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晴好,不溫不燥,怡人的秋風(fēng)中裹著淡淡的木樨花香。
想不到仙城一行,不過數(shù)日,凡間已經(jīng)輪番過了數(shù)年。
先前來時,還是三春之值,現(xiàn)下已是秋菊之日。
永安城果然如燁離所言熱鬧了許多。
不少店鋪門前已然掛起五花八門的燈籠,一家賽一家,著實博人眼球。
街上往來行人面帶節(jié)日喜色,無論步履是匆匆的,或是閑淡的,遇到熟人都會駐足寒暄,噓寒問暖。
人族雖只有百年壽命,但他們懂得自娛自樂,懂得今朝有酒今朝醉。這樣的人生,即使虛度,又何嘗不值得呢?
我正想得出神,一小流人群忽然從身側(cè)匆匆擦過,若不是燁離輕輕拽了我下,那個莽撞的小生,便要撞著我胳膊過去了。
一眾人面帶異樣興奮紅光,根本不把路人放在眼里,一路橫沖直撞,帶頭那個邊奔邊回過頭,揮手叫嚷:“兄弟們,快,就在前頭?!?p> 那兩眼發(fā)光的神情賽似前頭有金元寶撿!
我不解地看了看燁離。
他微微一笑,“走,我也帶你去看看。”
十方大酒樓——永安城最繁華的酒樓。
臨街樓閣的繡欄雕柱上張結(jié)紅綢彩燈,四角分別站著四個彪悍的持刀大漢,與周圍景致格格不入。
樓下的街道早已擠滿了人——有年輕的后生,中年的漢子,也有年近花甲的老漢,嘴里罵罵咧咧的,個個伸長脖子向樓臺上張望,期待中帶著一絲興奮,一絲煩躁。
燁離許是怕那些野蠻之人傷到我,不著痕跡地在我周身設(shè)了一道結(jié)界。
我聽見那幾個爭口角的說“拋繡球”的事,大為好奇。
燁離道:“人間女子長于閨中,若要求偶,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聽到“求偶”一詞,兀自想起在玉清境書閣偶爾翻到“得成比目何辭死,愿作鴛鴦不羨仙”一句,臉倏地一熱。不明白燁離忽然說這個做甚。
他似未察覺,繼續(xù)說道:“這個秦家女敢越俗而出,大概是個爽氣女子?!?p> 我越聽越糊涂,這秦家女拋繡球,怎么又是越俗而出?又是爽氣女子?
他微側(cè)過臉來看我,若有所思遲疑了下,道:“筠止說,過兩日來接你回玉清境?!?p> “他也來了永安城?”我一愣,又想起自己在白帝城時,欺瞞了他。最后連道歉的機(jī)會都沒有。
“不,天帝要將青帝的長女煙晴公主指婚給他,他得到消息,回天宮去了?!睙铍x定定看著我,眸底隱動光芒。
他一個冷靜持重的性子,居然不顧場合地說著這種話,我下意識地看了下四周,不管老少,妍媸美丑,皆是跂足抻脖,視線聚焦在繡樓之上,無人關(guān)注我們。
想起在白帝宮時,那個青帝世子重霖曾說的給筠止帶了好消息,該不會就是這個?
這才輕咳了聲,道:“我聽說那煙晴公主溫文爾雅,才貌雙全,是仙界有名的才女?;仡^要好好恭喜他了。”
“你以為他回去領(lǐng)旨謝恩?”燁離淡淡一笑。
“不然呢?”我又一愣。
“他說他已心有所屬,不會再娶她人。他是去抗旨的?!?p> ……
這時,十方樓底下的人群一陣驚呼騷動。
不知何時,十方樓樓閣上翩然站了個紅衣女子,蒙著輕紗。
身側(cè)一個青衣小丫鬟,圓臉秀美,十分伶俐,腰間一把青銅匕首卻是非常打眼。
這小丫頭吵哄鬧的人群擺了擺手,大聲道:“各位江湖好漢,公子哥爺,稍安勿躁,大家先聽我一言?!?p> 然而,樓下似乎并不賣帳,有人起哄:“還他娘廢什么話,趕緊拋繡球!老子等了半天了,腿都僵了?!?p> “拋!拋!”
……
那秦家小娘子見此景不但不惱,反而嬌笑一聲,道:“既然各位大爺這么心急,怕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p> “吃豆腐的都去豆腐攤了。秦家小娘子這邊的,都是等著吃小娘子哩!”
人群一陣哄笑。
如此露骨之言,那秦家小娘子非但不臊,眸中媚色如飛燕一帶春水,翹了個蘭花指,輕紗之下,隱約可見紅唇似火飛揚(yáng)。
“這位哥倒是個會說話的,也罷,那妾身就恭敬不如從命了?!?p> 說罷,那小娘子從身側(cè)小丫頭手中端盤中取過那團(tuán)火紅,秀臂一展。
我瞧著那綢布花團(tuán)如蓮花童子腳下火球,在一片驚呼中倏地飛出,越過那片熱情似火林立招擺的手臂,在空中劃過一道華麗麗的弧線,眼見著往邊上去了,最后卻詭異地轉(zhuǎn)了個彎。
靜!所有聲音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似的。
所有的視線瞬間匯聚到我身上。
從沒有體驗過這樣的尷尬。
本仙子以十二分的風(fēng)度朝眾人歉意一笑。
只一息間,那些人從驚呆,懷疑,嫉妒轉(zhuǎn)到釋然大笑。
靜止的畫面破碎了,氣氛卻陡然變得怪異。
“我說這秦家小娘子大張旗鼓地鬧得滿城風(fēng)雨,怕不是個磨鏡,故意搞這一出吧?”
“爺這輩子還沒見過女子磨鏡。這要是個磨鏡,爺就服氣了?!?p> “果真如此倒也勇氣可嘉,要是能喝上這杯喜酒,老子不與女子爭這所謂也罷?!?p> “瞧這小娘子倒也有幾分姿色,卻偏偏同我們這幫爺們擠在這兒,想來就是為這繡球而來?!?p> “……”
本仙子聽不懂這些人話中奧義,只瞧著眾人瞧過來的眼神都變了,一時間,捧著那個所謂的繡球不知作何處理,只得將求救的目光轉(zhuǎn)向燁離。
燁離面色似是有些不虞,抬手就來拿繡球,然而手指還未碰到,清音墜珠般,在一眾熙攘聲里,樓上那女子發(fā)話了,仿佛帶了某種力量,鬧哄哄的人群也安靜了下去,“這位公子風(fēng)姿翩翩,若是想成為妾身夫君,妾身倒是樂意之極?!?p> 顯然這句不冷不熱似帶嘲諷的話是跟燁離說的。
燁離手下一頓,挑眉看向繡樓,只是未等他開口,那女子又轉(zhuǎn)了視線看向我,“小姑娘,天作緣分,繡球落到你手里,可惜你我同為女子,無法白首偕老,永結(jié)同心。不如我們拜為姐妹可好?”
四下一片嘩然。
燁離微微冷笑,不咸不淡地打斷,“舍妹無心攪擾姑娘好事,結(jié)義之事便免了。”
“姑娘,你意下如何?”那秦家女似乎連看都沒看燁離一眼。
我聽出了個大概,原來拋繡球就是擇偶,還是聽天由命。
看了那姑娘一眼,心中不免有些憐惜,又有些嘆息,“長兄如父,父兄之言,做妹妹理當(dāng)聽從。上天大概是無心之失,這繡球,我便還與姑娘?!?p> 燁離目中閃過驚愣,繼而,含笑看著我。
那秦家女媚聲一笑,道:“既然姑娘這么說,我也不好強(qiáng)人所難。這繡球經(jīng)了他人之手,便會沾染晦氣,我的后半生唯系此繡球了,煩請姑娘親自送上來吧?!?p> 言盡于此,本仙子也不好再拒絕,與燁離笑了笑,便朝酒樓走去。
直到掀起竹簾,跨入門檻的前一刻,我依然不知這只是個陷阱……
花無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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