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罪魁禍?zhǔn)?/h1>
鮮紅的血經(jīng)由七彩琉璃珠一滴一滴地落入小白瓷瓶,但也有那么兩、三滴不聽話的落到了泥地枯黃的野草上。瞬時,芊芊弱草抵抗頑石破土而出。昭若看傻了眼。她只聽說過觀音菩薩手中的凈瓶可令枯樹生花、枯草逢春,不曾想她一介凡人的血竟是堪比凈瓶。地羅宮宮主果真所言非虛。昭若喜出望外地看著自己的寶血甚是樂哉??墒?,快樂的勁兒沒持續(xù)多久就被眼前的一幕停駐了。但見,她手中的七彩琉璃珠由原先珍珠那么大變成了葡萄籽大小。這佛家圣物也如冰啊、糖啊一般會化?昭若摸不著頭腦,就伸舌舔了舔。味道倒甚是甘甜潤口??删瓦@么一舔卻讓小小的葡萄籽也不見了。
七彩琉璃珠沒了!
她傻愣愣地看著眼前一瓶子血手足無措。
恰是此時,一個驚恐的聲音傳自雷音塔后。
“妖、妖怪把七彩琉璃珠吃了!”
昭若亦是恐慌地抬起頭,但見一個黑面的小僧懼怕地看了她一眼就連滾帶爬地跑了。隨即,來了一群僧人。帶頭的正是那黑面小僧。小僧不敢正視昭若,只用手指了指那方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她、她施了妖法,吞、吞了七彩琉璃珠?!?p> 不少僧人聽了妖怪有些后怕都不敢看昭若,但有一位著袈裟的僧人似是見識頗多就朝昭若走近了些。昭若哆嗦著凝視那老邁的僧人,見他步伐穩(wěn)健、面容慈和,曉得必是一寺之主。完了!完了!這下可闖大禍了!她想著逃跑是不可能了,就收好小瓷瓶、小刀子,俯首而跪。幾個膽稍大的僧人見小妖跪下就讓膽小的僧人都別怕。這時就連那黑面小僧也轉(zhuǎn)目長者和女孩兒。
月色下,長者看清楚了那孩子。她人小小的,面色白白的,左手手腕有一條深深的刀痕,溫?zé)岬难€在淌下。
“施主是妖?”長者淡定地問。
“小、小女不是妖。是人。”
“人?”長者微微揚(yáng)眉,“七彩琉璃珠位于塔頂。這塔登不得也爬不得。施主又是如何取得?”
昭若微微一愣,聲音小小地道:“小女用了赤璧石?!?p> “赤璧石?”
“是一塊有靈性的奇石,能召來七彩琉璃珠?!闭讶粽\實(shí)地交代,還伸右手呈上赤璧石。
長者取過小紅石片,前后左右仔細(xì)地端詳了一番,問:“那奇石從何而來?”
“從地、地羅宮。”昭若聲若細(xì)蚊道,生怕長者聽了清楚刨根問底。
不曾想,長者對地羅宮沒了興致,只摸了一把長須,問:“施主真把七彩琉璃珠吃了?”
昭若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尷尬道:“七彩琉璃珠是沒了。不過,不是小女吃的,是自個兒化的。些許、些許,這珠子也沒那么寶貴,不過是糖做的,受了熱就融化了。什么安邦定國、救人水火,可能是前人胡編亂造的。”
長者一聲長笑,隨即跪天跪地,長吁短嘆道:“師傅,徒兒對不住您的所托了。”說罷,抬手就要向自己的腦門劈去。昭若見著地上的影子,頓感長者要自盡謝罪,忙是站起攔下。其他小僧見長者尋死,也是一個個上來勸下。這時,那個黑面小僧忽見一個小瓶和一把刀子從昭若的衣袖中滑落。瓶里的血落到草上,草似逢了春般綠起。
“那是什么?”黑面小僧指著地上那片與眾不同綠紅相間的草叫道。
僧人們瞬時齊刷刷地看去那地。
“此血能令草木回春!”
“莫非此乃貔貅之血!”
“錯了!錯了!是麒麟寶血。”
眾僧看得目不轉(zhuǎn)睛,口中眾說紛紜。昭若撓了撓后腦勺,蹲身正要拾起那瓶子,卻是出手慢了。
拾走小瓶的不是別人,正是方才嚇得屁滾尿流的獨(dú)孤小公子。昭若見著獨(dú)孤小公子就向他使了個眼色。
獨(dú)孤小公子如獲珍寶似的收好小瓶子,擺著一副心疼的樣子,道:“啊呀呀!寶貝兒可算找到你了。這若丟了,可怎么向大司馬大人交差啊。哎!還撒了那么多出來,真是作孽啊。也罷!找到便好。”說罷要走,可剛轉(zhuǎn)身又回頭對一群僧人們笑了笑,“這位美人是隨本公子一道來的,本公子就一并帶走了?!?p> 雷音塔方圓十里內(nèi)忽的一片寧靜,方才懼怕的、嚷嚷的、爭論的都虎視眈眈地怒目那個弱小的女孩子。
昭若環(huán)望四周,最后落目在那長者的身上。面對七彩琉璃珠的消失,長者的眼中沒有殺戮,唯有自責(zé)。他寧可選擇自殘向天下人謝罪,也不愿意讓一個弱小的生命去背負(fù)罪責(zé)。昭若突然覺得自己闖下了滔天大禍,而這個大禍不應(yīng)由一個年邁的老人來承擔(dān)。
獨(dú)孤小公子見昭若傻愣愣地不跟他走就拉了她。昭若狠狠地一甩手,卻是向長者磕了個頭,道:“大師傅,七彩琉璃珠是小女所盜,也是小女所食,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小女愿受懲處?!?p> 眾僧聽著那妖女認(rèn)罪,手忙腳亂地上去要拿下她。僧人觸碰女子甚是不吉利,但昭若還是被十來個僧人圍個水泄不通。
長者走進(jìn)圍著女孩的人圈,面色平靜地看看他的弟子們,又看看女孩子,仰頭長嘆一口氣,令道:“放她走!”
“師傅,她毀的是七彩琉璃珠啊。毀七彩琉璃珠者毀佛祖金身!若是就這樣放了她......”
“放她走!”長者又令了一遍。
圍著昭若的眾僧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分列兩隊(duì)站開,讓出一條道讓昭若離開。
昭若莫名其妙地環(huán)視虎視眈眈的眾僧和平靜如水的長者。那種鮮明的差異令她心神不安,也是第一次感覺到那種僥幸逃生的罪惡感。獨(dú)孤小公子見昭若走路磨磨蹭蹭,就在她耳邊小聲地低估:“救四殿下還是在這里逞強(qiáng),孰輕孰重你自己分得清楚吧?!?p> “我......”
就是這時,彎彎曲道上有腳步聲滾滾而來,聽著來者不善。
“把她拿下!”一聲令下就上來十來個穿著鐵甲的士兵將昭若壓下。
獨(dú)孤小公子認(rèn)得那為首的,正是大司馬的親信墨語。他不知道深夜何以驚動了大司馬,但知道他自是動不了大司馬府上的人,又想著要救昭若還得求助姐姐和爹爹就乘人多亂哄哄的時候逃了出去。
墨語大步走近長者,拱手作了個揖,道:“這丫頭是朝廷欽犯,小的是受大司馬大人的令前來捉拿,還望慧遠(yuǎn)大師行個方便。”
原來他就是鼎鼎大名、人稱活菩薩的慧遠(yuǎn)大師,果然胸襟和膽識與眾不同。昭若就張大了眼多看了大師兩眼。
慧遠(yuǎn)大師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老衲豈敢阻攔。只是寺院重地,戴甲入寺實(shí)乃對佛祖的大不敬啊,還請施主先行退去,稍后,老衲再帶女施主出來?!?p> 墨語哪有耐心等待,晃了晃一塊金燦燦的令牌,直言道:“慧遠(yuǎn)大師,你身為一寺之主難道要包庇一個竊取七彩琉璃珠的侵犯不成?七彩琉璃珠意味什么相信大師心里應(yīng)該比誰都清楚?!闭f罷,便是一聲令下:“帶走!”
金子的力量就是非比尋常?;圻h(yuǎn)大師見了一眼便退居二線,不再多語。
本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昭若即刻被兩個大硬漢壓著走出去。這一次,她走得特別安靜,特別心安。
馬車咯吱前行。行走在靜寂無聲的街市上,那咯吱聲就顯得特別的大,像霍霍的磨刀聲。昭若靠著鐵籠的內(nèi)壁,蜷縮得像一只待宰的羊羔。眼前不斷回蕩著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僧人們驚慌恐懼的眼神,慧遠(yuǎn)大師大義凜然的決心,還有抓她那人志在必得的兇悍。
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為何少了一顆糖做的小小透明珠子竟是罪不可赦。
馬車轱轆,漸行漸遠(yuǎn)。
她默默地向無所不能的佛祖祈求:四殿下平安無事,自己亦平安無事。