午的時候在院子里玩了一會兒又開始寫作業(yè)。下午吃完飯?zhí)炀秃诹耍戳艘魂囯娨暰退X了?!焯於歼@樣過,吃了睡睡了吃,不是吃就是耍,不是耍就是睡,有個啥寫頭呢!把這換湯不換藥的流水賬,還非得讓人天天記一篇?!毙⊙嗵痤^,不加思索地附和:“就是,反正萬變不離其宗,沒啥寫就胡編亂造,吃的啥飯或者走哪達耍,晚上看的啥電視,把篇數(shù)湊夠就行。開學(xué)的時候,老師忙的,哪有時間一個一個翻著看呢,還不都是像翻書一樣,嘩啦啦過一遍,看著有字就能行?!毖嘌唷皣K嘖嘖”地砸吧著嘴,立直腰桿準備給小燕和顏龍傳授點寫作經(jīng)驗,沒成想,小燕和顏龍不謀而合地捂住了耳朵,伸長了舌頭在嘴邊來回搖擺。王家奶奶坐在炕上催促:“唉,你們?nèi)齻€就輕狂,小心你媽來捶一頓?!?p>  又是一個極其干燥的寒冬,整整一個冬天沒有下過一場雪。天干物燥更容易生病,燕燕三個咳嗽吃藥不見好轉(zhuǎn)已經(jīng)有一個禮拜了。只要有一個人挑頭咳嗽,其他兩個便像被傳染了一般,接連不斷的咳嗽聲就在窯里傳開了。秀榮說他們?nèi)齻€是有意為之,責令他們:“能憋住就盡量憋??!”秀榮這么一說,燕燕三個又同時鼓著腮幫子,憋住氣不敢出聲咳嗽了。小燕捂著嘴強忍著,感覺嗓子眼里像是有許多蟲子往出爬,她脹紅了臉,瞪圓眼睛硬是把一口氣憋回了胸腔,沒成想,無處安放的脹氣順著屁眼兒“咘”的一聲噴涌而出。小燕終于忍不住咳嗽起來,笑得眼淚也流了出來。燕燕和顏龍也情不自禁地張大嘴巴咳起來。

  一到冬天,燕燕三個幾乎都擺脫不了咳嗽的折磨,吃藥不起作用的時候,秀榮就用土方子醫(yī)治。尤其到了晚上,屁股只要挨著熱騰騰的炕,嗓子里便像鉆進了無數(shù)個撓癢癢的蟲子,必須得張大嘴巴把它們咳出來才舒服。秀榮讓存生從地窖里取出幾個白蘿卜,她沖洗干凈切成蘿卜絲,用蜂蜜和白糖攪拌均勻,放在外面的窗臺上擱置冰涼再讓他們?nèi)齻€當藥吃。

  燕燕三個每人手里捏著幾塊切好的蘿卜片,像老鼠一樣咔嚓咔嚓地吃著嫩蘿卜。聽著清脆的聲響,存生笑著說:“你們?nèi)齻€想吃蘿卜就明說嘛,我又不嫌你們麻達。只要你們?nèi)齻€不咳嗽,叫我做啥都行。一到冬天,你們?nèi)齻€這個咳嗽就把人能頭疼死,像那老漢子把大煙抽多了一樣。把我圓蛋憋得臉紅的像個下蛋母雞似的!我給你們把甜蘿卜端進來,你們?nèi)齻€每人吃上些,睡覺的時候我再一人沖一杯蜂蜜水擱在外面窗臺上,誰半夜里咳嗽就出去喝上幾口?!贝嫔f著,起身出了門。小燕聽存生說她臉蛋紅,一骨碌爬到炕頭上照鏡子,看到紅的像熟透了的西紅柿一般的臉,她一邊咳嗽一邊解外面的衣服扣子。王家奶奶看見連忙阻止:“二楞子!感冒了還敢脫衣裳,熱了往炕邊上挪?!毙⊙鄶Q著身子一個勁地喊著自己熱得難受,秀榮上前摸了摸額頭,轉(zhuǎn)頭對存生說:“喲!這個女子頭燙烘烘的,像有點發(fā)燒,咋弄呢?你快到他五大家買點退燒藥去?!贝嫔锨霸谛⊙囝~頭上摸了摸,隨后便披上他的軍綠大衣,拿著手電筒出了門。

  小燕吃完退燒藥就迷迷瞪瞪地睡著了。秀榮特意在她身上多壓了一層被子捂汗。不一會兒,小燕便覺得全身濕熱難耐,不停地翻身,試圖蹬開悟在上面壓得她透不過氣的被子。秀榮壓著被角激勵她稍微忍耐幾分鐘,讓汗全部發(fā)出來。小燕張大嘴巴喘著氣,額頭浸出的汗珠順著太陽穴流下來,頭頂上冒著一團熱氣。秀榮這才慢慢地揭開被子,用溫熱的毛巾給小燕把全身擦拭了一遍。小燕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她坐起身要吃浸泡的蜂蜜蘿卜,吃到最后把盤底都舔了個一干二凈。

  存生沖蜂蜜水的時候,一股淡淡的香甜飄散開來。王家奶奶說:“這還是寨河你姨娘前幾年給的土蜂蜜。而今人都養(yǎng)的洋蜂兒,土蜂蜜越來越少了。咱們也就剩這些了,不省惜著用,以后再沒了。土蜂蜜能放住,這一瓶放了都有四五年了,還好好的?!贝嫔每曜訑嚢柚涿鬯?,說:“今年正月里浪親戚,有的話再買點。唉,估計全有都是洋蜂蜜。寨河集上碰上田喜,說是莊里都沒幾個人養(yǎng)土蜂了,洋蜂把土蜂挾制得不好好活,我姨娘家土蜂死得剩一蜂箱了。”存生邊說著擰緊蜂蜜蓋子,放進立柜上了鎖,把鑰匙還給了王家奶奶。燕燕三個吃了蜂蜜蘿卜后咳嗽漸漸減少。

  晚上睡覺時,秀榮生怕小燕半夜又燒起來,就帶著小燕去了偏窯睡。半夜三更的時候,燕燕被自己的咳嗽震醒,感覺嗓子眼像煙囪冒煙一般干癢難耐,她想喝一口蜂蜜水,又不敢一個人出門,就把同樣咳嗽的顏龍叫醒,兩個人披上棉襖靸踏著鞋出了門。當冰涼透骨的蜂蜜水涌遍全身的時候,他們不由自主地縮著脖子打了個寒顫。一陣冷風刮過,兩個人慌忙裹緊衣服,一前一后夾著屁股進了門,一骨碌爬上了熱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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